週末的時候,藍曉早早地便來到了醫院。在走廊上沒走多遠,就迎面碰上白夜。白夜穿着工作服,手上拿着報表一類的東西,步履悠閒地走着。
“藍曉,你好早!”
藍曉微笑着打招呼:“反正放假在家沒事,不如早點來看總監。”一邊忍不住在心裡想,這個人的衣服好像總是這麼幹淨。
白夜眯眼細細端詳着她:“有黑眼圈啊,昨晚沒睡好麼?”
醫生的眼睛就是毒!想她花了半個小時上妝,自認完美無缺,想不到還是被這個人一眼看出來了。藍曉不自然地避過他的注視:“總監怎麼樣?”
“我剛剛去看過他了,他精神不錯。”
“我去看他,順便把早點帶給他。”藍曉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嗯,好,”白夜道,“他剛剛還在抱怨醫院裡的飯菜質量差,簡直是食不下咽!”
藍曉笑了笑,繞過白夜,徑直向申明浩所在的病房走去。
申明浩漫不經心地咬着蘋果,眼睛卻盯着前面的液晶電視,上面正在播放早間新聞,一起嚴重的車禍,鏡頭上佈滿了狼藉,地面上血跡斑斑。然而吸引他的卻不是這個,剛剛鏡頭上出現了一個小男孩,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時間,幾乎是一閃即逝,但他還是看見了。男孩大約七八歲,穿着很普通,與一般的小學生無異,一雙眼睛卻大而無神,空洞的像個布偶娃娃。
藍曉也在一旁看着,不由感慨:“最近車禍真是頻發!”話音未落,聽得病房外一陣嘈雜,急切哽咽的聲音傳來:“阿牛!阿牛!你醒醒啊!不要嚇我!”
紛亂錯雜的跑步聲不斷,一羣戴着口罩的醫生護士涌進手術室,將那個哭喊的婦人攔在門外:“請在外面等候!”
那個婦人頹然地坐到長椅上,用手捂着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沈雅菲走進來,看着那個婦人連連嘆氣:“真是可憐,明明前兩天還因爲生了個兒子全家人都喜氣洋洋,誰知道轉眼間丈夫就被撞了!”
申明浩冷眼看着,話語略有些譏諷:“你們醫院的生意不是好了很多!”
沈雅菲恨聲道:“真是冷血!”一邊惡意地晃了晃手中端着的針筒。
申明浩一見她的架勢,頓時英雄氣短,想起當初那恐怖的一幕,再看看沈雅菲一臉的得色,他忽然道:“白夜那個變態呢,我寧願死在他手上!”
“白醫生不負責這一塊,而且,”沈雅菲麻利地灌好了藥水,“白醫生也不是變態,他是我們醫院最優秀的醫生!”
申明浩不屑地哼了一聲:“分明就是個娘娘腔。”
沈雅菲鄙夷地看着他:“你懂什麼,現在流行陰柔派男子!”
“明明是我比較有男子氣概!”
“你這是嫉妒!”沈雅菲下結論。
“我嫉妒他?我憑什麼要嫉妒他?!”
“就憑人家比你好看,比你有錢,比你聰明,比你溫柔……”更重要的是,人家比你討女人喜歡。
申明浩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他朝向門口叫嚷着:“院長呢,我要投訴,給我換個護士!”
“那麼小心眼,哪裡比得上白醫生的虛懷若谷……”
藍曉終於忍無可忍,站起身推開病房的門走了出去。轉了一圈才發
現根本沒地方可去,風景稍好的地方早已被病人以及其家屬陪護攻佔。連去天台找個吹風的地方都不容易。於是她便習慣性地順着樓梯,輕車熟路地來到了白夜的辦公室。這家醫院裡,也只有這裡她最是熟悉了。白夜剛好沒有病人,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膝上攤開着一本磚頭一樣厚的醫學書籍,埋頭研究着。
藍曉毫不客氣地坐進沙發裡,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了?”白夜從書裡擡起頭,含笑問道。
藍曉託着腮,只感到胸悶氣短,鬱悶得不得了:“總監啊,真是讓人擔心。”
“我問過骨科的陳主任,申兄恢復得不錯,你不用太擔心。”
藍曉看看白夜,欲言又止。要怎麼說纔好,她心裡總覺得申明浩這陣子實在是古怪。但具體古怪在哪裡,她又說不上來。
白夜走到藍曉身邊,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手:“你臉色很不好,不要總把心思用在別人身上,有時候也實在應該擔心擔心自己,操心太過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藍曉看向他,嘴角牽動了一下:“可能是最近熬夜太多了,總監不在,事情都得我一個人做。”
白夜在她身邊坐下來:“這段時間怎麼樣,有沒有感到不對勁的地方?”
藍曉眨了眨眼,突然一笑:“有。”
“哪裡?”
藍曉輕擡起手指,光線柔和,素手纖纖。她半開玩笑地道:“你比以前要熱情。”
一時氣氛爲之凝滯。
白夜微怔,略顯不自然地避開藍曉注視他的眼睛,沉默片刻開口,卻是岔開了話題:“很晚了,你要回去嗎,我送你。”
藍曉擡頭便望見他的眼睛,星輝的幽影半明半暗地投射在雙眸深處,迷離閃爍,亮如星子,美麗不可方物。此刻,這深邃的眼眸沉靜地凝視着她,彷彿直直穿透她心底深處,將什麼都看進了他的眼中。
藍曉有種癡了的感覺:“不用了,我今晚就留在醫院裡。”其實白夜是很有幾分英氣的,只是被太過漂亮的外表遮掩,難免就讓人忽視了。
白夜不再說什麼,專心地望着窗外遠處的霓虹流彩,月光照耀在他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剪影。
“什麼叫關照‘美女病人’?說到底還不是本性好色!”
沈雅菲“啪”地一聲將針筒拍到了桌子上,申明浩立刻噤若寒蟬。
“白醫生那不叫色,那是‘男人本色’!”
藍曉撫着額頭,心裡不由得對白夜產生同情。類似這樣的對話幾乎天天發生,白夜顯然成了整個戰場的中心議題。說起白夜,藍曉向門外看看,似乎一整天都沒見到他了……
陳濱看着黑洞洞的道路,心裡突然有些發毛。這座山還沒有被完全開發,樹叢衆多,被晚風一吹,用“鬼影重重”來形容是再合適不過了。他往坐墊裡挪了挪,道:“我聽小沈說,這種偏僻的地方,夜深人靜的時候,最容易遇見攔路的……人。”
“是麼。”
“小沈說她那次出差,就遇見過一次,對方還是老人家,但司機因爲害怕就沒有停車,結果那個老人竟然一直跟在車後頭,要知道當時車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啊!”
白夜微微一笑:“想不到沈護士還有這樣的經歷。”
“呵呵,我
也就是隨便聽聽,估計是那妮子瞎掰也說不定!”
車子又行駛了一會兒,白夜看着前方的黑暗,突然道:“主任,你先睡一會兒吧。”
陳濱搖頭:“快到了,到了再睡。”
白夜不再說話了,他從車座旁摸出眼鏡,輕輕架在了鼻樑上。然而過了沒多久,陳濱漸漸地發現不對了,轎車大約已經行駛了快半個小時,可城市的燈火還是在那個地方,似乎一點都沒有變近。還沒等他從驚疑中恢復過來,就看到道路的不遠處站着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他心裡咯噔一下,心裡想着不會那麼巧真的被沈雅菲那張烏鴉嘴給說中了吧?
轎車很快就駛近了,陳濱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幾個渾身血漬的人,脖子上有一個大洞,血正不停地往外冒,像是下雨一樣。他們緩緩擡起手,像是普通人一樣對着轎車招手,攔車的樣子。轎車駛過他們身邊,他們血跡斑斑的手掌直直地拍向了車窗,嘴脣一張一合,無聲地說着“停車”。
陳濱大腦有一瞬間的停頓,反應過來後立刻慘叫起來:“鬼啊!”
白夜卻什麼反應都沒有,好似沒有看見,一邊開車一邊看了陳濱一眼道:“主任,你太累了吧?”
陳濱向後一看,那幾個人亦步亦趨地跟着車,速度竟然絲毫的不慢。他慌忙抓住白夜的手臂:“快逃,他們追上來了!”
白夜一打方向盤,車子順着左側的轉彎開了過去。那幾個人轉瞬不見了。陳濱剛剛鬆了一口氣,立刻又將眼睛瞪大了。那幾個人不知何時竟又到了他們的前面,而此時道路狹窄,連躲都躲不掉!
陳濱轉身拼命地抓着車門,卻發現車門已經被白夜死鎖了。他咆哮:“讓我下去!”說着他掄起拳頭,想要砸爛車窗。他顯然已經胡塗了,不明白現在出去只會比在車中更危險。白夜出手如電,一手按住他,一手用安全帶將他綁緊。“主任,你冷靜一點!”
陳濱不住地動着身子,不能怪他不勇敢,任何一個正常人遇見這樣的情況都不會保持冷靜。眼看着即將撞上,他死死地閉住眼睛,第一次有了“吾命休矣”的念頭。誰知道等了一會,竟然什麼也沒發生,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車子還是老樣子往前開着。
可當他的目光移向後視鏡,全身立刻又哆嗦了起來。那幾個人跟在車子旁邊,幾乎貼在了車身上,陳濱清晰地看見他們的脖頸大半邊已經脫離了身體,搖搖欲墜的模樣。他似乎可以聽見血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聲響。他再看看駕車的白夜,還是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只是認真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來來去去的幾個過往,陳濱的膽子也大些了,他發現那幾個人雖然在追逐他們,但是並不能真正給他們造成傷害。車子依舊在道路上行駛,城市的燈光也依舊在不遠處,卻始終無法讓距離更近一步,有種咫尺天涯的感覺。
就在這時,白夜突然猛踩剎車,車子瞬間停了下來。陳濱看向前方,那裡出現了一個攔路的人,不過這次卻不是那幾個形態可怖的人,而是一個小男孩,八九歲的樣子,站在路中央,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
那種呆滯的視線透過厚厚的擋風玻璃射在人身上,竟使人有末日降臨的感覺。
陳濱正在愣怔間,聽得白夜在耳邊大喝:“下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