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求情

094 求情

他之所以還讓她掌管着中饋,也不過是爲着名聲罷了。如果謝家太太被剝奪了中饋之權,傳出去他也會丟臉。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首先考慮的,都是謝家的名聲!

好在她也沒有寄望過這些,對於她來說,只要地位爬上來了,這輩子也就滿足了。可是,她能夠忍受謝啓功私下裡對她的責罵,哪怕他要收走她掌管庫房的權力,她也不怪他,卻無法接受他對謝宏的不管不顧!

“老爺,宏兒雖然不是您的親兒子,可這麼多年待你可比自己的親生父親還要親!每年外地的帳目,都是他跑前跑後給您收回來的,每次出門,也絕不會忘了給你帶點什麼。老爺但凡有個什麼不適,他比誰都着急!這些年老二他們不在跟前,侍奉湯藥什麼的可都是他跟榮兒,這些你都忘了嗎?

“宏兒房裡人多,手上又沒有產業,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我才貼補了他一些。如今您要是不管樺哥兒娶親的事,他們可怎麼辦纔好?這麼多年宏兒都在府裡忙活,也沒有自己的門路,一時之間,也籌不到這麼多錢啊!”

謝啓功沉臉不語,從背影裡都能看出他的怒不可遏。

“老爺,鄧姨娘來了。”

龐福隔着大門,衝裡面稟報。

謝啓功想也未想地道:“不見!”

龐福頓了頓,又說道:“鄧姨娘說是爲大爺的事而來,執意求見。”

王氏驀地擡起頭來,鄧姨娘這些年從不參與府裡的事情。更莫說插手她的事,眼下突然到來。她便不由得把一顆心更往上提了提。

謝啓功對於鄧姨娘的舉動也有一絲詫異,他歷來信守庶不壓嫡的規矩。也嚴禁妾室過問府裡是非,若是平時,自然不予理會,可偏偏這時正恨得王氏與謝宏牙癢癢,想她若再多踩上兩腳,只怕王氏往後還要老實些,於是就道:“讓她進來!”

鄧姨娘依舊是一身石青色寬袖大服,頭上箍着黑絲絨抹額子,若是不看她姣好的面容與白皙的皮膚。就是個十足的老太太。

她進來先看了眼謝啓功,無聲地福了一福,然後便跪在王氏身側,望着地下道:“婢妾懇求老爺,饒了大爺他們。”

此言一出,王氏險些歪倒在地下!

謝啓功也驚詫得停止了捋須的動作,望着她一動不動。

“你說什麼?”

“婢妾懇求老爺,看在太太爲謝家鞠躬盡瘁這麼多年的份上,饒了大爺他們。”

聲音還是那樣輕緩中帶着兩分柔弱。但是語氣卻十分堅定,彷彿說出這句話是她作爲一個妾室無法推卸的責任。

王氏睜大眼睛,雙脣翕了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與鄧姨娘之間這麼多年雖然沒曾有過什麼正面衝突。也可以說是從一開始鄧姨娘就沒曾有這個能耐跟她抗衡,可是不管怎麼樣,這個來替謝宏求情的人都絕不應該是她!

謝啓功看了鄧姨娘半晌。在圈椅上坐下來,也道:“你爲什麼會來求情?”但是語氣卻平緩了很多。

鄧姨娘擡起頭來。說道:“婢妾不想多說什麼,婢妾也沒有別的什麼心思。只是想起老爺常與我等說過。我們謝家對內不管怎麼樣,對外卻是一家人。誰也不能拖謝家的後腿,使謝家門楣蒙羞。只有謝家名聲在外,三爺仕途順利了,我們才能真正稱得上是世家大族。

“於是婢妾就想,如果老爺收回給樺哥兒娶親的銀子,那麼就算大爺向外借到了錢,府裡這樁事情都會傳出去。

“別的不說,別人只會說老爺處事不公,大爺在老爺面前盡了三十年孝,到頭來竟空擔了個繼長子的名頭,如此,於老爺來說,豈非大大不利?說到底,大爺終歸還是府裡的爺們兒,論謝家的門第,卻要出去借錢,總歸不大好聽。”

隨着她娓娓道來,王氏目光裡漸顯晶亮,希翼地看着謝啓功。

謝啓功的神情也不覺放鬆了幾分,垂眼思考了片刻,說道:“你的意思是,我還能不能罰他?”

鄧姨娘道:“爲了謝家的名聲,爲了三爺,自是不能這麼罰。便是不提大爺對老爺的孝心,就是衝着太太,這三十年裡,太太把府裡內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哪個不服?哪個不聽?老爺就是要罰,也要想個萬全的法子,既不能讓爲府裡操心這麼多年的太太寒心,也不能委屈了大爺。”

謝啓功悶哼了一聲,看向王氏。

王氏垂下頭去,默不作聲。

屋裡靜默了片刻,謝啓功站起身來,往中央踱了兩步,說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麼,這三千兩銀子眼下可以不交。但是此事我不可能不罰他,先免去長房裡半年的嚼用,至於還銀子的事,看他過後表現再說。”

長房裡那麼多人,免去半年嚼用,那也足以使謝宏頭大的了。但是再怎麼樣,比起讓他三日之內就交出那已經所剩無幾的三千兩銀子,實在已經算是上是寬恕了。

王氏一顆心落了地,連忙道了聲:“多謝老爺!”

鄧姨娘扶着她站起來,她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謝啓功。其實還想問問謝桐謝棋的嫁娶銀子,到底看見他的臉色還黑着,嘴脣張了張,又閉上了。

眼下過得這關已是萬幸,至於這些事,也只好見機行事了。

謝啓功喝完杯裡的茶,擡步走了出去。

王氏拉着鄧姨娘的手,溫聲道:“今日多虧了你解圍。你的好,我會記住的。”

鄧姨娘垂眸站起來:“替太太分憂解難,本是婢妾份內事。婢妾不敢圖太太回報。”

王氏笑一笑,讓她回去了。

鄧姨娘前腳走出門。謝宏後腳跟進來。

“母親,今兒這事都是那琬丫頭捅出來的。她竟然敢逼得您那樣下不來臺,您難道就這麼放了她?”

王氏騰地站起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你給我閉嘴!”

謝宏被打懵了,捂着臉呆呆地看着她。

王氏從來沒打過這個兒子,打完後才知自己下了手,頓時也跌坐在椅子裡撐起額來。

良久後她吐了口氣,坐直了說道:“你說這些都遲了。

“就算她跟我撕破了臉,跟我從暗鬥走到了明面上,可是你沒有瞧見麼?她揭發你我的時候,卻句句話打着替葳姐兒他們洗清的名義,老爺不會拿她怎麼樣。——倒是棋姐兒。你去準備準備,讓她去城外掩月庵裡住段時間吧。她做下這事,謝琬不會放過她的。”

謝宏驚呆在地,已不知該說什麼。

頤風院裡,謝琬微笑請了黃氏坐下,讓玉雪奉上香茶。

黃氏紅着眼眶道:“出了這種事,讓你見笑了。今日若不是你出面指證,葳姐兒還不定被人傳成什麼樣。我真沒想到棋姐兒年紀小小,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枉我平日裡待她不薄,如今反倒被她給坑了。可見人不可貌相。”

謝琬溫聲勸道:“三嬸也不必心傷,不過是個意外。我相信大姐姐的爲人,絕不是那種不知規矩的。”

黃氏一嘆。眼淚倒是又滾了下來,“你別提這個,提起這個我倒是不知怎麼說好了。葳姐兒自不是那等不知規矩的人。可是到了她和魏公子這樣的年紀——你還小,跟你說也說不清楚。總之。這次是豆腐丟進了灰堆裡,橫堅是乾淨不了了。”

謝琬道:“總之。還是等三叔來訊兒了再說,凡事有他作主。”

黃氏點點頭,擦擦眼淚,站起來:“屋裡一堆事,我也不多呆了,就是特地來跟你道聲謝,難爲你爲你姐姐這般着想。”

“三嬸哪裡話。”

謝琬忙起身,一路送了她出去。

回得房裡,玉雪剛剛收拾好杯盤。見了謝琬,便一面理着桌布一面道:“這三奶奶怎麼親自來了?”

謝琬回到原處坐下,拿起先前沒喝的茶喝了口,說道:“你以爲大姑娘不知道我出面是爲的什麼?我們都是心照不宣,只不過是我不想跟她們撕破臉,她們暫且也不想把我當敵人罷了。你若真把她當來感激我的,就大錯特錯了。”

玉雪走過來道:“眼下雖然保持了跟三房的關係,可是到底跟太太那裡鬧僵了。”

“那怕什麼。”謝琬不以爲意,“就是沒有這件事,跟她鬧僵也是遲早的事情。”

玉雪點點頭,沉吟道:“太太跟二姑娘她們,也實在太過份了些。”

錢壯沉吟着走過來,說道:“二姑娘出了府,要不要小的去掩月庵走一趟?”

謝琬吐氣道:“算了,反正我也沒吃什麼虧,她跑不掉的。此番大爺肯定逃不過老爺責罰,眼下就算動了謝棋,也只會讓他們更提防。咱們先按兵不動,最好,是措手不及,把長房一網打盡。”

錢壯凜然退下。

這裡玉雪正遞了茶給她,吳興忽然快步進來:“姑娘!正院那邊有消息來,說是老爺本來要罰大爺三日內交出三千兩銀子,還下令三少爺二姑娘的嫁娶府裡也不再負責!結果鄧姨娘出面求情,老爺又改罰免去他們長房半年嚼用了!”

謝琬聞言眯起雙眼,一杯茶停在下巴前,尾音高揚起來:“鄧姨娘?”

吳興忙不迭地點頭。

謝琬臉色陰鬱下來。此次借謝啓功來重處謝宏乃是她成竹在胸的事情,這個鄧姨娘,她想幹什麼?

“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們?”玉雪也覺有些難以接受。

吳興嘆道:“誰也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麼個程咬金。”

一屋人都往謝琬望來。

謝琬不急不忙喝完這半杯茶,方纔緩緩道:“那就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