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蘇三老爺、蘇潤璘從杭州府碼頭回來,潤璃直接去了濟世堂。
原以爲蘇三太太請來了各位教習的姑姑、娘子,自己的生活會變得和以前不同,被拘在蘇府的內院,只能以哀怨的眼神望着狹小的天空,然而劍走偏鋒,結果完全和她的猜測不一樣,正如前世那句著名的臺詞一樣:我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局……
李娘子、劉娘子倒也罷了,可教規矩的黃姑姑對她現在的所作所爲竟然也一點兒也沒有不贊同的意思,反而對着蘇三太太說:“三姑娘妙手仁心,日後必有大作爲,有這樣一個姑娘旁着身兒,太太是個有福氣的。”
好話兒誰不愛聽?蘇三太太只聽得眼睛彎得成了一條縫兒。
潤璃在一旁聽着,恍然大悟,原來規矩也是按照人量身定製的,自己無論怎麼行事,都是個守規矩的閨閣千金,倒是大姐和四妹,規矩可得好好兒學學呢。
走進濟世堂的大門,掌櫃的已經笑容滿臉的迎了上來:“三小姐,今天來得挺早的。”
看着掌櫃那眉眼比平日展開得更舒暢些,還有點別的意思在那笑容裡面,潤璃不由停住了腳步:
“掌櫃的,今兒有什麼事情?看你笑得不比往常。”
“好事情,好事情。”掌櫃的點頭哈腰的取了幾本賬本過來:“昨日大豐糧肆的陳家送了五百兩診費過來以後,挽香記徐家也送了五百兩藥費,咱們濟世堂賬面上多了一千兩銀子呢。”
一千兩銀子真不是個小數目,也難怪掌櫃的笑得比以往更賣力。
潤璃沉吟片刻,緩緩道:“先拿一百兩銀子出來大量收購金銀花、銀翹、菘藍和馬藍這些草藥,待我寫個方子,炮製成丸藥。”
掌櫃的心裡一驚:“三小姐,這一百兩銀子買這些草藥,足足可以堆一間庫房呢……爲何不添進些別的藥材?”
看了看濟世堂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又看了看街頭行人單薄的穿着潤璃嘆氣道:“掌櫃的,你難道不覺得今年氣候也忒奇怪了些?”
掌櫃的撓了撓頭:“是比往年熱了些。”
“原本是四月才當季的紫藤蘿,現兒就有開花的了!今年這天也熱得太古怪了些!”潤璃眉頭緊鎖:“這種時節,不可不防時疫!把這些草藥收齊整了,炮製成丸藥,送往那些在濟世堂看病過的人家,也好有個預防,不至於措手不及。”
掌櫃的方纔瞭解潤璃的心思,喃喃讚道:“三小姐仁慧!”
“再拿些銀子出來,濟世堂的坐堂先生每人十兩,學徒每人五兩,夥計每人二兩,掌櫃的你就拿八兩罷,且做獎勵之用。”
掌櫃的頭猛然擡起來,嘴巴都快合不攏:“三小姐,這是?”
“大家平日都辛苦了,只是濟世堂卻全憑官府撥發的銀兩支撐着,故以薪酬上對大家多有虧待,今日有銀子進賬,給大家補發點銀子,也是應該的。”
掌櫃的還未來得及說話,旁邊有個小夥計已經躥了過來,一雙大手不安的絞着衣角,眼睛望着潤璃,裡面全是感激的歡喜:“三小姐,我老孃這條命是你給救的,三小姐看我家貧寒,可憐我纔給了我這個差使。今兒我能在濟世堂做事情已經心滿意足,不再肖想多的,三小姐,這銀子我不要,留在濟世堂賬上給人看病吧!”
潤璃定定的看着這個一臉憨厚的夥計,心中自是感嘆,果然這就是民風淳樸!
“陳二,你就不用推辭了,你兒子不是快到上學的時候了?該要攢點錢給他做束脩了。送他去私塾,好好的跟着先生學習,以後就是不去考秀才,至少也能識文斷字。”潤璃放柔和了聲音:
“掌櫃的,你現在把支取銀子的人數做份賬面來,交給蔥翠覈查下。黛青,和我去後院看看陳少夫人。”
陳少夫人已經醒了,周醫女正在幫她做腹部按摩,陳家少爺正坐在病牀上,一臉緊張的看着她,眼睛裡還有着擔憂。旁邊有幾個丫鬟婆子擁簇着挽香記的徐太太,有個奶孃模樣的,手裡抱着昨日出生的那個小嬰兒。
“三小姐!”周醫女驚喜的迎了上去:“陳少夫人昨晚就醒了,精神頭兒還不錯。”
“可否仍在流血?”潤璃看了看臉色憔悴的陳少夫人,精神倒是不錯,可看着人的臉色蠟黃,像是大病初癒的模樣。
“尚未乾淨。”周醫女低頭道。
“你隨我來,配個方子給她抓藥煎服。”
潤璃一邊寫一邊問:“昨日有誰在服侍陳少夫人?”
“是陳少夫人的奶孃和她的貼身丫鬟,徐夫人也派了貼身媽媽過來。”周醫女記得很清楚,那幾個丫鬟婆子,輪流守夜的同時,嘴也一直沒歇着,細細碎碎的說着陳家的辛秘事兒。“嗯……昨日申末時分,還有陳家少爺的一個姨娘帶着一個丫鬟來過,當時陳少夫人的奶孃就和那個姨娘的丫鬟嗆出聲了。”
難怪陳少夫人的臉色那麼差,潤璃心中有了計較,寫完方子交給周醫女去抓藥,又重新回到陳少夫人的房間。
“陳少爺。”潤璃看着那個眼睛一直在陳少夫人身上的年輕男子,搖了搖頭,看上去一副鶼鰈情深的模樣,卻爲何又還有姨娘?
“三小姐,可是拙荊……”看着潤璃搖頭,陳家少爺的臉色變得蒼白:“你一定要救她!”聽到這句話,旁邊的徐夫人也緊張得臉上變了顏色。
“你且放心,我保證陳少夫人會平平安安回去,只是我卻還有話說。”潤璃頓了頓,環視了一下那個丫鬟婆子:“你且讓這些下人到外面去,只留徐夫人在這裡。”
陳家少爺看了看那些丫鬟婆子,她們倒也有眼風,一個個退了出去。
“我打量着你和陳少夫人倒也是恩愛,可爲何還有姨娘?你可知昨晚你姨娘帶了丫鬟來我濟世堂吵鬧,陳少夫人現在需要靜養,怎可被這般糟擾?”潤璃的眼睛不肯放過那個陳家少爺,直盯得他把頭低了下去:“若你還記着結髮之情,那就不該放任你的姨娘,陳少夫人靜養不好,落下什麼病根兒,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我卻不知靜儀昨晚來過……”他喃喃的說,擡頭卻看到陳少夫人的眼角滾下一滴淚水。
“莫非她會告訴你她要來這裡吵我玉兒?”旁邊的徐夫人卻已是按捺不住,抱着外孫衝了過來:“當年我們看着你和玉兒兩情相悅這才把她許配於你,可未及一年你就納妾,你以爲我們徐家是好欺負的?要不是看在玉兒已經有了身子,我們徐家定會和你陳家斷親!如今我玉兒拼死拼活給你陳家生下長孫,你們陳家倒好,放個妾來羞辱我病中的玉兒!是不是想逼死我可憐的玉兒?罷罷罷,和離便是了,我們徐家絕不會少了玉兒一口飯!”
看着徐夫人激動的臉,潤璃愣住了,她本只想提點下陳家少爺多多體貼照顧嬌妻,卻未曾想兩家竟有這般糾葛!
陳家少爺看着岳母那張護犢情深的臉,又望了望牀上神色憔悴的陳少夫人,忍不住一陣觳觫:“岳母大人,小婿和玉兒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心裡始終只有玉兒一個人!靜儀是我的表妹,母親憐惜她孤女無依,這才做主給我做了側室,但小婿對於靜儀表妹,卻始終只有兄妹之情,是萬萬比不得玉兒的!”
說完這番話,那陳家少爺只是呆呆的看着病榻上的陳少夫人,眼睛裡有說不出的自責和難過,只是那陳少夫人卻微微閉了眼睛,不再看他,顯見是萬分惱怒,不願給自己的夫君好臉色看。
潤璃看得心裡一陣難受,作爲醫者,她可以不管別人內宅的污糟事兒,可是作爲一個生活在大周朝的女子,她還是希望能夠給同爲女性的陳少夫人一些幫助。
“既然如此,陳少爺可用心照顧着少夫人,這次她雖然從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回來,可身子還需好生調養。而且,”潤璃頓了頓:“她三年內不能有子嗣,否則會危及她性命,你可想好如何應對?”
徐夫人聽到“三年內不能有子嗣”,臉色也是一白:“陳慕青,你母親給你納妾的理由是玉兒沒有生育,可憐我玉兒那時候才過門八個月!現在玉兒三年內不得生育,你母親還不會藉機生事?你又將如何?”
陳家少爺聽到岳母的話猛的一愣,張了嘴看着陳少夫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病牀上的陳少夫人看着他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她掙扎着想要坐起來:“母親,我和你回徐家便是了。只是女兒不孝,可憐母親這般年紀還要爲我繼續操心。”
聽到妻子說要回孃家,陳家少爺慌了神,衝到了病牀邊,按住了陳少夫人:“玉兒,我的心難道你還不懂?我已經有兒子了,陳家已經有後,母親也不能再拿沒有子嗣來說話。至於靜儀,我給她一紙放妾書,把清溪南邊的莊子給她旁身罷。”
陳少夫人的眼裡出現了驚喜的神色,蠟黃的臉也有了點光彩,抓住陳家少爺的胳膊,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你說的可是真話?”
陳家少爺伸出手摸了摸妻子帶着溼氣的頭髮,聲音堅定:“千真萬確。”
一絲甜蜜的笑容出現在陳少夫人的臉上,潤璃這才發現她是個美人,五官長得很漂亮,笑起來格外甜美,昨日只顧拿了刀子在她肚子上劃口子,也沒仔細看她的模樣,今日看到她的笑容,方知她其實長得真的很不錯。
旁邊的徐夫人一隻手抱着外孫,一隻手拿了帕子在擦拭眼淚:“慕青你真能說到做到,我也不說多話了,只求你好好對待玉兒,莫要忘記從小就開始的情意。”
潤璃看着一家幾口和和睦睦的樣子,心裡也自是歡喜,可還有幾句煞風景的話不能不說——“陳少夫人,你這次難產是因爲平常缺少運動的緣故,以後切莫再因着身子柔弱的緣故就放縱了自己。”
陳少夫人擡起頭來,柔聲問:“三小姐,那我該怎麼做?”
“呃,陳少夫人,你可以學着下廚做飯菜,其實這是不錯的運動,另外平日繞着院子多走走,別老坐着躺着睡着……”
“那以後我做飯菜給你吃,你不許不吃!”陳少夫人看着丈夫,滿眼的柔情。
“我一定吃!”陳家少爺滿眼的堅定。
只是若干年後,陳家少爺被嬌妻喂成了個大胖子,因爲每次陳少夫人的飯菜別人都無法忍受,只有請他賞臉全吃光……呃,這是後話,與本文無關!
作者有話要說:上午買V章滴菇涼們下午來看更新,上午的內容是重複的防盜章,最後下午兩點以後看,因爲現在情況特殊,要中午回賓館才能更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