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纔來神都多久,短短兩個月內,就從神都尉升任神都令,本來就已經是匪夷所思的速度。
宗正寺丞的位置,怎麼都輪不到他兼任。
可李慕的態度也很明顯,這個位置不給張春,科舉之事,他便再也不管了。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可六人卻毫無辦法,因爲他有威脅的資格。
這件事情,中書省六位中書舍人,少了誰都行,唯獨不能少了李慕,即便是被威脅,也只能咬咬牙認了。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宗正寺丞而已,和科舉大事相比,不值一提。
半個時辰之後,李慕離開中書省。
崔明在侍郎衙踱着步子,喃喃道:“宗正寺,又是宗正寺,爲何每次都是宗正寺,此人到底想幹什麼?”
李慕離了中書省,沒有回衙,也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了妙音坊。
“姐夫,你好久沒來了。”
“我剛學了一首新曲子,一會兒彈給姐夫聽吧。”
“姐夫的那個小跟班呢,今天怎麼沒來?”
……
妙音坊後院,音音和小七十六等女子圍着李慕,嘰嘰喳喳的說着,李慕只能道:“最近公務繁忙,有時間再來看你們。”
他將音音叫到一邊,問道:“你在神都有沒有能說的上話的戲樓?”
音音疑惑道:“姐夫問這個做什麼,你要聽戲嗎,坊主手裡就有一座戲樓,平日裡生意也還算可以……”
李慕道:“把你們坊主叫出來。”
音音雖然不知道李慕想要做什麼,還是聽話的將妙音坊的坊主叫來。
妙音坊坊主是一名中年女子,一看到李慕,臉上就堆滿了笑容,小跑着迎上來,說道:“哎呀,李大人,今天這是颳了什麼風,竟然把您給吹來了……”
以前的妙音坊,只是神都一家普通樂坊,神都像這樣的樂坊還有數十家,坊內的樂師,遇到有權有勢的客人,時而會被欺負。
自從江哲被斬之後,這樣的事情,就一次都沒有發生過。
這一切,自然都是因爲李慕的原因。
妙音坊坊主早就吩咐下去,以後只要是李捕頭來這裡,樂坊分文不取,還要給他安排最好的位置,在神都,能有這樣一位靠山,她以後就可以安心的賺錢了。
李慕開門見山的問道:“聽說坊主在神都,還有一家戲樓?”
中年女子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說道:“李捕頭喜歡聽戲嗎,我這就給您安排,您儘管開口,想聽什麼,我都給您安排的妥妥的……”
李慕解釋道:“我不是爲了聽戲,而是有件事情,想拜託坊主。”
……
梨花樓位於神都如意坊,是坊中一座小有名氣的戲樓,神都的風雅人士,最喜歡流連戲樓樂坊等地。
雖然演戲的戲子,身份低微,經常被人們所輕視,但戲劇在神都權貴眼中,卻是高雅的藝術,有不少權貴家中,便養着樂師戲子,以便隨時聽他們唱曲舞樂,尤其以女眷爲最。
神都一些貴婦人,本身就擅長此道,據說,西宮之中,先帝的一位妃子,當時便是神都名伶,後被先帝看中,麻雀飛上枝頭做了鳳凰……
先帝在時,十分喜歡戲劇,時常召集羣臣,一同觀看宮伶表演,神都的戲曲文化,便是那個時候興起的,至今也沒有衰落。
“拋妻棄子,還要對妻兒趕盡殺絕,這種禽獸,簡直枉爲人啊……”
“也就是戲文中有這樣的故事,現實之中,哪有這般絕情之人?”
“現實往往比戲文更加可怕,不過最後那負心之輩,被天打雷劈的場面,也太痛快了……”
……
幾名客人從梨花樓走出,還在討論着此樓前幾日剛剛推出的一出新戲。
這齣戲名爲《陳世美》,講的是一個負心男子,爲了傍上公主,享受榮華富貴,拋棄結髮妻子和親生骨肉,甚至不惜殺人滅口,最終被清官審判,引來天罰,將他劈死的故事。
此劇劇情曲折離奇,故事環環相扣,反轉衆多,結局大快人心,一經推出,便迅速在神都傳開,已經有不少戲樓嗅到商機,從梨花樓高價買來劇本,準備效仿……
茶樓和勾欄的說書人,則比他們更快一步,將戲文編成故事,繪聲繪色的演繹,用來攬客。
神都街頭,也有路人邊走邊哼着《陳世美》戲文中的臺詞,神都好久沒有出過這種好戲,一經推出,便在百姓間,有了很高的傳唱度。
中書省。
一名主事坐在衙房內,一邊整理已經制定好的科舉之策,一邊哼哼道:“狀告當朝駙馬郎,欺君王,藐皇上,殺妻滅子良心喪……”
這是他昨日休沐時,攜妻子在神都一家戲樓中聽到的新戲,其中的臺詞十分經典,他聽了一遍就記住了。
哼着哼着,他忽然感覺到脊背有些發涼,整個人不由的打了一個哆嗦。
他回過頭,看到左侍郎崔明站在他背後,面沉如水。
這名主事嚇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恭敬道:“侍郎大人!”
崔明冷着臉,問道:“你剛纔在說什麼?”
那主事忐忑的說道:“是幾句戲文,下官隨便唱的……”
崔明冷冷道:“你再唱一遍。”
那主事愕然一瞬之後,老實唱道:“狀告當朝駙馬郎,欺君王,藐皇上,殺妻滅子良心喪……”
眼看着侍郎大人的臉色越來越黑,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面色一白,連忙解釋道:“侍郎大人不要誤會,這殺妻滅子的駙馬,是戲文中的駙馬,絕對不是說您!”
崔明臉色更難看,問道:“這是神都哪家戲樓的戲?”
那主事道:“叫《陳世美》,幾乎所有的戲樓都在唱,據說昨天還傳到了宮裡,西宮的幾位娘娘,特地叫了一個戲班,進宮表演……”
他話音落下,一名宮女敲了敲門,走進來,說道:“駙馬,娘娘們召了一個班子,稍候要在西宮聽戲,公主殿下也進宮了,讓奴婢過來請您……”
崔明問道:“聽什麼戲?”
那宮女道:“叫《陳世美》,宮外已經傳唱遍了。”
崔明沉着臉,說道:“回去告訴公主,就說本官這裡還有要務,脫不開身,就不過去了……”
……
“殺妻滅子良心喪,逼死韓琪在廟堂,將狀紙押至在了爺的大堂上,咬定了牙關你爲哪樁……”
李慕哼着戲文,來到神都衙。
《陳世美》是他拜託妙音坊坊主幫忙推廣的,經典就是經典,一經推出,便火遍神都,這還要感謝先帝,如果不是他喜好戲曲,曾經大力扶持神都的文藝行業,也不會有今日這種戲曲大爲流行的風氣。
異世版的鍘美案,只是對他即將要做的事情的一個預熱,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面。
吏部的動作並不快,足足過了半個月,張春才收到吏部的委任狀。
今日起,他除了是神都令之外,還多了另一個身份,宗正寺丞。
神都衙內,李慕看着張春,認真問道:“老張,你可想好了,這一次,你會得罪雲陽公主,得罪皇族,得罪舊黨,得罪很多很多人……”
張春目光堅定,說道:“不用再說,本官與那崔明,不共戴天!”
李慕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去吧……”
張春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李慕問道:“什麼問題?”
張春看着他,問道:“最近怎麼沒有聽說陛下召見你?”
說起這件事情,李慕就有些尷尬,自從上次女皇闖入他的夢境,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
無論是現實還是夢中。
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候,就是上朝的時候,中間也還隔着一道簾子。
李慕道:“我和陛下,有一些誤會。”
“誤會?”張春面色一白,緊張道:“什麼誤會?”
李慕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不方便告訴你。”
“不方便?”張春想了想,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作爲中年男人,他很清楚,什麼事情,最能影響男女之間的感情。
某方面若是不和諧,其他方面,也很難和諧。
他看着李慕,忍痛說道:“我的那一罈藥酒,就在我房間桌子下面,你回去的時候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