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面色鄭重,他考慮過沒有合適的阻擊地形的問題,但他以爲一定會有勉強可用之處。然而這裡左近的位置看起來並不合用。而且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若是援軍抵達開始反攻的話,怕是戰鬥早已打響了。雖然相隔五六裡之地,被連綿的沙丘阻隔着,看不到任何作戰的跡象。但是林覺認爲,之前孟祥等人的突然撤退絕非偶然,一定是發生了變故。
倘若西邊馳道入口處已經發生了激戰,騎兵援軍已至,那麼孟祥是一定會撤退的。無論輸贏他都不敢攻城。因爲他一定清楚,騎兵趕到了,禁軍的大隊人馬也將抵達。他不可能再攻城浪費時間,會讓他失去全身而退的時機。
天色將晚,這將是孟祥他們撤離的最好機會。否則一旦下令撤離,會被騎兵追着殺,他定是不想這麼做。所以死命撐到天黑再撤離。而官兵援軍一時也不會趕到,所以危險性不大。
所以,留給自己佈置的時間不多了,天一黑,估計大批的教匪便要從此處退出博浪沙,回到胙城休整。這並不是林覺希望看到的局面。林覺要將他們全部困在這裡,同時還要讓陽武城的官兵領會意圖,連夜掩殺過來,不讓教匪有抽身休整的機會。
“各位,時間不多了,我們得趕緊下到馳道上,搭建工事,堵住路口。我估摸着,天一黑,教匪們便要撤了。屆時大批教匪要從此處撤離,我們要抓緊行動了。”林覺沉聲道。
“可是林大人,這裡的地形不利於禦敵吧。咱們就這麼點人手,能攔得住他們嗎?”騎兵們紛紛問道。
“所以我們纔要做好準備,一會下到馳道之後,咱們分成十個小隊,去兩側的林子裡砍伐樹木運上馳道。我知道你們都很勞累,但咱們還要辛苦辛苦,不能歇息。”林覺道。
“砍樹?”衆人有些不解,有人腦子稍快,皺眉道:“莫非大人想用樹木搭建木牆,造木拒馬什麼的來當工事防守?倒是能起點作用,可是怕是抵擋不住對方的衝擊啊。教匪人數衆多,衝也衝散了工事。再說了,咱們時間也不夠做這些事啊。”
林覺神秘一笑道:“我自有打算,一會你們便知道了,且莫浪費時間解釋,按我吩咐的去做便是。出發。”
林覺一馬當先從側首斜坡上下了沙丘,爬上馳道。衆士兵這時候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只能按照林覺的命令行事。雖然滿腹疑竇和擔心,卻也只能暫時悶着不能問。
一百多名士兵分爲十個小隊,開始散佈馳道上下兩側的林地裡砍伐樹木。一百多人做事,效率倒是不低,很快一捆捆的雜樹都被拖上馳道,堆積起來。但是越是砍伐,衆人心裡的疑惑便大。林大人吩咐了,不管是粗細樹木還是藤蔓荊棘都可以砍伐運上來。這完全不像是要打造防禦工事的意思。倘若是要建造一座工事,起碼得選擇那些碗口粗細的樹木方可。而林覺卻根本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
並且林大人也沒有絲毫要打造什麼的意思,他自己也帶着十幾人砍伐樹木,來回搬運,忙的不亦樂乎。只唯一提出了要求便是要衆人將樹木藤蔓什麼的在他指定的位置堆放起來,一層層的壘高,堆得跟小山一般。
衆人實在不明白林大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是要用樹木堆成障礙牆不成?可是這般堆放得跟個小山一般,如何拒守?教匪們還不是可以輕鬆攀爬而過?
林覺沒有給他們任何解釋,他只不斷的催促着所有人想機器一般的砍樹運樹堆放上去。讓那座橫亙在馳道上的雜樹荊棘藤蔓組成的小山越來越高,越來越大,將整個馳道嚴嚴實實的堵了起來。理論上來說,馳道上下的位置都是池沼和荊棘毒刺叢,如果這座雜樹小山真的能阻擋對方越過的話,那倒確實是封死了路徑。可是正如所有人擔心的那樣,這種樹枝雜物堆成的小山哪怕是堆得再高,可以輕鬆翻越。所以,這種堵路的辦法顯然是徒勞無功的。
……
陽武城東門四里之外,博浪沙馳道西入口處。夕陽照耀之下,一場拉鋸戰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時辰了。
從午後未時起,郭昆發動的反擊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受制於地形的限制,郭昆的騎兵沒能有衝鋒的餘地。孟祥在馳道入口的狹小地帶佈下了數道荊棘和拒馬陣,並命教匪挖了陷坑。不得不說,即便是在士氣低落趨於崩潰的情形下,孟祥的決策還是正確的。他知道,一定不能讓對方的騎兵衝鋒起來。一旦他們衝上馳道,僅容十幾騎並行的馳道根本對人數優勢一方沒有任何的裨益。對方只需並騎猛衝,便會將己方衝的七零八落,潰敗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孟祥其實並不想跟對方接戰,但當他從沙丘泥沼中趕到入口處的時候,對方已經開始進攻,他沒法當着官兵的面下令撤兵。否則對方騎兵將會乘勢衝殺而來,那是孟祥絕不想看到的。所以他的想法的是頂住對方的進攻,捱到天黑之後再撤,那樣對方便不敢輕易的追殺。雖然對方援軍已到,但是大隊人馬還沒抵達,所以並不擔心這半天的時間會讓己方無法脫身。
得益於地形的優勢,居高臨下的馳道斜坡不利於騎兵衝鋒而上。荊棘拒馬和陷坑早就挖好的,原本就是爲了堵住入口,作爲防守的手段的。現在完全發揮了作用。不久前郭昆組織了一次蠻幹的衝鋒,卻在馳道口留下了四十多名騎兵的性命,不得不偃旗息鼓。而此刻,騎兵們反倒成了袖手旁觀者,趙有吉帶領的一千五百名雜牌軍和五百禁軍步兵反而成了作戰主力。因爲他們可不怕什麼拒馬陷坑,他們並不靠速度取勝。
幾次嘗試衝擊馳道口無果,雙方各有傷亡。郭昆的焦躁情緒已經到達了頂點。口中已經喃喃大罵不休,騎着馬兒焦躁的在後方飛馳來去。夕陽將落,稍有常識的便知道,一旦天黑,騎兵便成了瞎子,博浪沙這片地方可不是能夜晚作戰的地方,再無法突破馳道口,便只能選擇撤回城中了。
前方,新一輪的步兵衝鋒再告失敗,數十名青壯百姓和兵士死在馳道入口。趙有吉滿臉通紅的來到郭昆馬前,拱手叫道:“都虞候,下官不得不請求都虞候下令了。這麼下去休想攻破馳道。”
郭昆道:“下什麼令?”
趙有吉道:“禁軍步兵有盔甲有盾牌,他們必須爲我城中團練和百姓組成的兵馬當做屏障。他們縮在後面,我們永遠攻不上去。而且卑職也想明白了,靠着步兵是攻不上去的,騎兵必須要配合進攻。”
郭昆皺眉道:“到處是荊棘拒馬陷坑,騎兵根本無法衝過去。”
趙有吉道:“所以下官的意思是,請禁軍步兵抵盾逼近,我的人清理馳道入口的荊棘和拒馬。填充陷阱。爲騎兵排除障礙。這纔是正確的戰法。一旦將障礙物移除,都虞候的騎兵便可衝殺上去。”
郭昆沉吟片刻,點頭道:“說的對,得三軍配合。來人,傳令,按照趙縣令的建議進攻。”
趙有吉重整旗鼓,將一千多名雜牌軍聚攏在一起列隊準備。五百守城的禁軍步兵之前一直沒有衝在最前面,此刻他們被勒令舉盾挺進入口處。當禁軍步兵遭受對方猛烈攻擊時,後方的雜牌軍們迅速的開始搬走拒馬,扯斷荊棘,填補陷阱。前方的禁軍步兵遭受了不小的傷亡,當得知對方的意圖之後,孟祥下令馳道上的教匪衝出來阻止。但被五百禁軍死命纏住,雙方在入口處的荊棘沙地上絞殺在一起。
隨着時間的推移,教匪們衝來的人數越來越多,似乎已經佔據了優勢。五百禁軍步兵已經死傷小半,被迫後撤。但此時,趙有吉的雜牌軍完成了他們的使命,他們成功的清理出了一條通道,並向後方的騎兵發出了信號。
郭昆早就等着這一刻了,手中金色長槍高舉,大喝一聲:“給老子衝!”
下一刻,早已等待多時的禁軍騎兵揚鞭發動,數百騎呈狹長隊形猛衝而去,兩百步的距離瞬間即至,衝過亂戰紛紛的沙地衝上了馳道入口的斜坡。
“放箭,堵住他們。”孟祥兀自要做垂死的掙扎,大聲下令道。
箭雨嗖嗖,七八騎應聲落馬,人馬在斜坡上翻滾,激起一片煙塵。
“射!”禁軍騎兵齊聲怒吼,手中弩.弓齊射,將斜坡上方工事後的一羣教匪齊齊撂倒。一眨眼的時間,七八騎已經衝上斜坡,重重的撞擊在臨時搭建的木柵欄工事上。巨大的衝擊力讓這些木欄片片斷裂。幾名騎兵從馬上摔飛進教匪人羣之中,頓時被亂刀砍死。但他們卻成功的爲後面的騎兵清除了最後的屏障。後續騎兵鐵蹄揚塵,衝入人羣之中,瘋狂的殺戮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