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細語,馨香的髮髻,輕柔的撫摸,甜蜜的親吻,嬌嗔的笑語。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和安寧,一切都是是那麼安靜祥和。這是林覺內心的訴求,特別是在這一路的輾轉顛沛,擔憂和心焦之後,這種內心的渴求終於在睡夢之中表達了出來。躺在冰冷的牀板上,嗅着滿屋子的黴臭之味,依舊沒能阻止林覺在睡夢中懷念綠舞和方浣秋的溫言笑語,懷念她們對自己的親密和溫柔。
“都給老子起來,他孃的,太陽照屁股了,還他孃的睡覺。都給我滾起來。快快!”一聲粗野的嚎叫聲將林覺從美夢之中驚醒過來,瞬間殘酷的現實撲面而來。一名身材肥碩魁梧的匪兵堵在屋子門口用刺耳的嗓音大聲的叫嚷道。
林覺馬斌沈曇等人一骨碌爬起身來,都有些發懵。
“還不快去洗漱,再遲一會兒,早飯沒了,你們可要餓肚子了。別以爲餓了肚子便不用幹活,照樣得幹活去。還不快點動起來,蠢豬一般。”那匪兵大聲喝罵道。
林覺等人忙起身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衣物髮髻便衝出了屋子,一出屋子,但見外邊冬陽照耀之下的場地之中一片嘈雜忙亂,上百名蓬頭垢面的人正被一羣匪兵叫罵着到處亂竄,稍微慢一些的還會被皮鞭抽打。西北角一片地方人頭攢動,有熱氣人羣中冒出來。
“那邊是吃飯的地方,先吃飽了肚子再說。”馬斌叫道。
衆人立刻表示同意,他們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嚕亂叫了,當下幾人飛奔而去,馬斌和幾名衛士仗着身子強壯強行擠進人羣之中,每人抓了七八隻饅頭出來。衆人蹲在地上便啃,也沒有稀粥茶水可就,就這麼硬着頭皮的往下嚥。林覺啃着這毫無味道的饅頭,心中嘆息不已。沒想到這一開始便是如此的艱難,看這樣子,島上的日子會很難熬了。若不能儘快完成使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受下去。
人到底還是有適應性的,到了這一步,馬斌沈曇和王府的幾名衛士們也都不得不適應。其實他們也都不是吃這種苦的人,馬斌沈曇自不必說,便是這幾名王府衛士,在王府之中也是待遇極好,每頓都是酒肉好菜,那裡吃過這等難以下嚥的饅頭。可是,抵不過肚子飢餓,再加上看此時眼前的情形,似乎這饅頭都未必能夠人人有份,哪裡還去在乎這麼多。
“嗚嗚嗚!”一聲悠長的號角響起,一隊數十人的隊伍從山腰處行來。手持鞭子的匪兵們立刻開始大聲叫喊。
“列隊,列隊,統統列隊。周頭領到了。他孃的,還吃什麼吃?早他孃的幹嘛去了?都給我列隊。”
一片混亂叫喊之中,鞭子啪啪的抽打着,一羣人被趕到了場地中間的空地上排起了三排橫隊。
昨夜見到的那名前哨營副統領、活閻王周奇帶着數十名匪兵闊步而來。面色嚴肅的看着眼前這一羣衣衫不整的人,眉頭緊皺。
“周頭領,新營新兵集合完畢,一共一百一十九名。”一名矮胖的匪兵來到周奇面前稟報。林覺聽在耳中,心中這才明白,原來這些人都是跟自己八人一樣是新上山落草的匪徒。他們果然在招兵買馬,這應該是這數日時間招募來的全部新兵。
周奇點點頭,緩步走到隊列前,冷冷掃視全城,沉聲喝道:“各位兄弟,今日還是老規矩,島西碼頭上方的工事需要完工。二當家的今晨已經下了死命令,必須在今日完工。否則山腰以及中寨總寨處的防禦工事便無法快速修建。故而今日兄弟們還需加把勁,島西的事兒今日必須完結,都明白了麼?”
林覺等人雖不太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但猜也猜得出,這一羣新入夥的人應該是被當做苦力,在島西側在修築工事。
“都給我賣力些,二當家的命令誰也不敢違背,否則二當家的怪罪於我,我周奇可也不是好惹的,必然是要怪罪你們了。都明白了麼?”周奇大聲問道。
隊伍之中一片寂靜,無人應答。林覺清晰的聽到身邊一人低聲的咒罵着:“去你孃的,老子上了你們的而當了。”
“你說什麼?大聲說出來。”周奇耳朵甚是靈敏,轉頭瞪視林覺身旁說話的一名大漢。
那大漢忽然爆發出來,大聲叫罵道:“狗日的,老子說上了你們的惡當了。馬禿子,你他孃的在哪裡?莫要縮頭烏龜的不出來。你他孃的跑去勸老子上山入夥,說什麼來了當頭領,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然則老子來了這裡三天,卻三天都被逼着買苦力。去你孃的,老子不幹了。老子要回去做我的山大王去。”
林覺聽明白了,這個傢伙顯然是被誆騙來入夥的,那個叫馬禿子的或許是他的熟人,跑去勸他來入夥,說了一大堆好聽的,結果卻是來當苦力。林覺不禁替這位原來的山大王表示惋惜。
“你說什麼?你要走?”周奇眯着眼道。
“老子要走,老子不跟你們一夥了,老子受夠了你們。爺爺好歹也是山大王,平日裡打家劫舍獨來獨往好不快活,卻來受你們這等鳥氣?逼着老子替你們幹活,還他孃的又打又罵,這是兄弟麼?你們是把老子當豬玀使喚麼?”那漢子大聲嚷嚷道。
“就是,老子們好歹也是地方上響噹噹的人物,這幾天受了大罪了。你們之前說的挺好,來了之後卻是不把我們當人,不幹了,咱們都不幹了,回家回家。”不少人見那漢子出頭,也跟着開始嚷嚷起來。
周奇眼睛裡冒出了兇光,冷聲喝道:“都他孃的嚷嚷什麼?都以爲自己有能耐是麼?你們這些人,若不是被官府追的無處存身,便是在當地混不下去了,這纔來我山寨立足。來了這裡便該守山寨規矩,這才幾日時間,一個個都開始本性暴露了是麼?老子告訴你們,你們想在龜山島山寨鬧事那便是找死。”
“老子不想鬧事,老子只是不幹了,老子要回去當我的山大王,這還不成麼?”林覺身旁的漢子大聲叫道。
周奇眯着眼睛看着他道:“你要散夥是麼?不願在山寨待着了是麼?”
“是啊。”漢子大聲道。
周奇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了,你收拾收拾,我命人送你離開龜山島。”
大漢大喜過望,他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容易,早知如此便早該提出來了。於是大聲道:“我沒什麼好收拾的,就空着兩隻手來的,也沒什麼財物,這便立刻可以走了。”
周奇點頭道:“好,你出來,我命人帶你走。”
那大漢喜滋滋的出列。隊伍中一羣人見狀也大聲的叫嚷道:“我們也散夥了,我們也要走。”
“莫慌,一個個的走。黃泉路上不能太擠。”周奇冷聲喝道,突然間手腕翻轉,腰間朴刀出鞘,帶着一道寒光當頭朝那名走到身旁的大漢砍去。
那大漢悚然大驚,畢竟是刀口上舔血之人,反應也很快。下意識的手臂橫起招架,然而他忘了砍來的是一柄鋼刀。但聽噗嗤一聲,左臂自肘彎處被一刀砍斷,斷臂處鮮血噴涌,半隻手臂掉落在地。
“啊!”大漢一聲痛叫,但這叫聲下一刻便戛然而止,周奇一刀砍斷他的手臂,手上卻並不停滯,又一刀快如疾風砍向大漢的頭頸。那漢子正處於手臂被砍的劇痛之中,如何還能躲避過去。這一刀直接砍中了他的脖子側面,雖未能將他腦袋削下,但刀鋒砍入頸項大半,切亂了嗓子喉管和血管。激射而出的鮮血在陽光下噴灑成血霧,在清冷的空氣中熱氣騰騰。
大漢的屍體噗通到底,抽搐不停。隊列之中的衆人發出驚惶的叫喊之聲。
那周奇將染血的朴刀在屍身上擦拭乾淨,擦的一聲乾淨利落的回鞘,臉上帶着冷厲之色,轉頭冷聲喝道:“現在還有誰要離開山寨的?可以出來了。”
誰還敢再出來?這活閻王果真是活閻王,一言不合便殺了一人,此時出去豈非是自找死路?周奇連問數聲,衆人噤若寒蟬,無人再敢出聲。
“好,既然各位都不願走,那便是要死心塌地的留在我山寨之中了。既留下,便要守山寨的規矩,否則下場不用本人多說。各位,不妨跟你們說實話,山寨最近做了一件大案子,二寨主帶人在寶應湖劫了朝廷老太后的壽禮。那兩份壽禮一個是當今聖上的,一個是杭州那個樑王爺的,老太后的兩個親生兒子都得罪了。嘿嘿,你們想想,朝廷能不暴跳如雷麼?若是氣死了那個老太后,朝廷會恨不得把我們全部剝皮抽骨呢。所以,這次我們才招兵買馬,積極的備戰。修工事,便是要防禦官兵。防禦官兵其實也是爲了咱們自己能活命。咱們在朝廷口中是匪,山寨沒了個個都要被砍頭,所以你們莫要抱着僥倖的心理。”
很多人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有些人加入山寨便是想要來投機一把,沒想到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太蠢了,怎地攤上了這樣的事情。龜山島山寨二當家的也太狠了,居然敢劫太后的壽禮,而且是聖上和樑王的禮物。這種情形下,官兵豈會繞過這裡?一旦山寨被破,確實沒有一個人能有生路,這不是一般的上了賊船,這是上了一艘即將翻船的賊船了。可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如今走是走不了了,那躺在地上的屍體便是下場,看來只能死守這裡,看看能否有活路了。
“你們也不必太害怕,二寨主既然敢這麼做,那便是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再說我龜山島若是那麼容易便被攻破,這二十年來早就被剿滅了。官兵無能,他們根本沒法子奈何我們。所以不要害怕,這反而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機會。二寨主說了,只要這次能扛得住,我龜山島山寨便將名聲大躁,天下英雄都會來投奔。到時候咱們招兵買馬,奪了郭家的江山坐龍庭也爲未可知。將來諸位都是開國的功臣,明白麼?”周奇兀自大聲的說道。
林覺等人聽的膽顫心驚,雖不知周奇是否只是忽悠衆人,但是他說的這些話表明,這龜山山寨的湖匪其志不小。光是想一想便已經需要足夠的勇氣了,更何況是他們居然公然的開始宣揚要奪大周江山的事情了。雖然聽起來有些好笑,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世上還真的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