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胥匆匆趕回營地,拉着任徵、尚子忌插進仍在對峙的兩幫人中間,陪着小心,說盡好話,作好作歹地和稀泥。
滿嘴污言穢語,令人不忍卒聽的少原君張狂至極,知道成胥是趙雅的私人,偏不給他留半分顏面,借題發揮,夾槍帶棒,象訓奴才一樣狠斥了成胥一頓。只氣得趙雅臉色鐵青,幾欲暈厥,圍觀的禁軍人人側目。直到耍夠了威風后,少原君才帶着幾個家將高手佯佯而去。
這一通風波攪得整個營地籠罩着一股沉悶壓抑的氣氛。也不知從誰開始,物傷其類的禁軍憤憤然圍聚在一起議論咒罵。
“媽的,爺們又不是他趙德家的奴才,訓兵衛就象罵孫子一樣。”
“哼,也是那成胥孱頭,帶累弟兄們都沒臉。”
“孃的,看着這廢物被罵得狗血淋頭,還唯唯諾諾陪笑臉的窩囊模樣,心裡就有氣。”
也有小聲嘀咕的,“其實根本就不必理會他們那筆爛帳,管他們去打生打死,關得爺們甚事。”
有人突兀冒了一句,“要是楊大人出頭,他趙德敢這麼猖狂?咦,楊大人怎麼也不出面,難不成怕了趙德了?”
“我聽那邊的說,大王把這一路的權力全交給了成胥,楊大人只是負責送婚禮儀方面的事宜。沒有這份權力,自然也不好插手出面了。楊大人會怕了趙德,他都敢和鉅鹿侯當面抗爭的。若是由他統帶,咱哪至於受這份閒氣,你們也不看看滋縣騎兵現在的威風勁兒。”
“大哥,追剿馬賊一役不是王嘉統領主戰的嗎?”
“小子,你剛新進沒兩年,那王嘉也是禁軍中出去的。上頭不清楚,我們這些同袍誰不知道他。就憑他,以寡搏衆,兩日兩夜接戰三次,追剿四百里?借他十個膽他都不敢。他運氣好,楊大人不居功,讓他白揀了個便宜,還賞加了二百戶食邑。”······
這邊在議論罵娘,那廂楊楓卻在帳篷裡和范增、鬥蘇、展浪、凌真、烏果、烏舒圍坐着,悠閒地享用晚膳。
帳簾一挑,一道人影閃了進來。楊楓手腕輕翻,不動聲色間長刀已出鞘三寸,卻見來人跪倒見禮,道:“馬騁參見師帥。”
楊楓跳起身,擡手攔住,拉着他的手笑道:“正等着你呢,來,先坐下一起用膳,有什麼話吃飽再說。”把馬騁拉到坐席前,拍拍他的肩膀,爲他介紹了在座諸人。幾個人起身相互見禮,一陣寒喧。
馬騁倒了一大碗酒,咕嘟咕嘟幾大口喝完,一抹嘴,從懷裡掏出一片竹簡,道:“師帥,我趕到邯鄲,師帥已走了。我見着留守在邯鄲一個叫汗明的,他讓把這個帶與師帥,說是一個朋友急託的。”
楊楓接過竹簡,上面寫着幾句話:“兄弟繼踵相因循,固知國中幸無國,周公康叔猶二君。”
這個尉繚啊!楊楓眼中爆出亮彩,不出聲地讚歎了一聲,把竹簡遞給范增。
范增一震,眼前也是一亮,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竹簡,和楊楓對視一眼,歎服地點了點頭。
馬騁風捲殘雲地填飽了肚子,道:“師帥,我帶來了二百四十人,原先都有些底子,騎射功夫都還過得去。”
楊楓讓人撤去殘席,環視衆人,冷肅地道:“諸位大概也知道,這趟大梁之行危機重重,絕容不得些須大意疏失。在此我宣佈一件事,此行由范增先生統籌全局,範先生之言即我之言,望諸君凜遵勿違。”
幾個人微微一愕,還是轟然應是。
楊楓起身坐到一邊,對范增肅容一擺手道:“先生請。”
范增心中感激,知是楊楓有意親身表率,樹立他的權威,讓他展露胸中才學,以懾服衆人,方便他日後運籌調度。
對着楊楓莊重地一拱手,范增坐到案几後,略一沉吟,道:“此次大梁之行,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劫取少原君所攜的家資。馬騁,你待會就到魏境去相一個動手之地,記着,最好選擇在初入魏境,不可太過深入。一旦擇定,即遣斥侯回來飛報。動手時,用馬賊的身份出現,以疑兵之計造大聲勢。自明日起,展浪、烏果,你們各領百騎衛護大隊兩翼;鬥蘇,你領百騎護衛大隊後方,隔斷于禁軍與少原君隊列之間。變亂一起,你們就率先大呼保護公主,裹挾擠壓惶亂的禁軍靠向公主、趙雅的車駕,同時阻隔禁軍衝出應戰或接應少原君部,造就在馬騁突擊的一個短時間內,少原君孤軍對敵的局面。馬騁,你要速戰速決,不可遲宕,能劫掠多少就劫掠多少。只是有一點,切記不要傷了少原君和平原夫人,給公子惹來麻煩。臨出擊前,在山林間留幾個人,得手後讓他們以刀劍反射陽光投射到送親隊列中,展浪你們即可據此以山林間猶有伏兵,不可中賊人調虎離山計,一切以保護公主爲要的理由,拒絕少原君或成胥任何追擊的命令。”
幾個人皆躬身領命。
范增看向楊楓道:“公子······”
楊楓微笑着道:“我會找理由不在場的。”
范增一笑轉向烏舒道:“凌真,你調撥二十名斥侯與烏舒。烏舒,你漏夜出發,帶上那一千鎰黃金,以最快速度趕赴大梁,通過大梁城中烏家的人,收買晉鄙昔日的門客舊人,散佈流言,言信陵君矜能恃功,交結諸侯,收買奇人異士、奸宄亡命,廣施恩義於國內,收買人心。諸侯徒聞魏公子,不聞魏王;民衆只知信陵君,不知安釐王。信陵君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故力促趙魏聯姻以結好於趙,私藏《魯公秘錄》不獻與魏王以求自張勢力。”
楊楓把玩着手裡的竹簡,沉吟道:“范增,你懂鳥蟲書或梅花篆這些字體嗎?”
范增愣了一下道:“我懂得鳥蟲書。”
楊楓將竹簡放在案几上,冷森地一笑道:“你用鳥蟲書把這幾句話抄在白帛上。”轉向烏舒道:“烏舒,到了大梁,你派人找一些小童,以糖餅爲餌,教他們幾句話,嗯,‘邦國不空,人言一丘之功。國幸無國,兄弟繼踵,日月重光。’還有,‘侯、朱、二馬,亂紀綱,二馬、朱、侯,濟大梁。’讓他們傳佈出去,以爲童謠謠辭;再將那幅帛書置於大魚腹中,出於市集;復收買晉鄙舊人散佈流言。三管齊下,我就不信信陵君還能抗得住,依舊安然如素。”
(注:魏安釐王名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