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楓微側着頭,玩味地注視着趙穆,漫不經心地道:“呵,原來如此,鉅鹿侯真是神目如電,但不知信陵君又有什麼陰謀呢?”
看着他的神情,趙穆心裡一股怒火焰騰騰地冒了上來,眉梢一動,竭力穩住,冷然道:“《魯公秘錄》,世之珍寶,各國莫不覬覦,一篇雲梯殘卷足以令我大趙爲之動心不已。時下秦國昭襄王新喪,國內有一番動盪,居喪其間不會對外用兵,而我國中大軍正在燕境,信陵君必是欲把握這個良機,以《秘錄》爲餌,製造口實,對我用兵。哼!藉此他也能重掌兵權了。”
楊楓臉色不動,心中卻暗暗一凜,大爲驚惕,趙穆所測雖不中,亦不遠矣。這個對手實在厲害,勁敵!勁敵!不過,和這樣的敵手對陣,纔夠刺激,充滿挑戰性,不枉陰差陽錯地走古戰國一遭。
眉峰微蹙,楊楓淡淡笑道:“鉅鹿侯既已識破信陵君的用心,我此番送婚入魏卻又何爲?”
“盜寶。”趙穆臉上的刀疤泛紅,獰厲地一笑,“不過《魯公秘錄》倒在其次,你最主要的目標是《魏公子兵法》。”看了楊楓一眼,續道:“信陵君歸國大破蒙驁、王齕後,集門下衆賓客所進之書,纂括爲二十一篇,陣圖七卷,名爲《魏公子兵法》。魏無忌自身便是一個兵法大家,門客又多有深通兵法之人,據傳這部書集兵法大成,堪與《孫子兵法》相媲美。各國具厚幣求之,都被魏無忌所拒,他對此書可說是珍同拱璧。楊楓,這一趟你是任重而道遠。”
頓了一下,趙穆板着臉道:“大王已決定接受燕王喜的求和,不日廉頗就會從燕國撤軍。而如果你能順利從信陵君府中竊回《魏公子兵法》,甚至一道取回《魯公秘錄》,信陵君必不敢妄興刀兵。何況,齊國的田單對《魏公子兵法》也是垂涎三尺的,如果以兵法換取齊國出兵助趙,田單必定十分樂意。此事最關鍵之處,是無論成與不成,你不能落入信陵君的手中,明白本侯的意思嗎?”
楊楓心中暗恨,你噴着唾沫星子在這裡指手畫腳,說得冠冕堂皇,有生命之虞出生入死的卻是爺。斜了趙穆一眼,對孝成王道:“楊楓盡力而爲。”
孝成王溫言道:“楊卿,此事只你與鉅鹿侯知曉,便是王妹,也認爲次行是爲了盜取《魯公秘錄》。卿是寡人的股肱之臣,寡人深知卿之能爲,對卿寄予厚望。此行愛卿相機行事,若辦成此事,便是爲我大趙立下奇功,寡人定當重重有賞。”
狗日的趙丹,要人賣命就成了股肱之臣,還一套一套的,又是爲國立功,又是重重封賞。當真功成而回,只怕你得如芒在背地玩鳥盡弓藏的老把戲。楊楓大肆腹謗,目光一閃道:“大王,臣有兩件事伏請大王允准。”
孝成王笑道:“楊卿有事儘管說。”
“大王,此行兇險莫測,臣有一些應手的小器具需要打造,同時,要挑選一批良驥,以備回程亡命,請大王下一道旨,讓郭家和烏家盡力配合臣,提供臣之所需。”
孝成王點頭道:“楊卿放心,寡人這便下旨與烏家、郭家,讓他們全力配合你,但凡愛卿所需,皆可向他們提出。”
楊楓一笑,有了這道旨意,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和烏家、郭家進行接觸了。吸了一口氣,雙目微闔,道:“大王,臣還請大王撥付黃金五千鎰與臣。”
什麼?孝成王和趙穆一窒,幾乎同時愣住了,愕然對視一眼,目光又齊齊落在楊楓身上。
趙穆目中厲芒閃閃,沉聲道:“楊楓,你功成而回,大王自有封賞,如今寸功未立,便向大王開口索取重金,不亦太過了嗎?”
楊楓從容道:“鉅鹿侯誤矣。此金非我所要,乃此行必需。《魏公子兵法》、《魯公秘錄》,何其之珍,信陵君必珍視秘藏。信陵君府邸屋舍連雲,守衛森嚴,我一介外人,何由能入其府探幽尋秘,盜此二寶,必得有人內應。我之家鄉有俚語曰‘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思信陵君門下之客,固有慕其賢而欲一展抱負者,然求高官厚祿者亦必不少,以厚利誘之,或可打動其心,透露府中情形底細與我,如此方能隨機應變,制定方略,完成大王交託使命。”
趙穆沉着臉和孝成王又對視了一眼,想了想道:“黃金五千鎰,六千二百五十斤,縱是打點所需,也太重了些,太多了。”
廢話!培植自己的勢力,用錢的地方多得是。去年孝成王賞的兩千鎰早花得精光。這次平剿馬賊,繳獲了八千多兩黃金,業已讓斥侯送到馬騁處了,哪還不趁這個良機從孝成王手裡多摳一些,多摳一兩也是錢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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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楓以堅決的語氣正色道:“大王,四公子俱以養士聞名,信陵君尤爲四公子之首。臣打點收買的,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的人,而是信陵君重用得力的手下,唯此輩方能提供有用的線索,予以有力的幫助。但此輩必定早已身家豐厚,不用重利啖之,焉能令他們動心。大王細想,五千鎰金與《魏公子兵法》、《魯公秘錄》孰輕孰重,萬不可因小失大。倘信陵君願以區區五千鎰金出讓二寶,大王必欣然購之。其實臣猶恐五千鎰金不足,只是顧慮國家連年用兵,丁壯稀缺,稅賦不足,故勉強提出這個數目。去歲臣自代郡還都,大王賜金兩千鎰,臣在邯鄲花費不多,此次亦會盡數帶上,總是爲國盡力嘛。”
殿中一時沉默下來,趙穆面無表情,冷冷盯着楊楓。孝成王沉吟一會,終於勉強笑道:“楊卿所言甚是,卿爲國效勞,寡人豈能讓卿家自出家財。寡人撥付黃金七千鎰與卿,隨卿使用。”
楊楓懶懶一笑,一拱手,“謝大王。”
孝成王道:“楊卿,你回府稍作準備,五日後即行出發。”說着,舉起案上的青銅爵,站起身道:“楊卿,寡人在此預祝卿家馬到成功。”
楊楓皺了皺眉,五天?纔剛回來,又得往外跑,無聲地一嘆,端起自己面前案几上的酒爵,立起身一飲而盡。
趙穆嘴角掛上一抹冷笑,道:“楊楓,莫怪本侯沒有提醒你,平原夫人可是信陵君的親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