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飛將李牧襲王庭、滅襜襤、降林胡、破東胡,殲敵十數萬,聲名遠震塞漠,幾有匈奴小兒聞之不敢夜啼之威。
紅旗獻捷,飛報邯鄲。
而近一段時日,楊楓忙得腳後跟踢後腦勺。鋒鏑騎血戰王庭,南返途中突破匈奴數度截擊,慘烈的廝殺中,公孫俊及一千五百餘名弟兄戰死疆場,如今一方面既要挑選勁卒補充完整編制,一方面又得對死傷者優加撫卹,這些事他固然免不了都得親自參與。最頭疼的卻是協助李牧進行安置降衆、招納流民、施行屯田的一系列事宜。
同時,楊楓驚異地發現,自己身上竟有着成爲優秀軍事將領的天分,近兩年的戰火薰陶,他的潛能已被李牧完全發掘了出來,不再需要靠着史籍記載大言唬人,而是能夠針對戰場上瞬息萬變的形勢做出準確的決斷。代郡大捷,奔襲王庭成功,更令他熱情高漲。他甚至無視身上尚未痊癒的幾處傷勢,每晚挑燈夜戰,滿懷激情地研究時局,按自己熟知的戰國曆史,並充分運用兩千年的知識,籌劃着下一步的舉措,甚至開始編寫計劃書。
這一日正在營地檢測一批新鑄煉成的兵刃,李牧的侍衛急匆匆地找了來。
待得趕到將軍府,副將司馬尚已先到了,楊楓微笑着打了個招呼,卻發現他和李牧兩人都臉帶憂色,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兆,問道:“大哥,出了什麼事?”
李牧眉峰微鎖,道:“今天接到了大王的嘉獎詔書,還有一份軍報,燕王喜令慄腹爲大將,慶秦爲副將,親率三十萬大軍,分兵三路,進犯我大趙。”
楊楓大奇,李牧在代郡大破匈奴,風生水起,歷史已偏離了原先的軌道,燕王喜腦子進水了,怎麼還是出兵攻趙?轉念一想,不由啞然失笑,戰國時代交通極其不便,消息傳播也慢得很,哪象成了地球村的現代社會,網絡、報紙、電視,多媒體轟炸,西半球發生點什麼屁事,東半球立馬就能宣傳得沸沸揚揚。算來燕國肘腋生變,徵調大軍時,如火如荼的代郡大戰或許正進入尾聲或剛剛結束呢。
一剎那,楊楓深深體會到了情報效率的重要性,儘早獲取正確的情報,就能避免做出錯誤的決斷。要是哪個國家擁有了現代情報部門一小半的工作效率,那麼所向披靡地縱橫天下又有何難。想一想,若是燕國大軍在李牧與匈奴決戰的最緊要關頭,驟然以泰山壓頂之勢直撲代郡,還真是讓人後怕不已。
想着,楊楓輕笑一聲道:“大哥,司馬,此事不足爲慮,慄腹志大才疏,又豈是廉老將軍的對手。”說話間,他那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浸淫在合縱連橫、征戰攻伐裡的腦海突然閃過一條“惡毒”的計劃,只興奮得兩眼放光,趨前幾步,在帥案另一側坐下,指點着那張在他眼中無比簡略粗陋的地圖道:“依我愚見,廉將軍當在房子城、鄗城一帶與慄腹會戰。屆時只需伏精兵於鐵山,先行示弱,以老燕軍,破燕易如反掌。而後,廉將軍揮軍直入燕境,直迫燕下都武陽,燕必舉全國之力對抗廉將軍。以廉將軍之持重,戰爭勢將暫時僵持。哼,那各國雖絕不會坐視我們滅燕,卻也不致妄然出兵干預,定是出面說項,以外交斡旋爲主。我軍兵逼武陽,戰線不致拉得過長,一方面還可休養生息,在所攻佔城池減免賦稅,或發其府庫以濟民,燕人之心自然歸附。”
頓了一下,笑道:“大哥,這段時間,我們儘可以養精蓄銳,與北方一些小部族進行互市,除鐵器不準流出外,以糧食、各種日用品、器具、奢侈品換其良馬,牲口,如此以利誘之,既能擴充騎兵,又能在經濟上控制這些部落,利莫大焉。現在短短時日,我們已招募到五千餘屯田客,接下去應有更多人來投,待到明秋麥熟,軍糧完足之際,我們即可挾此次大勝餘威,以強大兵力壓迫,勒逼東胡貢奉好馬。”
“勒逼東胡貢馬?”司馬尚驚異地插了一句。
“是啊!”楊楓搓着手,毫不遲疑地答道,目光灼灼,象一個饕餮之徒看見一桌山珍海味,風範全失,整個一副唯利是圖的貪婪嘴臉。對強盜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反正已結下了死仇,哪需要泱泱大度地講什麼對鄰邦的仁恕之道,趁他病要他命纔是至理名言。要讓強盜緩過勁來,倒黴的不還是自己。再說了,資本的原始積累不都是赤裸裸地充滿了血腥、暴力,戰爭是對方挑起來的,不以暴力手段充實自己,削弱對手,難道坐等對方又將暴力手段施加到自己頭上?
“此次大捷,我軍得駿馬近三萬匹,再通過互市及勒逼東胡,可全軍易步爲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長途奔襲,破燕長城,取居庸塞,兵逼薊都。薊城守將劇辛,雖是燕昭王黃金臺所招賢士,卻遠非大哥敵手,敗他兩陣,燕人之心必寒。至此,可迫燕國簽訂城下之盟,質子、割地、賠款,以最小之損耗攫取最大之利益。”
司馬尚拍了拍楊楓的肩膀,打斷了他興高采烈、野心勃勃地縱論,黯然道:“小楓,不必再說了,適才我與將軍所憂者亦非燕國入侵之事。”
李牧眼中湛然的神采也倏地隱沒,輕聲道:“大王的詔書到了。”
楊楓尚沉浸在自己前景美好的偉大構想中,不以爲意地道:“不就是嘉獎有功將士嘛。”不對!他猛然醒過神來,盯着李牧,失聲道:“難道······”聲音不由自主地帶着些兒抖切。
司馬尚憤憤地道:“大王的詔書除了幾句嘉勉的話外,大出常規地並未對有功將士予以任何封賞。反而藉口林胡內附,襜襤新滅,將軍在北疆事務繁重,將雁門劃出將軍轄下,改由望諸君樂毅之子樂閒駐守。並宣召將軍和你剋期入都。”
“什麼?”楊楓幾乎要跳了起來,無奈地看着李牧,“大哥,你還是將我的事上報邯鄲了。”
“此次勝利規模巨大,將軍怎能不上報大王。”一邊的司馬尚無奈地搖頭道。
楊楓冷冷一笑道:“是啊,此次勝利太大了,大得孝成都不放心了。”
“小楓!”李牧制止地輕喝道,又溫言道:“你讓展浪、凌真點二百鋒鏑騎老兵,隨同入都。”
楊楓大吃一驚,急道:“大哥不可,孝成既已動疑,大哥更應韜晦避禍,引領鋒鏑騎這等天下精銳入都,適足以取禍。”
李牧淡淡一笑道:“我自有打算,你去安排吧。”
“大哥,何時啓程?”默然半晌,楊楓無力地問道。
“我將雁門防衛移交及代郡諸事略作安排,兩日後便啓程入都。”
“好吧,這兩日我努力草擬一份奏摺,大哥轉呈孝成,小人喻於利,就以利誘之吧,死馬權當活馬醫,唉······”
司馬尚目光陰鬱地看着楊楓長吁短嘆地步出大廳,憤然一拳砸在案上,道:“大王又在自毀長城了。”轉向李牧道:“將軍,小楓的話在理,鋒鏑騎對外名義上並不隸屬代郡諸軍,只是地方忠義豪俠之士激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忠烈之氣,自發成軍效力軍前。大戰徵召丁壯入伍固爲常例,但戰後必還民間。將軍入都,隨行還帶同二百鋒鏑騎,恐怕有所不便,可能會落小人於口實,言將軍於封邑外,交結地方豪強,私蓄大批私人武裝,更動大王疑心。”
李牧疲憊地一笑道:“司馬將軍,小楓才華橫溢,對時局眼光獨到,見解高卓,卻太過年輕,仍未看穿朝中之局。此番入都,大王極有可能將他留在邯鄲,我雖會盡力爭取,希望卻恐怕不大。以小楓爲人,定不會與趙穆同流合污,若廉老將軍在,還可震懾住趙穆,但燕人入侵,廉將軍出兵在即,朝中無人可以依恃,二百鋒鏑騎將士,我想將他們留在小楓身邊······但願大王不要再做出什麼親痛仇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