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水邊上,晨霧漂浮似紗,氤氳的霧氣輕籠着河面,河邊密密的蒹葭蘆葦,翠色撲人,在煙靄中溶成水畔淡淡一彎娥眉,空氣溫煦而溼潤,瀰漫着令人心醉的朦朧美。
虎臂狼腰、怪眼獠牙的狼人黎敖立馬一處高阜之上,冷然縱目遠眺。
遠遠的,彷彿浮游着的乳白乳白的雲霧團裡衝出幾騎馬,潑喇喇地直奔向高阜。
黎敖微眯起兩眼,兩道銳利的目光直射阜下快速移近的幾騎。
只一會兒,三騎馳到黎敖近前,勒住快馬,“唏律律”的嘶鳴聲中,翻身下馬。兩名馬賊跪倒道:“黎爺,這是從灰鬍處來的信使。”
黎敖陰惻惻地盯住了面前凸胸昂頭的年輕人,“你是灰鬍的人?”
“是。”年輕人沒有半點畏縮的模樣,無所謂地笑笑道:“黎爺,這筆買賣是灰鬍大爺早盯上的,我們幾百兄弟已準備妥當了,灰鬍大爺也正帶人朝這兒趕。黎爺,您是否······”他拖長了尾音,一瞬不瞬地看着高頭大馬上的黎敖。
黎敖面目猙獰,左手的長戈“啪”地重重地敲在年輕人的肩上。年輕人兩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掙扎着站定,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冒了出來。“哈哈哈!”黎敖一陣獰笑,“先下手爲強,到口的肥肉誰先吞下就是誰的。回去告訴灰鬍,他能夜襲烏家馬隊,今日便看我如何閃擊商隊的手段。”
年輕人臉色煞白,嘶啞着道:“好!好!我據實回報。但是,黎爺,如果你們拿不下來,兄弟們可就要不客氣動手了。”
黎敖縱聲長笑,鼓凸着兩隻大眼,不屑地道:“你們等着跟在爺的馬隊後吃塵土吧。”
年輕人努力扳鞍上馬,一徑去了。
黎敖身後的巫珩提馬上前,叫道:“黎爺!”黎敖長戈一揮,決然地截斷他的話,目光寒凜地回顧左右,沉聲道:“準備好了嗎?”
一個從阜下上來的馬賊道:“黎爺,早準備妥當。至多再過一個時辰,肥羊就會打此經過。只是,有一股三百餘人應是灰鬍手下的馬隊遙遙綴在我們左近。”
黎敖狠狠地道:“老巫,你帶人抄截後路,不要有了漏網的。朱海,你領六百人,隱在河畔,有人往河邊逃,通通給老子射殺了。韓豹,你帶三百人,盯着灰鬍的人,記着,如果他們不動,你們也不要動手。”狠厲的目光掃過幾人,“一擊即走,殺他個措手不及,不留活口。小心着點,不要傷了馬匹。去吧!”
巫珩皺着眉頭,略一猶豫,提馬隨着衆人由阜後衝了下去。瞬間,勁疾的馬蹄暴響驚醒了滏水的黎明。
不知何時,欲露還藏的太陽已現出了笑靨,扯散了輕紗般瀰漫着的薄薄霧靄。一大隊馱隊緩緩沿着滏水迤邐走了過來。
黎敖的眼裡爆出了嗜血的兇光,森然嗞牙一笑,長戈一舉,大吼一聲,當先縱馬飛出。蹄聲如雷,千餘馬賊惡狼般狂叫着衝下高阜。
阜上一股黑煙沖天騰起,馱隊側後幾處小丘後幾百騎奔躍而出,大刀長槍映日生輝,與黎敖形成鉗形攻擊,直把馱隊逼向滏水。
“火!火!”黎敖狠盯着馱隊,加鞭飛走,正在興頭上,身邊一陣囂亂。黎敖側頭剛要喝問,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就在阜上燃起攻擊的狼煙時,河邊蘆葦叢中上風頭忽的烈焰升騰而起,趁着風勢,“劈劈啪啪”直卷下朱海隱伏處。黑煙滾滾騰漫,火頭飛起數丈高,也不知爲何竟延燒得如此之快,象金蛇遊走,呼呼的團團裹至,轉瞬漫成一片火海。
驚惶擾亂的馬賊沸反盈天,踉蹌奔趨,紛紛上馬奪路而逃。幾十匹馬爲火所驚,未待主人騎乘,四散逸走。有的馬蹄淤在河邊軟泥裡,急切間縱跳不出,賊人棄了馬匹,連爬帶滾躥出蘆葦叢,走得慢些的,焦頭爛額,帶着一身的火哀嚎着遍地亂滾。
黎敖瞪着怪眼,馬也不自覺放慢了,未待回過神來,後方隱隱的笳鼓齊鳴,身邊又是一迭聲的喧鬨叫嚷,“黎爺,是趙軍,是趙軍的鼓號聲······”“黎爺,咱被抄了後路了。”“有埋伏······”
黎敖勒轉馬頭,手搭涼篷回顧,心內一陣慌亂,後面遠遠的塵土遮天,似乎後路有無數軍馬衝殺而來。一衆馬賊有的惶然帶轉馬頭,有的依舊向下衝擊,隊形大亂。幾騎馬甚至相互衝撞,連人帶馬訇然摔下高阜。
狼人黎敖畢竟是久經戰陣慣廝殺的劇賊,立即作出了決斷。挫着牙揮戈厲吼道:“弟兄們,衝下去,與老巫會合,向那邊曠野殺出去。趙鬼的步兵,野戰攔不住爺們。”
兜回馬頭,黎敖兩隻怪眼幾乎瞪出了眼眶,驚駭莫名,一股寒氣自尾閭骨直升上來。適才看似亂成一團的馱隊,就在這瞬息之間,拋下了鼓鼓囊囊的“貨物”,形成了兩個銳三角攻擊陣形,象兩隻離弦利箭,狠狠撞向巫珩鬧哄哄掩殺出的近千騎。
巫珩心思靈變,已知勢頭不對,對面那彪人馬人數雖少,但陣形凌厲,尤其是一股無儔的寒凜殺氣隔遠就撼人心魄。他哪敢硬擢其鋒,知機地大叫道:“放箭!放箭!”
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馬賊手忙腳亂地張弓搭箭,毫無準頭力道的一輪羽箭雜亂地飛出,對面兩支騎隊已殺至近前。
巫珩急得頭上青筋直蹦,聲嘶力竭地叫道:“射馬,快射馬!”一轉念又長劍向斜刺裡一指,大喝一聲:“走!”拍馬先遁。
沒等馬賊第二輪箭雨飛出,迎面一聲呼喝,藏身鞍轎側的騎士倏地坐正身子,機括聲響,黑壓壓一片箭雨呈扇面輻射而至,噬向亂成一鍋粥的馬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