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命令流水價地傳達了下去,只一會兒功夫,寧謐靜肅的信陵君府邸驟然忙亂起來。一列列衛隊整肅武備,拱衛據守住園邸各道門戶、四圍院牆及前堂後宅;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家將、侍衛川流不息地從幾個府門魚貫涌出,奔向大梁城內各處既定目標。急促奔跑的腳步聲,馬匹的嘶鳴蹄音,高高低低的喝叱聲,間或的兵刃鏗鏘撞擊聲,鼓號聲······充斥了整片空間。有條不紊,雜而不亂,一部戰爭機器已高速完善地運轉起來了。
信陵君領着朱亥,在十名剽捷侍衛的環護下,出了正堂、二門、儀門,大步朝府門走去。
突然,在一片浪潮般滾滾的嘈雜聲響中,一陣急遽清脆的馬蹄敲擊青石板地面聲,由遠及近清晰地傳了過來。
信陵君微一皺眉,“誰在府中馳馬?”兩名衛士攥緊劍柄,下意識踏前一步,警惕地盯住前方。
一騎馬直衝至近前,一個滿頭大汗的漢子惶急地縱身下馬,“噗通”跪倒在信陵君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嘶聲稟道:“君上!出事了!方纔,盈翠居闖入了一條大漢,只一劍,襲斬了三名趙國兵衛。劉巢和他對了兩劍,右臂被震折,嘔血不止,那大漢從容逸走。現下南城一帶亂成一片,坊間紛紛傳說君上和龍陽君爭權,不顧大體,伏擊龍陽君和趙國使臣,對趙國使團下了毒手······”
信陵君劍眉一擰,神情冷若冰霜,嚴峻的眼睛裡寒芒閃閃,冷森森地挫着牙,從齒縫裡迸出幾個字,“好!好快的手段!好狠的手段!”
跟腳又是一騎飛至,騎者撲下馬,膝行幾步,急叫道:“君上!南城遍傳,君上犯上作反謀篡,已然大亂了,各處巡兵正在彈壓······可是,謠言愈傳愈盛了!”
信陵君眼裡兇狠的厲芒爆閃,沉聲喝道:“來人!以最快速度傳令城中各處人手,迅速傳言龍陽爲奪權,勾結齊國田單作反,務必搶在南城流言前,將龍陽作反的消息傳佈覆蓋全城!還不速去!”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冷厲地吼出來的。
“是!”兩個人再無二話,飛馬衝出了府邸。身邊兩名侍衛一抱拳,腳不點地反向府內奔去。
信陵君紋風不動,劍眉微微跳動,極力保持着平靜,臉上毫無表情,凝視着南面,短促地冷笑了兩聲,聲音很輕,仿若自言自語,卻有着說不出的森寒意味,“原來是你!三個月前就在算計本君了。流言!好手段!哼哼!我還真小覷了你!”
朱亥濃眉倒豎,圓瞪虎目,捋袖揎拳,黑沉着臉,憤然低吼道:“君上,是否要······”
信陵君忽然掠過一絲殘酷冷狠的笑意,銳利的眼神裡散發着逼人的寒冷,“不急,會有相逢以報的一天!”
朱亥心裡第一次莫名地打了個寒噤,感到一種懼意,垂下頭默然退後了一步。
“走!”信陵君掖了掖衣袍,深深吁了口氣,平靜地道,大步走出了府門。
一行十二人縱轡疾馳,在一片喧囂沸騰,亂紛紛的街衢上急急趲趕,一徑出了大梁,直趨城外駐軍大營。
城裡越來越大的囂響,伴着他們暴烈的馬蹄聲,一陣陣隱隱地卷向大營。
十二騎風馳電掣直衝到中軍大帳。信陵君甩鐙離鞍,在目瞪口呆的守衛軍兵們愕然的目光中,進入大帳,在帥案後坐定,將佩劍置於案上,喝道:“擂鼓,聚將!”
不一刻功夫,雜踏的腳步聲響,數十名各營的副將,都尉,司馬,偏、裨將領急匆匆地先後趕到了大帳。“君上!”“君上!”一見到沉着嚴毅,高據上座的信陵君,或喜或驚,人羣一陣騷動。
信陵君含笑點了點頭,一擺手。將領們收懾起各異的心情,按軍階位序左右兩列排開。只是有的人腆胸迭肚,一臉振奮,有的人目光熱切地看向信陵君,有的人狐疑不定,和相熟的同僚打着眼色問詢,有的人卻惴惴不安,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帳中氣氛在鴉雀無聲的肅穆中透出了一股異樣的緊張。
“無我將令,誰人大膽擊鼓?”囊囊靴聲中,一個頂盔貫甲,全副戎裝的將領在四名衛士的衛護下步入大帳。人未至,傲慢憤怒的話聲先傳了進來。
一道寒光從信陵君眼裡掠過,他雙手按在帥案上,不言不動。
“君······君上!田翼參見君上。恕田翼甲冑在身,不便跪拜。”那人微一錯愕,立即踏前幾步,抱拳深深一揖。站定後,目光迅速在帳內諸將領臉上輪了一轉,又投注在信陵君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未知君上何事到了大營中······嗯,君上爵位雖尊,但,但據坐將位,擂鼓聚將,卻,卻也是於理不合。”已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的田翼有些吃力地講完了這番話,極快地瞥了信陵君一眼,低下頭,右手不自覺地握在了劍柄上,馬上又鬆開垂了下去。
“龍陽君欲破壞魏趙聯姻,所謀不成,勾結齊人叛亂,私引田單入大梁作反。本君奉大王急諭,出掌城外大軍平叛!”信陵君的聲音很是平淡低沉。
田翼如遭雷殛,駭然退後兩步,臉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向信陵君。帳裡不可遏制地響起了一片驚呼和竊竊私語聲。
“嗯!”信陵君帶着冷峻壓力的目光立刻把這片低切的嘈雜聲壓沒了。
冷汗涔涔的田翼眼角戰了一戰,左右溜了一眼,悄悄退後一步,不敢看那對犀利的眼睛,清了清乾澀的喉嚨,鼓足勇氣道:“君上欲接掌城外大軍,敢問可有大王的虎符?”
“事發倉促,龍陽君黨羽已進攻宮城,大王未及頒下虎符。你不相信本君嗎?”信陵君的聲音依然是那麼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