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影,兩支狼牙利箭噬向楊楓。距離近,勁力足,破空嘯鳴聲反在箭矢之後。長箭近身,弓弦的“嗡”然繃響方始入耳。
還刀入鞘的楊楓剛撥轉馬頭,眼尾餘光捕捉到兩點飛襲而至的寒星,心裡一動,幾乎完全是出自下意識的自然反應,身子急側,長弓向外猛彈。
“噗!”一記怪異的悶響,楊楓手上一震,小指粗細、牛筋絞成的弓弦被一箭破斷。另一點寒星卻倏然自他肋下飛掠而過,楊楓只覺一陣火辣辣生疼,肋間衣衫破裂,劃開了一道血槽,鮮血涔涔而出······
他無暇顧及於此,丟開斷弓,扣住馬,右腕翻轉,光華流轉的長刀已在手上,刀鋒凜凜刀氣森然迸出,低聲沉喝道:“什麼人,滾出來!”
迎面二十多步外,坡坎下一片瘋長得及腰深的茂草叢中人影猝然暴閃,突兀現出了十三個人,十三個身着灰色、土黃色布衫的漢子。除了負着手落後兩步的一箇中年人外,餘下十二人手裡的強弓都已拉滿,控弦待發。
這些人甫一現身,瀰漫開的濃烈殺機,沉重壓力立刻籠罩當場,最可怖的,是其中隱滲出的一股陰沉沉的死氣。
十二個人,一個個面目平板,沒有任何情感的外露,甚至尋不見絲毫生氣;十二對森冷決絕的眼睛,眼裡一派漠然,冰凍一般的冷酷,象看一個死人一樣盯着楊楓;十二把張滿的硬弓,幽亮的箭鏃在陽光下幻出一圈圈森冷的光暈,聚焦在楊楓身上。
楊楓的瞳孔微微一縮,神色驟變。一瞬間,他掌心汗潮,後背涼颼颼的,一顆心降到了冰點。有生以來,從來沒有一刻象現在這樣,讓他感到離死亡是這麼的近。
毫無脫身逃生的機會,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這十二個一潭死水般淡漠的人,無疑是典型精擅狙殺之道的殺手死士。悄無聲息地掩至切近,在他剛撥轉馬頭正面相對時暴起突襲,略呈圓弧狀的包圍圈封死了正面每一個突襲、閃避點,張滿的硬弓上扣住的是利於近射的鍭矢。無論是時機的拿捏,還是每一個最微小的細節,都極完美,極周至,殘酷的完美,無可挑剔。在他們現身的一剎,整個形勢盡在他們的掌控中了。楊楓心裡一片絕望,闔上了眼睛。下一個瞬間,他就將在勁矢破空銳嘯聲中被攢成一隻刺蝟——這些真正的殺手死士絕不會廢話給他留下丁點的機會,他們只會在第一時間完成他們的使命!
“呵呵!原想田獵射一隻燕,不想錯獵了一頭羊,倒也是不虛了此行!”一個高傲自信的聲音響了起來,冰寒中滲着一線得意,一絲揶揄。
楊楓眼前一亮,緩緩睜開眼,忽然醒覺,對方明明一行十三人,爲什麼自己適才所念所想,都是十二人。是了,關鍵就在那個落後兩步、看似首腦之人身上。那人外露的氣質,絕非十二殺手嗜血狠絕一路,雖是威風凜凜,顯是慣於掌權發號施令,但殺意氣勢,卻遠遠不及十二人了。夜長夢多,猛獅搏兔亦是一擊致命以求立奏全功,真正的殺手哪來這許多廢話。
楊楓的脣邊居然綻出了一抹笑意,心志轉堅,又回覆了古井不波,悠然道:“齊國?田單麾下?”
那人眉梢飛揚,豁然大笑道:“不錯!你真的很不錯!無怪邊東山、囂魏牟都折在你手下。實在也不枉了我們這番佈置。”面色“唰”地一沉,冷厲地喝道,“看在你斬了田光,尤之,斷了燕丹左膀右臂的份上,今天就給你個痛快!”
田光!難道那布衣半老者便是歷史上有智深勇沉、多識異人之稱,向燕丹舉薦荊軻,引發刺秦壯舉的賢才田光,莫名的死得還真是窩囊。楊楓回首向地上的屍骸掃了一眼,淡然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好算計!不過你以爲沒人正執弓瞄着田單這隻只顧着捕蟬的黃雀嗎?”
“嗯?”那人徐徐舉起的右手在半空滯住了,“什麼?”
楊楓微垂下頭,冷冷地道:“龍陽君引田單入魏謀信陵君,自以爲事機甚密,其實早在無忌公子料中。田單舉動,更脫不了無忌公子監控······”一邊說話,右腳卻悄悄脫出了馬鐙,突然反手一刀,斬在紫騮的後臀!
“唏律律——”血花飛濺,一聲悲嘶,痛極的紫騮一撂蹶子,箭一般向前飛躥。
“放箭!”正皺眉傾聽的那人目光一厲,右手猛力一揮,厲聲斷喝道。
用不着他下令,絃聲震鳴,十二支長箭寒芒閃閃,攢向楊楓。
畢竟慢了一霎,楊楓鐙裡藏身,整個身子縮在了馬腹左側。二十多步距離,劇痛驚怒的紫騮狂奔下轉瞬即逝。
迎面的一個漢子被馬匹飛撞得口鼻噴血,仰飛出去。“咔啦”,碩大的蹄掌隨即踏在那人胸口,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
紫騮一衝入人叢,楊楓翻身滾落馬下,刀光分張,鮮血激射,兩個人狂叫着翻滾在地。沒有絲毫的猶豫憐憫,楊楓飛身暴撲,刀光如電,一道可怕的光弧又劈飛了一顆人頭。
刀嘯聲震人心魄,旋身,騰躍,衝刺,翻轉,猱進鷙擊,勇悍絕倫,飛騰的刀光籠罩了方圓兩三丈之地。急進搶攻,奇快絕倫的攻擊如風捲殘雲,刀到人亡。
紫騮衝出數十步,四蹄一軟,慘嘶着仆倒在地。一輪箭雨,七八支長箭貫入了它的軀體。努力擡起頭,四蹄一陣蹬動,鼻中噴出了最後一口氣,紫騮的頭耷拉了下去······
楊楓的左臂、左肩背也插上了兩支羽箭,劇烈的眩暈中他極力保持着清醒,以命搏命,全然是一派進手招式。刀鋒蘸着日色,上下翻飛,雷霆萬鈞的攻擊所向披靡。
殺手們大駭,棄弓拔刃相格,衝刺間卻倒了一大半。
“錚——”領頭者快步搶進,攔住了楊楓一刀。“長風”一搭一順,急抹而下,四根手指飛起。楊楓擰腰右肘急撞,踉蹌退步的那人嚎聲愈厲,鼻樑骨被砸得粉碎,蜷縮着滾倒在地。
刀光再閃,迎面趕上救助的一人連人帶劍變成四段。一劍從後跟上,滑過楊楓背肋,帶起一溜鮮血。
猛虎回頭,飛旋的長刀將後面那人的頭蓋劈飛,白的腦漿,紅的鮮血,濺起多高。
最後的兩把劍一涌而至,在楊楓傷痕累累的身上又添了兩道傷口。一聲怒嘯,楊楓虎撲而前突入,捷愈電閃,漫天血雨中,兩顆人頭沖天飛起······
血跡斑斑的長刀拄地,楊楓吃力地急喘了一陣,只感到喉頭髮甜,內腑收縮,勉強定下心神調息了一會,揮刀斬斷兩支長箭的箭桿,吃力地舉步朝遠遠燕人遺下的一匹正低頭吃草的馬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