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變驟生!
任是誰也未曾料到,在這遠近景物皆歷歷可辨的一馬平川之地,竟會突兀遭受襲擊。楊楓手按“長風”,遊目快速打量周遭形勢,心念電轉,暗自沉吟,卻也不得不心中佩服讚歎設計者的謀略高明,於不可能處定計設伏,收到了最好的效果,連自己也在猝不及防中中了計。
所幸近日大梁城中暗流洶涌,龍陽君大爲戒懼小心,所率衛士盡是擢拔自禁軍諸部中的精銳,久歷沙場戰陣搏殺,裝備精良,技藝超卓,忠心不二。在極短暫的惶亂後,立刻穩住了陣腳,紅了眼怒吼着反撲,拼死格鬥,遏住伏擊者的擠壓沖決之勢。一時間,糾結在一起奔逐廝殺,血肉橫飛,雖被困在核心,但強橫的殺機氣勢卻壓過了人數多出四五倍的對手。
勢如鼎沸的震天殺聲裡,龍陽君冷沉了臉,拔劍勒馬卓立。焦旭、沙宣、蔡揚三人環護左右,指揮侍衛向前衝突,不時出劍擊落飛至的長箭。
一片混亂中,一個臉色焦黃的灰衫枯瘦中年漢子倒提一柄長柄大刀越衆而出,又黑又深的眼睛向楊楓、龍陽君瞥眼一掃,深邃凌厲的目光刺得幾人心裡都是微微一震。
那漢子手長腳長,幾步大跨,一陣風捲突入侍衛羣。屈腰彈射躍起,掄腕,大刀飄灑地飛起一個爍爍光輪,當頭向面前一個正挽弓搭箭的侍衛劈去。
措手不及的侍衛未及棄弓摘槍,一咬牙,雙手擎起柘木弓攔架。一聲淒厲的慘呼,弓折,侍衛連肩帶背被斬爲兩截,一腔腥血噴薄衝起,景象慘烈。
持刀漢子半身染血,腳下不停,截落一支長箭,刀杆搪開斜刺裡扎來的長槍,刀頭一涮,刃尖翻起,反撩疾挑而上。血霧飛騰,側翼攔截的侍衛自小腹至於下頜破開了長長一道創口,嫩肉翻卷,腸子內臟隨着潰流出的鮮血往外擠。“嘭!”一頭栽下了馬背。
擰身邁步,寒凜凜森冷的刀光左右分張,斬落迎面兩騎各一條馬前腿,熱赤的馬血蓬散濺射,駿馬悽聲嘶嘯,顛撲在地。騎士拋飛仆倒滾落在漢子身前。那漢子木訥的臉上毫無表情,屈腿,陰返陽拖刀,刀纂反向杵點。“呃······”,“砰!”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出一丈多遠,另一人一張臉被搗成了爛柿子,剛支起的身子又重重砸落。
再墊步進身,漢子手腕倏抖,大刀送出,洞穿了步行掄刀滾前接戰侍衛的前胸。順勢沉腕一挑,生生將侍衛的屍骸倒仰着挑飛出去,漫天灑落的血雨如繽紛飄零的桃花落英。
殺人的刀!殺人的人!穩、準、狠,乾脆,利落,刀前無一合之人,經行處波翻浪裂,令人徹骨生寒的殺意威勢籠罩全場,尖錐般直取龍陽君。
沙宣滿臉的橫肉一抽搐,怒目圓瞪,咬牙切齒一聲厲吼,提馬前衝。趨至持刀漢子近前,一帶鐙,馬匹側衝,沙宣左手長劍一揮,破空風聲峻急,借馬匹衝勢自馬上飛身撲向漢子。
“錚——”震鳴聲中火星飛濺。沙宣踉蹌跌開兩步。黃臉漢子身形一滯,臉上閃過一絲厲色,深深盯了沙宣一眼,身架穩若泰山,悶聲不吭地抖臂屈身進步。大刀橫起順過,削砍斬劈,梨花飄雪,勁氣四溢,步步緊逼,罩定了沙宣。
沙宣氣力不如,更兼雅湖小築與朱亥對拳,折了右臂,傷勢未愈,左手使劍不便,愈發狼狽。只得咬牙把長劍舞得風雨不透,左支右絀,苦苦支撐着擋住了那漢子。
一個麪皮白淨,三縷黑鬚飄灑的中年人和一個飛揚跳脫的年輕人緊隨着持刀漢子身後,破入戰圈。
年輕人一杆長槍揮灑自如,纏定了居間指揮的孫琪。氣勢如虹往外突擊的衛士們攻勢一窒,又在伏擊者的圈圍阻截下被滯縛住了。
中年人也是手綽長槍殺入陣中,槍花亂顫,圓轉如意,毒龍般挑落了兩名侍衛。一扣槍,逼退了貼身搶攻的一名衛士,提氣縱聲大喝道:“楊大人,您不趕緊動手宰了龍陽,還等什麼?”
護在龍陽君身側的焦旭、蔡揚臉色遽變。焦旭目中精芒爆閃,略撥轉馬頭,橫劍胸前,隱隱作勢隔在楊楓和龍陽君之間。
龍陽君眯起眼睛,目光灼灼,緊盯住身邊數步的楊楓,神色不變不動,平靜得出人意料。
楊楓雙眉一挑,輕輕一磕馬腹,趨前兩步,背向龍陽君三人,鬆開了刀柄,冷冷覷眼看着那中年人。這時,他的背心要害全賣給了龍陽君,焦旭只需抖手一劍,就能要了他的命。
黑鬚中年人長槍挑撥崩刺,逼得兩名衛士團團亂轉,吼聲更厲,雖在喧鬧的亂軍中,聽得清楚的人可也着實不少,“楊大人!昨晚不是都商定了嗎?你再不動手,萬一龍陽逃出生天,你我可就萬死莫贖其罪了。”
楊楓冷喝道:“何方鼠輩,敢施如此拙劣的離間雕蟲小技!”擡手摘下硬弓,扣上一支鵰翎羽箭,弓開滿月,鎖定了五六丈前的中年人。
中年人怒色勃發,大叫道:“楊楓!這可是大王的旨意,你敢自行其是,違背大王詔令?若壞了大王和信陵君的大計,我看你免得了車裂族誅之罪嗎?”
楊楓眼光尖利,已然認出這中年人便是他當日送親途中,淇水畔一炬大火,自燕軍營帳中大呼酣戰,率先突出之人,長笑揚聲道:“大王詔令?什麼時候爺也要奉燕王喜的詔令行事了?”
“你······”中年人雙眉倒豎,五官瞬間變了形,面頰肌肉抽搐着,臉色猙獰難看到極點。一聲大喝,長槍猝然攢飛。兩名侍衛喉頭現出了杯口大的血洞,黏稠的鮮血突突直冒,身軀緩緩軟倒。
“去!”楊楓沉聲低叱,微一扭腰,手一鬆,震顫的弓弦嗡然作響,蓄勢已久的羽箭裹着尖銳的破空嘯鳴,化作一點寒星,離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