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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旭冷喝道:“什麼陳子竟先生膽敢僭越······陳子竟?”驚訝地張大了虎目,不敢置信地深深盯了藍衫人一眼,轉首看向龍陽君,遲疑道,“君上,這,是否······”
龍陽君也驀然一驚,臉頰上飛上一團紅暈,鳳目中溢出漣漣異彩,水汪汪地凝視着那個卓爾不羣的藍衫人,聲音竟有了些須難以覺察的沙啞哆嗦,“此率情任真之真人,安可以富貴驕之。”好一會,戀戀地從藍衫人秀拔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如柳的纖眉微微一挑,徐緩而低沉地溫言道:“我們另尋座位。”
金老大長舒了一口氣,低聲下氣地陪笑告罪,誠惶誠恐地把龍陽君和楊楓一行引到一邊的幾個座位上。殷勤地傳上一桌精細糕點、時鮮瓜果,笑嘻嘻地又陪了個罪,退了下去。
楊楓大是詫異,不禁暗暗稱奇。他是第一次聽見龍陽君以真誠懇切的語氣說話,絲毫沒有慣常飄忽莫測的話風,也不含有機心,甚至隱隱流露出能與陳子竟同席賞樂的有與榮焉的感覺。這個陳子竟究竟是什麼人物,有何等了不得的大來頭?他懷着好奇之心,認真地從側後方打量了那人幾眼。面目雖看不真切,卻也看得出陳子竟年紀很輕,體態翩翩,氣象清高,敝舊的衣衫非但不減其風華,更襯出一種端方大雅、不同俗流的氣度。
略一沉吟,楊楓側過身子,輕聲問道:“君上,敢問這陳子竟是何許人?”
龍陽君着實驚奇地睜圓了盈盈秋水美目,“你不知道陳子竟先生?”
楊楓被他看得臉色發赧,苦笑着聳聳肩道:“耳生得緊。我少年僻居山中,從戎後又在邊塞荒地,未曾得聞其人。”
龍陽君抿脣低低一笑,美目半闔,幽幽地道:“子竟先生年紀雖輕,十餘年前卻即已名滿天下了······他是春秋時陳國王室苗裔。幼學於荊楚,經史詩賦,天星地誌,無所不窺,俱有考究。少年即遊歷四方,放浪形骸,淡泊自然,不慕名,不求利,無忮無求,天馬行空。嘗過蘭陵,從荀卿遊尋月,翩然而去。荀卿嘆曰‘此子年幼,然已窺尊任自然之天道。法天貴真,不拘於俗,任其性命,復歸於樸,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老莊之道有人矣。’考烈王聞其名,遣使求之,不應長笑而去。數年前入齊,稷下學宮具函邀之,未加理會,自顧登泰山,遊雲門山。或以無才相譏以激之,唯一笑了之。後數月,復具函以牛山十里紅梅相召,遂欣然而至。學宮中人羣起欲駁難之,或應或不應,但片言隻語,問難者無不歡喜體悟,深相敬服。旬日間,學宮乃以能得子竟先生指正爲驕······呵,他幾度與鄒衍夜觀天象,鄒衍驚歎其能,推崇倍至。齊王三度設宴宮中,皆辭不赴。日把酒偃臥梅林,至青梅結子,絕塵一騎而去······”
淺淺啜了口酒,龍陽君長而彎卷的睫毛輕輕一顫,烏溜溜的明眸浮漾着一抹夢幻般奇異的炫彩,凝視着側方的陳子竟,低緩地道:“聽說子竟先生貌比子都,狀如處子,姿容之美,風儀之佳,天下無雙,不知多少名媛閨秀爲之心儀,而終未能得其一顧。真沒想到,今天竟能一睹子竟先生的風采。”
帶着幾許迷惘疑惑,楊楓道:“那麼這位子竟先生該當著書立說,以成一家之言。何以我從未見過他的著述?”
柔媚地橫了他一眼,龍陽君慨嘆地道:“子竟先生說過,‘天地之道,何言語能名之?任情適性,本真而已。’唉!子竟先生高士之風,從無名之負累,利之縈懷,不役於物,超然世外,最是厭倦惱火虛名浮譽,可世人偏偏皆尊稱他‘子竟先生’,認爲非此不足於表現對他的敬意。無怪乎當日荀卿引莊周先生語爲他下了定論,‘素樸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淡然無極而衆美從之’,真是透徹啊!”
目注半醺的陳子竟,楊楓想了想,又待開口,臺上突兀飛出一縷悠揚的簫音。由低漸高,婉轉纏繞,遊曳着溢滿了大廳。
各席上正細語交談的衆人不約而同地都停了下來,側耳傾聽,把專注的目光投向還空落落的表演臺。
簫音起伏跌宕,珠玉紛呈,曲調有了生命般地律動着。在一種驟然被震懾住的感覺下,每個人的眼光和動作漸漸柔和起來,慢慢的被引入到一個純淨玄妙的境界中······
絲竹齊鳴,笙竽雜奏,檀板輕敲,空靈得彷彿能穿透人靈魂的鐘樂聲響起了。諸般樂器的樂音交錯繁雜,如火樹銀花,爭芳呈豔;雀屏怒張,絢爛綺麗,洄瀾皺漪,流水也似交融在了一處。卻又細膩得分毫不亂,跳蕩、奔迸、轉折、迴旋、反覆、連綴,繁複華美的樂音發散出奇異的張力,潑灑而下的冬日的陽光般,暖暖的將人包裹在其中,又象脈脈的清溪,在人們心頭流淌,讓人的身體和心靈同時承受着洗滌、撞擊。無論是誰,呼吸和脈搏都在隨着靈動如風的曲調律動,與樂曲應和、激盪,心頭最柔軟的一部分被悄悄地掀開了,發出深切的共鳴。
帶着自然情致的天籟,盈室盈耳,象自由馳騁的風,在人們心裡留下輕盈的屐痕。不知不覺中,典雅雋永的樂曲變幻間,一樣樣樂器漸次退出,最終,僅餘得一縷幽深得探不見底的壎音,以蒼涼的況味兒,沉沉地在空間流動。逐漸低弱,若飄落的雨絲,至於無聲無息······
沉浸在夢幻裡的衆人,沒有人發覺究竟在什麼時候,門窗皆已放下了厚厚的簾幔,陰暗的廳堂瀰漫着幽幽的花香,甜香漂浮在空中,沁入人心。
驀的,星星點點豆樣的焰光在兩側幽暗的廊庭的幾長排架子上燃起,放射出柔和的光彩,爍爍搖曳,恍若流閃的錦緞匹練在漾蕩。置於特定方位的十數面青銅鏡,折光溢彩,交相輝映,聚焦於仍然空闊的表演臺。
一霎間,整座廳堂沐浴在無比神奇的氣氛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