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楊楓眉梢一挑,微微一笑,眼裡卻閃動着冷峭的寒芒,道:“今天倒是客似雲來,高朋滿座。帶他們來!”
不一時,在伏路小軍的引領下,二十餘名武士模樣的人風塵僕僕地牽着馬來到營寨前。
楊楓踏前一步,負手在後,淡然看着這些人。
趙氏武士行館與軍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爲趙國培養輸送了大量的人才,趙軍中許多中下級軍官都是出身於武士行館。但這二十人目前既然仍身爲武館弟子,意爲尚未進入軍隊體系,依舊只是白身,身份地位和楊楓自有着天差地別的距離。
當先一名乾瘦如削,卻顯得異常精幹的武館弟子搶上幾步,恭恭敬敬地行禮,十分客氣地道:“武士行館弟子趙超見過楊客卿!大王接到楊大人捷報及函送的灰鬍首級,極是高興,傳令將灰鬍函首傳送邯鄲郡各城邑,並下詔嘉獎楊大人。爲恐楊大人兵力折損過巨,有所閃失,特令我等趕來襄助大人翼護三公主。”說着,從懷裡取出一卷竹簡文書,高舉過頭,雙手奉上。
楊楓暗暗咬了咬牙,隨手接過竹簡,納入袖中,大有深意的銳利目光挑剔地掃了他幾眼,淡然道:“襄助我翼護公主?這麼說,你們二十人都是可獨當一面的幹才了。”
趙超瘦削的軀體穩穩站着,躬身從容地道:“不敢!但在下兄弟們十九人都已經過推薦考較,以成績最優而暫留武館,未入軍中,待廉老將軍回師還都考量後,即可直升裨將。”
楊楓雙目微闔,閃過一道亮光,脣邊掠過一線冷笑。正待開口,倏地涌起一陣不安,隨即點了點頭,臉上滿是笑意地道:“好!好!趙超,來見過這位魏國迎親使臣新垣衍大夫,副使衛慶將軍,這位是信陵君的得力手下,樂刑壯士······天色已晚,我剛欲設宴爲魏使接風洗塵,你正好同來參加吧。”嘴裡說着話,一邊若不經意地目光掃過那幫行館武士,心底頓時一震,找到了那股強烈不安的來源。
那是從一對黑漆漆的眸子裡凜然射出的兩道目光,兩道利得象箭、冷得象冰一樣的目光。在眸子深處,燃燒着的仇恨和怒火,毫不掩飾地衝突而出,直注在他的身上。那對眸子的主人,是一個極俊秀的年輕人,只是眉宇間帶着異常濃重的殺氣,使得秀美的臉龐出現了一種不協調的森厲肅煞的神氣。
而站在那年輕人身旁的,卻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容長臉兒,秀眉美目,正眼神複雜地打量着他。
一瞥眼間,楊楓犀利的目光準確、細緻地發現,那女子的右手似乎很用力地、緊緊地握住並肩而立的年輕人的左掌。一瞬間,楊楓立刻確定了她們的身份,竟是善柔、趙致兩姊妹。同時,由善柔的神氣,他也終於斷定了黃河岸邊喬扮老嫗行刺而喪生的必是邊東山無疑。可是,善柔是怎麼會混跡於這隊突兀出現的趙氏行館的武士裡,而他們莫名的出現背後又隱含了些什麼?種種隱藏的危機楊楓眼下都無法細細思量,他已感覺到了善柔浸漫而出的殺氣鎖定在他的身上。
彷彿漫不經心地略略轉身,楊楓一把拉住了新垣衍的手,大半個身子都被新垣衍擋在了後面,而右側斜對着善柔的直線方向,又隔着個趙超,右手邊還有一個高手樂刑,不露聲色,他便脫開了善柔若隱若現、似放似收,並不穩定的氣機控制。沉靜地對新垣衍一笑道:“新大夫遠來辛苦,我設宴爲您洗塵,還請大人賞光。”
新垣衍嘿嘿地諂笑道:“這怎麼合適!楊客卿遠來是客,該當在下一盡地主本分纔是,怎麼好······”
楊楓笑道:“大夫何須客套,同是公事,分什麼主客你我。”以目示意,對展浪吩咐了幾句,一手攜了樂刑,望大帳便走。
席間觥籌交錯,笑語盈盈,大家都似乎談笑風生,興高采烈,但實則各懷心機,彼此敷衍得風雨不透。對衛慶、沙宣幾人,楊楓倒也頗顯出幾分敬意,但只要新垣衍帶着甜膩膩的笑容一開口,他不是含沙射影地指桑罵槐,便是有意把話題引向大梁城中兩股勢力上下、明暗、進退的錯綜糾纏爭鬥,時時令新垣衍啞口無言,或不得不王顧左右而言他。
大帳裡的晚筵在一種尷尬、奇異的氣氛中進行着。而另一邊的一處帳篷裡,李倫、烏果幾個也在陪着武士行館的弟子們吃酒。那善柔、趙致姐妹卻早在吃了飯後,便尋了個因由各自告退回帳。
烏果得了楊楓的示意,格外殷勤,借酒爲媒,深相結納。他口角出尖,談笑詼諧,更有許多取笑打趣之語,不多時,即與武館弟子們混得十分熟溜,大爲情投意合。
眼見得衆人談笑甚歡,不知不覺俱有了七八分醉意,李倫暗撞了烏果一下。烏果故意做出副醉眼迷離的模樣,摟住身邊一人的肩膀,口齒不清地道:“哥幾個······膽夠大的,可也真會享福,居然,居然帶了女眷同來。”
“女眷?”那人灌了口酒,撓了半天頭,突然酒象醒了一半,一把捂住烏果的嘴,瞪着血紅的眼睛,結結巴巴地壓着嗓子急道:“兄······兄弟不要胡說,那,那是館主最······最得意的女弟子,趙致師姐,脾氣大得很,是讓,讓她來貼身保護公主的。你再胡說,讓她聽到,你,你就倒黴了。”
烏果撥開他的手,有意梗着脖子叫道:“放屁!你們說,說是二十人,可一行卻,卻是二十一人······當我傻的,分明是,是你們搞來的女人,瞞不了我的。”
那人豎起一根手指,壓在脣上比劃了半天,“呸!呸!那年輕人不是,不是我們一行的,好象,好象是師姐的什麼表哥,要,要往大梁去的······我們出邯鄲不久便碰上了,師姐非邀他同行,趙師哥,嘻嘻。很怕師姐的,無可奈何地······答應了。”說着話,嘴角流涎,身子開始往下滑。
烏果眯着眼搖搖晃晃的,從眼簾底下偷覷帳裡諸人。有三、四個武館弟子已經醉倒了,李倫也“醉”得趴在一邊打着呼,卻仍有幾個弟子並沒怎麼喝酒,依然神志清明地坐着,很注意地聽着自己這邊的對話。
張了張嘴,烏果擊了身邊那人一記,大着舌頭試探道:“媽的,你們······夠會鑽剌的,這時候趕,趕來,說什麼衛護公主,擺明了,想分我們的功嘛!”
“誰人分功了!”那弟子不服地叫道,“你,你不知道,大王······”
“鄭師弟,你醉了。走!我們該回去歇息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立即截斷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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