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生薑紅糖水

第二天早上捧着頭疼欲裂的腦袋, 林方曉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是怎樣被某人提溜回來的了。

“清河,易大掌櫃他生氣了?”

清河一本正經地點頭:“生氣了!”

“很生氣?”

“不是很生氣。”那就好,林方曉拍拍胸口。

“是非常生氣。”清河補上一句。

“一句話不分成兩句說會死啊!非常生氣, 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 讓你抄書而已, 易大掌櫃說讓你好好學學規矩。”

“抄書?抄什麼書?”

“喏, 在那兒呢!”清河一努下巴指指那邊的書桌, “易大掌櫃說了,抄完五遍之前不許吃飯。”

“什麼,《女誡》?當年我爹都沒讓我讀這本書, 他憑什麼讓我抄啊,我不抄。”

“易大掌櫃還說, 如果你不抄的話, 以後都不許再見蘇小梅了。”看吧看吧, 果然是本性難移,這纔回來多久啊, 就恢復了這副扒皮的模樣,這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林方曉正哀嘆着,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蘇小梅?她昨天找蘇小梅是有一件什麼事來着?對了,文思明, 她是想打聽文思明的消息來着, 可是乍一聽她要成親的事, 一激動就給忘記了。

打聽文思明的消息爲什麼非得找蘇小梅呢?因爲在喜福順沒人肯告訴她呀, 林方曉覺得肯定是易楊搞的鬼, 見過小氣的,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男人, 居然讓整個喜福順集體封口不提文思明的任何事情,害得她只能千方百計地找蘇小梅打聽。

林方曉“霍”地站起來:“我要去找蘇小梅!”

“什麼?”清河揉了揉眼睛,眼前這個人真的是林方曉沒錯啊,膽子怎麼變得這麼肥?“那這個書不抄了?”

“我回來抄十遍!”

清河擊掌叫好:“有志氣!”

據蘇小梅說文思明是被下游一對打漁的父女救起來的。

照理說這樣的天氣是不會有人出來打漁的,可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總是有人願意富貴險中求,冒死乾點別人不願意乾的活的。

蔡大財、蔡青鳳父女便是其中之一。

也不是他們貪財,實在是生活所逼,有安安生生的日子誰不願意過啊,可是蔡大財的妻子朱金蓮是個臥牀十幾年不起的藥罐子,蔡青鳳從幾歲起就開始跟着爹爹出船打漁,但每日從早忙到天黑,辛辛苦苦賺的一點銀子,除了勉強吃飽肚子以外,全都填了她孃親的醫藥費這個無底洞了。

前幾日大雨沒有出船,家中已經是一粒米都沒有了,飯可以不吃,可是孃親的藥不能停啊,蔡青鳳咬咬牙,拉上爹爹說:"豁出去了,大不了一個大浪打來大家一起死,總好過呆在這兒什麼也不幹,最後也是等死。"

仗着熟悉水性、身手敏捷,兩人竟真的冒着風雨打起魚來,順便撈點江上飄下來的雜物,竟然也小賺了一筆。

這一日蔡青鳳遠遠看見飄來花花綠綠的一團,看着像個人的模樣:“爹爹,快看,那個有個人,趕緊過去撈上來。”

蔡大財啐了一口道:“撈個死人幹啥,沒的沾了晦氣。”

“說不定還沒斷氣呢!”

“這麼冷的天,沒斷氣也救不活了。”

“你看他身上的衣服這麼體面,身上肯定有值錢的東西!”

“還說那麼多幹什麼,趕緊撈啊,一會就飄走了。”

父女倆手忙腳亂地把“死人”撈了起來,見是一個眉目清俊的青年,只是臉色被水泡得有點發白,蔡大財伸手就去他懷中掏摸,蔡青鳳卻去探他的鼻息:“爹,爹,他還有氣!”

蔡大財只顧着清點掏出來的東西:汗巾、散碎銀子、印鑑,可惜不識字,不知道上面印的是啥東西,聽見女兒嚷嚷,不耐煩地道:“嚷什麼,有氣又怎麼樣,橫豎是救不活了。”

“沒試過怎麼知道救不活?”

“你不會真的打算把他弄回去吧,咱們哪兒來的錢給他請大夫?”

“爹,您看您這就是目光不夠長遠了是不?您看他這模樣、這穿戴,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咱們要是救了他的命,他們家還不大把大把的銀子拿來謝咱們呀!”

“咱閨女這話說得也有點兒道理啊!”

“行了,就這麼着吧,咱們趕緊回去。”

蔡大財上岸之後花了五文銅板租了一頭老牛,把文思明橫搭在上面牽着兜圈子,用土法子讓他把肚子裡的水吐出來,用蔡大財的說法是,能救得活便救,救不活就算了。

就這麼顛了大半個時辰,文思明把肚子裡的水吐了個乾淨,呼吸雖然微弱但這條命算了撿回來了,蔡青鳳打發了她爹去街上請大夫,自己下廚煮了一碗生薑紅糖水給文思明。

生薑洗淨去皮,切成細絲,大蒜拍碎,鍋裡放一碗水,薑絲放進去煮,煮出味道之後加入一勺紅糖,攪拌均勻,再煮上片刻,最後再加上拍碎的打算煮一會兒就可以了。

生薑紅糖水驅寒暖胃,在水裡討生活的人家都知道,染上風寒喝這個是最有效的。

文思明雖然醒了,但身子還虛弱得很,蔡青鳳只好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了,熱乎乎的一大碗下去,臉色這才稍微好了一點兒。

蔡大財鼻子尖,一進屋就聞到一股甜甜香香的味道:“好閨女,做什麼好吃的了?”

“沒呀,就煮了點生薑紅糖水。”

“全給這小子喝了?”蔡大財的臉色有點兒不太好看,“紅糖又貴了你知不知道,好不容易攢了點兒給你娘配着藥吃的,我那天全身都被水淋透了也沒捨得喝,你就這樣白白給這小子喝了?”

“喝都喝了,說那麼多廢話幹嘛,你請的大夫呢?”蔡大財雖然咋咋呼呼的,但其實在這個家裡啊,做主的還是她這個寶貝女兒。

“請大夫多貴啊,我揀了兩副驅風寒的藥回來,喝喝就沒事了。”

“那好吧,我去山上找點艾草煮水給他洗澡。”

“閨女你別去了,這些天下雨山上路滑,我去吧!”

“那爹您當心點啊!”

文思明在蔡家父女各種土法的折騰下終於保住了半條性命,可是這剩下的半條也好不到哪裡去,病病歪歪地不說,還一直咳嗽不已,以至於蔡青鳳常常十分擔憂地看着他,這該不會是得了癆病吧,咱們家可養不起一個癆病鬼啊!只好揹着自家老爹,偷偷地做些好東西給他補補身子,希望他能福星高照地撐到有人來找他。

這一日蔡大財回家,鬼鬼祟祟地把蔡青鳳叫出門外。

“爹,有什麼話在家裡不能說的啊?”

“閨女啊,我在縣衙門口看見找人的官榜了,原來這文公子是泰安的知府呢!”

“真的嗎?那太好了,咱們趕緊把他給送回去吧!”

“這……”蔡大財吞吞吐吐地還有話想說。

“怎麼了爹?”

“我聽說啊,這官榜前幾天就出來了,出十兩銀子懸賞文知府的下落,這才過了兩天,懸賞銀子就漲到二十兩了。”

“爹的意思是,如果咱們再拖幾天,這懸賞銀子說不定能漲得更多?”

“我閨女就是聰明,爹正是這個意思!”

“爹!您怎麼能這樣呢,人家家裡該多擔心啊,再說了,他病得這麼厲害,你不給他請大夫也就算了,怎麼還能不讓人家回去好生醫治呢?”

“那要不爹再去醫館抓兩服藥回來?閨女啊,爹也不想做這個壞人啊,只是你想想啊,如果咱們有了幾十兩銀子,那不但可以好好地把你孃的病給治好,還能給你好好地準備上一些嫁妝呢,這些年咱們家窮得叮噹響,眼看着咱好端端的大閨女,硬是被這個家拖累着說不上人家,爹心裡頭這個難受啊!”說着蔡大財提起袖子抹起了眼淚。

“好了,好了,爹您也別抹眼淚了,就這麼着吧,不過只能等三天啊,三天後不管這個懸賞銀子漲不漲,咱都得把人給送回去。”蔡青鳳倒不是想着什麼嫁妝,只是想能有足夠的銀子給孃親治病。

只是才過了兩天,文思明咳嗽的時候居然咳出血來,蔡青鳳心中一急,再也顧不得她爹的反對,親自跑到縣衙揭了官榜,帶了人到自己家中接走了文思明。

文思明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惡意隱藏不報的事,對救了他一命的蔡家父女心中是萬分感激的,除了官府許諾的二十兩懸賞銀子,他自己也讓人取了三十兩送給蔡青鳳,感謝她這些日子的照顧。

蔡大財沒想到這樣還能得到五十兩銀子,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文思明在縣衙住了幾天,身子稍好一些便回到了泰安府衙,這些日子便一直住在家中調養身子。

聽完蘇小梅的話,林方曉這才放下了心,眼看天色不早了,便回喜福順乖乖地抄了一會兒書,一邊抄一邊尋思着該怎麼找個機會去探望一下文思明,好歹人家也是因爲她而受的傷不是?

白天易楊召集了各分店的掌櫃開會,沒空過問後院的事,清河便好心地替林方曉瞞下了她私自跑出去找蘇小梅的事。易楊也並不是有心要折磨林方曉,只是想讓她知錯而已,見她認錯態度良好,抄書也抄得認真,板着臉訓斥了幾句就撤銷了懲罰,高興得林方曉抱着他軟軟地說了幾句:“你真好!”易楊心中就酥酥麻麻地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