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冰糖葫蘆

“你到底要幹什麼!”到了外面無人處,林方曉終於敢明目張膽地掙扎起來。

“跟我回去!”易楊緊握她的手腕不放。

“我已經不是喜福順的人了,憑什麼跟你回去?”林方曉一直向相反的方向用力。

易楊突然頓住腳步,把林方曉壓在牆上,雙手撐在兩邊,形成一個禁錮的姿勢,幽幽道:“我給了你這麼多天的時間好好想想,你想出來的就是這個結果?”

林方曉只覺得一股冷冷的氣勢壓遍全身,像以往無數次被他訓斥得無地自容時一樣,身子不由自主地就低了下去,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喜福順的人,所欠的債也已還清,實在沒有道理再被他如此欺壓,便擡起頭來,勇敢地直視易楊的雙眼:“沒錯!”

易楊心頭一把怒火熊熊燃起:“背後有人撐腰,膽子大了不少啊!你打定主意要跟着文思明那小子了嗎?別忘了他當初是怎麼對你的!”

林方曉腦子一熱,不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文思明有什麼不好?當年的事不過是一場誤會,最起碼他不會罵我,不會嫌我笨,不會把我當傻子一般耍得團團轉!”

“我耍你?現在是誰在耍誰?林方曉,在你的心中,到底把我置於何地?”

“易大掌櫃,你都已經有了鳳卉蘭了,還來對我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呢?”林方曉轉過頭去不想看他。

“鳳卉蘭?你以爲我跟鳳卉蘭在一起?”易楊心中一鬆,她這麼說是在吃醋嗎?其實她的心裡還是有我的?

“方曉,你不要誤會,沒錯,我是跟鳳卉蘭一起去了杭州,但真的只是爲了公事,秦子晉可以作證,我跟她之間,私底下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如果你介意的話,以後我保證再也不跟她單獨相處,好不好?”

林方曉嘆了口氣,平靜地看着易楊道:“好,我們姑且不提鳳卉蘭,那你的嫂嫂呢?”

易楊一怔:“你這話什麼意思?”

“堂堂的小王爺,千里迢迢跑到泰安,不惜隱姓埋名做個伺候人的廚子,這個情傷受得可真夠重的啊?”

“你怎麼會知道……”

“易大掌櫃,我笨是笨了點,可是你不要真的當我是傻的。”林方曉說完,輕輕推開易楊僵直的手臂,一步步走開,心底一片涼意,方纔她不過是試探性地一問,他卻是全無招架之力,果然是她,洛洛。

難怪他不喜歡鳳卉蘭,那麼美麗、端莊、高貴的洛家小姐,便是十個鳳卉蘭也比不上的,那麼她呢?林方曉,又算得了什麼?

易楊呆呆地目送着林方曉漸漸遠去的背影,明知道應該追上去拉住她,向她解釋那早已是過去的事,可是雙腿卻沉重得邁不開腳步。

洛洛,這個曾經貫穿了他整個少年時代的美好幻想,最終卻成爲了他的大嫂的女人,此時此刻,在自己的心目中,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

年少時候初見的場景依然栩栩如生。

那一年他才8歲,正是調皮搗蛋,唯恐天下不亂的年紀,當然那時他的名字還叫做張睿胤。

一日偷跑出來在街上閒逛,遇見一個白白胖胖,十分趣稚可愛的女娃,整根食指都塞在嘴裡含着,呆呆地跟着賣糖冰糖葫蘆的小販,不住地吞嚥着口水,還是有許多流到了紅嘟嘟的小嘴巴外面。

易楊不由覺得好奇,看這小孩,不過兩歲左右,衣着光鮮、頭面整齊,想必家境不差,怎會沒有大人看着,由着她跟着街頭小販亂跑?

冰糖葫蘆今日的生意不錯,架子上紅豔豔的冰糖葫蘆不斷減少,當最後一支讓人垂誕欲滴的冰糖葫蘆賣出去的時候,小姑娘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引得周圍的人都過來圍觀,紛紛把譴責的目光投向當時正不幸站在小姑娘身邊的易楊身上,這麼玉雪可愛的小姑娘,你怎麼就能狠得下這個心?

易楊只好認命地蹲下來,拍着小姑娘的後背安撫道:“小妹妹你怎麼了,爲什麼哭啊?”

小姑娘一頭扎進易楊的懷抱,眼淚鼻涕亂七八糟地抹了他一肩膀,哭得益發上氣不接下氣,胖胖的小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不遠處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嘴裡含糊不清地哭喊着:“當咕嚕、當咕嚕。”

易楊明白過來,小姑娘是吃不上冰糖葫蘆傷心呢,於是去問小販:“大叔,你還有冰糖葫蘆嗎?”

小販搖搖頭:“沒了,都賣完了。”

“小妹妹,今天沒有冰糖葫蘆了,明天再買好不好?”

“哇——”魔音穿耳,易楊頭疼地抓了抓腦袋,“大叔,你家裡還有沒有啊?有的話我們跟你回家去買。”

“家裡也沒有了,不過海棠果倒還是有的,要不你們跟我回去現做給你?”

“那好吧!”易楊現在只想趕快安撫好這個黏在他身上大哭不止的小姑娘,“小妹妹,我們去這個大叔家,大叔做冰糖葫蘆給你好不好?”

“好!”小女孩點點頭,奇蹟般地破涕爲笑。

“那咱們走吧!”易楊抱起小姑娘,手上實實在在的重量壓得他雙手往下一墜,“你長得可真敦實啊!”

抱着敦實的小姑娘跟上小販:“大叔您怎麼稱呼啊?”

“小姓張,你們叫我張叔好了。”

難怪張叔家的冰糖葫蘆賣得快,人家做的還真有點兒講究。原料不單要有海棠果,還得有山藥,山藥是面山藥而不是脆山藥,洗淨之後切段蒸熟,然後剝皮,放進碗裡用勺子碾碎,碾的時候加糖製成白山藥泥備用。

海棠果要逐個挑選,有蟲子的不要,長得不好看的也不能要,挑了好的洗乾淨,把果把子揪掉,攔腰切開,把裡面的籽挑出去,然後往兩片之間嵌入山藥泥,再合成一整個的,穿在竹籤上。穿的時候要先穿小的再穿大的,這樣從小到大一整排纔好看。

做冰糖葫蘆最重要的一點是熬糖,鍋在火上燒熱,先放少許油,油稍熱,把冰糖砸碎放進鍋裡,鍋裡先泛起大泡,再泛起小泡兒,等小泡兒消失就要趕緊開始蘸糖葫蘆了,蘸上薄薄一層糖後,放在石板上,一根接着一根地蘸。還要隨時注意火候,如果太熱了,還得一手端着鍋離火,另一隻手接着蘸。速度一定要快,不然糖熬老了,蘸出來也就不好吃了。

張叔說,熬糖的時候放油的分寸一定要把握好,油多了,不黏,也就蘸不上糖,不加油蘸起來不亮,吃起來不脆。

易楊這才知道,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冰糖葫蘆,做起來其實一點兒也不簡單。

張叔把做好的冰糖葫蘆遞了一支給小姑娘,易楊忙掏銀子,張叔忙制止道:“不用不用,難得你兩個小娃兒能耐下這個性子聽我嘮叨,這個啊就當是我張叔請你們吃的。”

“那就謝謝張叔了。”

終於如願以償地吃到了冰糖葫蘆,小姑娘開心地與易楊分享美味,自己先咬一口,再把剩下的沾滿口水的那一半塞到易楊嘴邊:“哥哥你也吃。”

易楊皺了皺眉,抵擋不住她純真無邪的期待眼神,張口咬下那半個海棠果,外殼爽脆,海棠酸甜,山藥軟糯,確實可口,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一隻冰糖葫蘆分吃完畢。

張叔在一旁看得欣慰:“你們兄妹倆感情真好,我家那小子就只顧着自己玩,從來不愛帶着妹妹。”

那時候易楊的親妹子張煕玥還未出生,他還真是想把這粉嫩嫩的小姑娘帶回家當妹子養。小姑娘遂了心願就趴在易楊懷裡甜甜地睡着了,倒是一點兒也不見外,易楊頭疼,這還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呢,難道真的要抱回家去?

張叔道:“你妹子睡着了,趕緊帶她回家睡吧,待會天晚了在外頭容易着涼。”

易楊只得順勢把她帶回了家。

孃親大吃一驚:“唉喲我的小祖宗,你把誰家的孩子給抱回來了?”

“不知道,外頭撿的。”

容親王妃看小姑娘的衣着知道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忙着人去打聽誰家丟了小孩。

小姑娘睡了不久醒來,看見帶自己去吃冰糖葫蘆的哥哥,竟也不哭不鬧,笑嘻嘻地要易楊抱。

容親王妃讓人準備了許多軟糯的糕點端上來,小姑娘一看就歡呼一聲,撲上去對着一桌花花綠綠的糕點咯咯笑,似乎不知道該選哪一種來吃纔好。

“真是一個小饞貓。”易楊看得好笑,拈起一塊粉色的梅花糕喂她,小姑娘“啊嗚啊嗚”大口大口地吃得香甜,又“嗚嗚”地指着另外一塊淡黃色的栗子糕讓易楊拿。

“小妹妹,你是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啊?”

小姑娘胖乎乎的小手拍拍胸口,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洛洛。”

易楊隱隱看見小姑娘脖子上繫着的紅色絲線,拉起來一看,原來掛着一塊玉佩,玉佩質地精良,中間雕着一隻栩栩如生的小羊,旁邊刻着一個“洛”字。

“你是說你的名字叫做洛洛嗎?”

小姑娘點點頭,迫不及待地指着淺綠色的糕點:“洛洛要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