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覺大師,俗家名安笑長,有子名雨軒。
長途跋涉,牙都沒刷,從法華山普度寺,一路佛陀步,狂奔。
老和尚終於在新餘市境內,這座不知名的竹林內堵住唐玄。
一切的操勞,不過是因爲安雨軒的一句話:“快去救我哥們,否則斷絕父子關係”!
大師倍感無奈與焦慮。電話那頭安雨軒的劇烈喘息聲說明,這小王八蛋,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幹壞事兒。唉,希望是後者吧,起碼,沒什麼危險。
一邊狂奔,一邊開動腦筋,一邊擺弄手機,查着資料。
縱身躍起,避過即將撞上的大樹,他不由的暗自埋怨:這混賬東西,救人就就說救人嘛,唐玄是他唯一的哥們兒,這個他知道,但去哪救?咋救?
好在安雨軒又斷斷續續發了幾個彩信過來,從上面的水印看,有時間,有路線,倒不至於太過離譜,誤了腳程。
安雨軒語氣急促,似乎事態緊急,情況嚴重。圓覺大師,帶齊了降妖除魔以及緊急搶救等一應傢伙什兒。就這樣,丁零當啷的跑了千多里路。
要不是收到消息略晚,恐怕此時的他,早已跑到曲阜,速度驚人。
唐玄醒來,只覺得一身輕鬆與舒爽。撕開身外那層讓他感覺到有些氣悶的厚殼,他便鑽了出來,在清晨的微風中舒展了一下四肢,渾身有些僵硬的骨節,嗶嗶啵啵,發出快樂的聲音。
此時的他,哪有一絲瀕臨垂死的樣子。
圓覺望着唐玄,真是辣眼睛啊。
他微閉雙目,唱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真是好身材”。然後又忍不住睜開眼睛成一條縫隙,打量着這個光不出溜的“出衆”青年。
肌膚光潔如玉,足以讓最青春靚麗的少女,升起嫉妒之意;皮膚閃光,肌肉緊繃,貌似有些單薄,但舉手投足之間,無意中帶起的震盪勁風,足以說明,單薄背後,蘊藏着強大的力量;一頭黑白分名的短髮,在冉冉爬到竹木梢頭的暖陽照耀下,閃着光。
當然,雄偉壯觀就不用提了,讓圓覺暗暗心生比較之意,又頗覺的自愧不如。
幸好,竹林深處,沒有行人,否則圓覺大師,都要轉身而走,裝作不認識他了;也幸好,竹林深處,沒有行人,安笑長放下佛念,秉持禪心,還可以繼續眼觀不輟。
完美,完美到讓人不想轉移目光。對美的欣賞,是不分洲界、性別、種族和年齡的。
唐玄望了望這個大膽窺伺的老和尚,苦笑着搖了搖頭,背轉身,從三玄空間裡拿出衣褲鞋襪,慢條斯理的一件一件穿上,腦子裡仍在回想着那奇妙而舒適的夢。
至於對面這個外貌酷似安雨軒的老和尚,看都看了,還能咋樣?總比茅山那次,頂着個照明燈,在那麼多人面前現世,要好的多的多。
穿好衣服,唐玄轉身,躬身抱拳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做人當感恩,若不是這有些“色迷迷”的大師,他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跟入了魔障一樣,無法自拔。
圓覺低誦佛號,暗歎了一聲,此子境遇,意志,處變不驚的心境,比自己那小子,強太多了。也難怪視之以“友”。就以被看光光來說,常人早就手忙腳亂,做嬌羞狀,失了方寸。
可眼前這個青年,卻看不出一絲慌亂,有的只是無盡的自然與坦然。
不執迷,不虛妄。此子佳。
他可不知道,唐玄是有些習慣了。畢竟,同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
唐玄望着目光迷離,陷入沉思的大師道:“安公子可好”?他可不想讓老和尚繼續意淫下去了。說完之後,唐玄便尋了塊乾淨地,坐在老和尚的對面。
圓覺道:“安施主,身體安康,倒是小施主,一身武道修爲,已晉先天,心境也頗爲不俗,敢問施主,可有執事”?
唐玄緩緩搖了搖頭。所謂執事,就是公元紀元那會的工作。
圓覺微笑道:“阿彌陀佛!世間執事不外乎元士,商士,衛士。以及洲衛之屬。商士重利,元士勞苦,衛士雖然危險,卻可不負一身所學。”
歷史發展到現在,不光地理形勢變得明瞭,就連社會分工也變得簡單。複雜而虛妄的東西,都被歷史遺忘,更被無情的自然所吞噬。
簡單-複雜-簡單,演進,變化,是爲萬物一個大循環。
想生存,想延續,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務實,也必須要務實。
天下三士:元士者:教士,學士,工士,政士等。人盡其才,人盡其用。圍繞着人的天性,衣食住行的供應做文章。如龍呈均,便是大政士。此“士”,收入相對較低,但根據崗位重要性,待遇大爲不同。
衛士者,有拱衛五洲四海之意。中以修者居多,修武道稱武士;修其他,便稱法士。
他們走在對抗天災的最前沿,責無旁貸。收入較高,死亡率也較高。是紀元時代最危險的職業。當然,還有負責地方安全保衛,處理不法之徒的洲衛。
洲衛,在保留着公元傳統,地理,文化等未受到滅絕性破壞的中洲,稱爲市衛;而在北漠濟州,又被稱爲綠洲衛;東極元洲被稱爲樹林衛;到了南極洋洲,又成了島衛。
不事生產,職責單一,在文明高度發達的現在,相對好乾,所以收入尚比元士低。
商士者,比較特殊,分工更細:商首,行商,坐商,商號,商記等等。將佔人口最大基數的元士產出,匯通五洲四海,同時還負責物資的倉儲,管理等。有錢、有社會地位,算是紀元時代的尊貴階層。
天下三士,政士爲首,負責統籌全局,不過商士實力強勁,資源雄厚,地位尊貴,有着很大的話語權。
寧做商士衣,不爲修者妻。
五洲幣的多少,決定了生存環境的好壞。由此導致了商者尊,修者卑的局面。
而催動元氣對抗沙暴,拎着刀劍血拼海嘯的修者,成了普通民衆眼中的悲劇階層。
這些唐玄都懂,想了半晌這些從網上得來的資料。
唐玄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默默半晌道:“嗯”。
此時的唐玄,很難與當初陌離帶他遨遊虛空時,天上的那個青年,聯想到一起。光顧着炫一身神通道法,且有離愁的陌離,他以爲達到了目的。但結果和他以爲,卻是兩碼事。
都知道,天上的那個青年,是老神仙所看重的人,但誰看清楚了?
佛音響起,竹林幽寂,兩個人沉默着。
佛曰,不可着相。這個世界,有此修爲的年輕人,不多了。如果這樣的人,都不能站出來,守護生靈最後的疆土,實在是太可惜了。
大家一起努力,總有出路。就連佛,也不能坐視這片美好的世間,就這樣被吞噬,被毀滅。
他圓覺,便是衛士-法士。
唐玄忽然笑了,潔白的牙齒,燦燦生光:“義之所至,義不容辭,義無反顧”!說完,便望着圓覺。
而老和尚從他的眼神中看到的卻是純淨的固執;真誠的坦然;毫無慾望的心。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掀起一片竹浪,他此時覺得,唐玄已然成,佛。
明心見性,頓悟成佛。以一顆純淨無暇的慈悲心,去面對這個波瀾起伏,風雨飄搖的世界。
不遠千里而來,值了!
... ... ...
竹林百里外。
唐無傷與溫笑無意中會師。
蔡姚撲進溫笑的懷裡,眼圈紅了,眼淚不斷。
大家都沒說話,更沒有互相指摘一下彼此經過長途跋涉,幾乎不眠不休的趕路,而弄得頗爲狼狽的形象。
只是互相點頭致意之後,便縱身,向山脈深處出發。
看來,唐玄那條直線的行進路線,都研究的頗爲透徹。。
所有人心底,只有一個聲音:“唐玄,你在哪?可還活着”?
如果真是一直不停,不吃不喝不睡的走着,恐怕已經,已經。。。。。。
溫笑一馬當先,宛如離線之箭,不惜元氣,沿着山路向前竄去。唐無傷緊隨其後。
所有的心事兒都拋在腦後,就是溫笑,也按耐住仔細打量火紅耀眼,面露焦急神色的唐無傷的強烈衝動,全力趕路。
找到唐玄,再說。
勁風呼嘯,雷鳴震震,蔡姚飛躍而起,右手引雷鏡,借雷電之力,越過最前的溫笑,一馬絕塵,似乎跑得快,就能先一步找到唐玄。
可是孩子,你認識路,知道怎麼找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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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六十里外。
安雨軒一身風塵,滿身血漬,拎着江湖劍,死命趕路。
“楚無難,孫子。等你安爺爺找到哥們兒,再和你們這幫孫子算賬,誒呦。”安公子捂着兀自往出滲血的胳膊,腳尖輕點,扭頭換個方向,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那個方向,似乎隱隱傳來老頭子的叫魂兒聲。。。
想來想去,安笑長靠譜嘛?靠譜怎麼剛生下他,就拋妻棄子,毅然出家,投身到衛士羣體中去?
了卻塵根性,慈悲度世間???
唉,理解歸理解,怨氣歸怨氣。可以同時存在。
同爲商士,安家與楚家的糾纏,可謂緣起而不空。幸好老頭子並沒有撒手不管,人丁單薄的安雨軒才能支撐到現在。
至於此時,筋疲力竭只剩下死撐的他,與望情形可能還有半口氣的唐玄見了面之後,又怎麼樣?見到再說唄,老頭子總不會不管吧。
“唐玄,你可千萬不能有事,我安雨軒,來了”!一邊瘋狂跑路,一邊暗自咬牙紅眼,安雨軒速度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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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四十里外。
孔明外表看起來比最慘的唐玄還慘,一邊在深山中磕磕絆絆的緩慢前進,一邊聲嘶力竭的叫喊着:“唐玄,唐玄?你在哪?我是小孔啊,我是送你的小孔啊”!
聲音哭腔濃重,帶着驚懼恐慌之意。
再找不到唐玄,他真的會被脾氣火爆的孔希孔打死,絕不會留一口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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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內,暖陽下,二人依舊盤膝相對而坐。
圓覺微笑點頭,渾身散發出朦朦的金色光輝,也不知是元氣使然,還是日光使然。
任何鼓勵,打擊,讚賞,詆譭的話,對這樣一個青年來說,都是多餘的。
人人紙上尋經義,喃喃不住誦者多。
若是這般能得悟,遍地凡夫成佛陀。
有些人一輩子修持,誦唸,自以爲心誠,卻茫然無頭緒,難得正覺,更難解脫。他們缺的是自然,缺的是慧根,缺的是不執着於看空,勘破的覺悟,缺的,是一顆慈悲心。
而有些人,生下來便是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