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祥很忙碌,顧不得再發出元氣進行騷擾,飛退救人。
山壽龐大的身軀,踩着雄壯的腳步,轟轟轟的走着。轉眼便來到默然站立的唐玄面前,停下腳步,蕩起漫天煙塵。
兩人距離不足三米,對於他而言,這是一個觸手可及的距離,但山壽卻並未出手。
“剛纔,你爲何不出手”?山壽聲音,轟轟作響,隨手抓起楊天祥丟棄的大棍,丟進嘴裡,咀嚼之下,下雪般落下鋼鐵碎屑。
“我怕誤傷了他們”,唐玄笑道。
“人類,真是很奇怪的東西,總是要考慮這,考慮那,一點都不乾脆”,山壽打了個飽嗝,低頭大聲道。想了想,似乎覺得這樣對話不方便,他全身骨骼爆響,逐漸回覆到矮小侏儒的形態。
“你不也是在吃與不吃之間猶豫着”?唐玄笑道。
山壽笑着摸了摸頭,點頭道:“不錯。你,不怕我”?
唐玄道:“爲何要怕”?
山壽差點跳了起來,指着自己的鼻尖:“魔,大魔王,吃人啊”?
唐玄又笑了,笑得很好看:“魔也好,人也好,稱呼不同,不過是不同的生存形態,說到底,都是爲了活着。你吃人,我吃雞,沒什麼不同,魔就大了?就要我怕”?
除了緊身小褲衩,一無所有的山壽望着唐玄,半晌方道:“像你這般想的生靈不多,你是造劍師,我信。其他人,我不信,我他麼再也不信了”!說着,山壽憤怒的用乾枯的手指指着周圍遠處觀望的人。
唐玄搖頭道:“我不是造劍師,我只是個武道修者,很平凡,很普通的那種”。
山壽又愕然,但目光卻柔和了下來:“你可願隨我回元洲”?
唐玄聳了聳肩:“我不是造劍師,武道修爲也不高,跟你回元洲作甚”?
山壽道:“我喜歡和你聊天”。
唐玄望着山壽,神情恍惚了起來,很難把眼前這個形態搞笑與那個巨人般的吃人的魔聯想起來,半晌搖頭道:“我不喜歡聊天,不太愛說話,尤其是和陌生人”。
山壽咧嘴道:“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你誠實!跟我回大魔國,我不死,你不死,有我在,包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總好過在這裡做個小武修”!
唐玄微笑道:“有個人,也曾跟我說過,只要去元洲,便可裂土封王,三千里土地吶”。
山壽驚異道:“誰這麼大口氣”?
唐玄道:“歐陽,難過”。他想起那首“難過詞”,更想到了歐陽難過消散之前的那些話:“乾淨了。。。但還是難過”。
也許這就是人生,活着就是一個比誰更慘的遊戲。所以總要或多或少難過一些,才顯得理直氣壯。
山壽震驚:“你見過魔手,你,你說“有個人””?
唐玄點頭道:“是,不光見過,還殺了他。最後時刻,他已非魔”。
山壽默然,良久後方道:“所以”?
唐玄嘆息道:“我是人,你是魔,所以,我們註定便是敵人”。
山壽哈哈大笑:“殺我?我可不是孱弱的歐陽魔手,我是魔軀山壽”。
唐玄盯着山壽的眼睛道:“那又如何”?
山壽道:“唉,如今中洲已無人才,五大倉亦毀,週轉天下之商士幾乎喪盡,你又何苦?和我一起回元洲,快樂逍遙,該有多好”!
唐玄詫異道:“你不恨我”?
山壽搖頭:“魔殺人,人殺魔,我傻傻分不清楚。立場不同,無需去恨。呵呵,再說,我與歐陽老兒向來不怎麼對付,你弄死他,我覺得很開心”。
唐玄笑道:“這就是魔的處事、交友之道吧”。
山壽搖頭:“同類互相看着不爽,大打出手,甚至相殘,大概都差不多吧”。
唐玄默然!
人類總是相愛、相殺,無所不用其極。手段殘忍有之;行事卑鄙有之;用智,用力,使盡心機。
有什麼資格要求“魔”就一定要團結向上,鐵板一塊?這也太搞笑和想當然了。。。
冷風又起,颳起片片煙塵。
北海,蒼涼,破敗,如今地面光潔溜溜,除了翻轉的黑土,便是寂靜的清冷。
唐玄負手而立,望着山壽,而山壽也對望着。
“我之所以不想殺你,只因爲你與其他人不同,很不同。而且在你的眼睛裡,我看不到欺騙。還有,還有和你說話,我會覺得很放鬆,你這樣的人,在大魔國,看不到,也找不到了”。山壽在冷風中開口,面容如水,眼中逐漸涌起紅光。
唐玄笑了,這身軀勝鐵,巨人山壽,在元洲大魔國,過的得是有多寂寞?不惜放棄理想和追求,只爲了要找一個男人當陪聊?
“我,有,一朵花”。
“它無由而生,載着我的道。我之道,名-“玄道””!
唐玄低聲的呢喃,無疑是戰鬥即將開始的宣告。無需再去說什麼,爭什麼。
我走我道,做我該做的事兒,這,就是唐玄。
山壽身軀緩緩後退,每退一步,身高就在骨節的爆響中長高一寸。
兩米,一丈,龐大的身軀不斷後退着,生長着,猙獰又現,魔霧沖天而起,籠罩着龐大如魔神般巨大的身軀。
“魔發,三千丈,嗷”!山壽雙手握拳,仰天長嘯。嘯聲淒厲,震盪八方。
伴隨着山壽的長嘯,籠罩霧城的迷霧,如長龍吸水般飛快彙集於他龐大的身軀上空,從其天靈,猛灌而下。
“嗚嗚,嗷嗷!吼~~~~”,巨大的吼聲,形成一片狂暴的漣漪,衝擊四周。北海湖水涌起巨浪,四周殘存建築物不斷倒塌,結實的外牆,龜裂開來,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縫,不斷塌陷着,
遠處衆人,趴伏於地,艱難抵抗着漣漪風暴,勉強睜眼望着唐玄模糊挺立的身影,還有那高聳擎天的魔軀,內心麻木,震驚,崩潰,絕望。
二米已經夠嗆了,五丈接近十五米,那是啥概念?
與高達五丈,魔氣沖天的山壽相比,唐玄的一米八六,實在有些拿不出手,但氣勢卻不差分毫。只因,他虛握的掌心中,出現一朵迷濛,燦美,照亮暗夜的“花”。
“唐玄,我不吃你。用這至尊魔聖的魔法三千丈,送你一程,也不枉聊的這麼開心”,山壽低聲道,只是這所謂的低聲說話,每一個字都捲起風暴。
風暴中,唐玄盯着掌心的唐花,笑道:“如此,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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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倉出事兒?天下商士盡喪”?龍呈均大驚而起,茶杯墜地,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發出淡淡的悶響,卻沒有破裂。
茶水四溢,打溼了鮮紅的地毯。茶水浸潤過的地方,更加鮮紅,如同染上了血。
蕭北寞,宮南起同樣大驚失色,盯着投影屏,神情變幻,時而咬牙,時而驚惶,就是沒有一點開心的情緒。
“哞”,雍濤低垂着雙目,臉皮抖動,坐在椅子上的他,卻覺得屁股下面全是針。
“召集所有元首,衛首開會,另外,加派人手,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內,搞清楚,爲什麼他麼的通訊斷絕,另外與五大倉聯繫不要停,我要第一時間,知道五大倉的情況”!龍呈均沉聲道,儘量保持着冷靜。
蕭北寞大步轉身出門,出了門之後,便開始奔跑。跑了半天才想到,很多事情用通訊器就可以解決。
於是他趕忙掏出通訊器:“喂,幫我接洲務院元首,我是蕭北寞”。
作爲一洲的最高首腦,很多時候都是在等,這種等,不光是種本事,還是畢備的素質。
只是此時的等待,對於往昔駕輕就熟的龍呈均與宮南起來說,太過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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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酒吧依舊空無一人,夜婉婷姿勢也一直不變。
酒杯依舊在那雙白如玉,纖長的五指間搖晃着,但裡面的漆黑的液體,卻絲毫未少。
黑色房間內,依舊白的耀眼,白的誘惑。
室內一片冰冷,氣溫很低。
但夜婉婷卻絲毫不覺得冷,裸漏大片雪白肌膚的她,彷佛坐在春天的草地上,愜意,放鬆。
“竟然,山壽竟然動用了魔“發”三千丈?呵呵,有意思,有意思。沒落的五洲,孤獨的星球,竟然還有這等高手”?夜婉婷望着黑漆漆的棚頂,笑得妖豔,嫵媚。胸口起伏更巨,高聳的雪白露出大半。
笑容如冰,笑意森森,雖然風情萬種,姿態撩人,整個人卻如冰山般令人難以接近。彷佛一接近,便會被冰凍,冰封,冰殺。
夜婉婷隨意的搖晃着長髮。長髮如絲,如瀑,直拖地面。
瑩潤光滑但堅硬的黑色大理石地面,被長髮掃出一道道細細的溝壑,碎石如粉。
夜婉婷慢慢閉目,長長的睫毛翕動着,似乎正在休憩。而籠罩霧城的上空卻睜開一雙無形的眼睛,默默的望着北海。
半晌之後,她睜開雙目,嘴角帶着笑意:“魔與人?人與魔?竟還有山壽不想吃,不願吃的“人”?有趣,有趣,實在是一個有意思的小傢伙,就是,不知道禁不禁折騰”。
說到折騰二字,夜婉婷渾身的寒氣收斂,目光朦朧似有水霧升騰,下意識的咬緊了妖豔的如血紅脣。
半晌之後,她情緒收斂,刀削般的柳眉,微微皺着,酒杯緩緩靠近嘴脣,酒杯中黑色的液體緩緩流入紅脣中。
“呼”,她眯着雙眸,櫻脣緩緩吐出一口白色的霧氣。
霧氣燎繞,滿室的黑色,瞬間染上了白霜。
“好苦”,紅潤的小舌伸出,夜婉婷吐着舌頭,盯着酒杯喃喃自語道。
似乎,杯子裡的東西,並不怎麼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