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摔跤,也有兩個流派,一個漠南一個漠北。
呼延斜口音濃重,還用的是方言,臺下沒幾個人能聽懂,故而沒引起多少譁然。
不然光這一句話,就能給她惹來不少麻煩。
嬴抱月看呼延斜一眼,指了指自己,“我是前秦公主。”
“你說我的師父是西戎人,你覺得可能嗎?”
呼延斜眯起眼睛,“你的技巧是西戎的,不要以爲我看不出來。”
“是嗎?”嬴抱月將髮帶咬在口中,身形一動,呼延斜眼中精光一閃,兩人身形再次相撞,這一次居然又是類似的技巧,嬴抱月的身形再一次被撞飛了出去。
嗤的一聲,嬴抱月的一隻腳狠狠插入紅圈之中,如同一柄劍,死死立於紅圈中,她腳上的鞋襪全部碎裂。腳下沙土的顏色變得殷紅。
“明月!”歸辰愕然盯着這一幕,失聲開口。
人羣之中,姬安歌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抑制着口中的尖叫。
“姐姐……姐姐……”歸離嚇得就要哭出來。
姬安歌渾身顫抖不已,就在這時,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別怕,”姬安歌回過頭,看着自己的兄長狠狠咬緊嘴脣,姬清遠深吸一口氣,“別怕。”
他相信她能贏。
但看到這一幕,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了。
“看來這次摔跤戰還是西戎人的勝利了。”考官高臺上,有東吳官員遺憾開口,“本來看着這前秦公主還有幾分技巧,但果然不是呼延斜的對手。”
“那是當然,”他身邊有官員接口,“再怎麼說呼延斜都是神舞境,更何況這女子的技巧也被他看透了,那前秦公主怎麼可能會贏?”
“能被看透的技巧,想來也沒什麼了不起,花拳繡腿而已,只是沒想到,這北方巨人不光身材高大,還有勇有謀啊。”
聽着周圍官員的議論,許冰清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雖對西戎人沒有好感,但更不想看到嬴抱月獲勝後自鳴得意的嘴臉,此時看着此人真面目逐漸被揭穿,她心中只覺痛快。
“爹,我早就和你說了,這前秦公主不過就會些花拳繡腿,”許冰清輕蔑道,“你之前還讓我去查她的劍法,實在是多此一舉!”
許滄海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他的眼眸中依舊沒映出任何人影。
他並沒有絲毫意外,只因在這世上,唯有一個真理。
只有力量,纔是絕對的。
他冷漠地看着摔跤場上苦戰的女子,神情只有平靜。
再花哨的技巧,都贏不過絕對的力量。
“抱月她,要不要認輸?”看着嬴抱月流血的腳,場外的陳子楚皺眉開口道,“再這麼比下去,她明日要怎麼參加騎射?”
連和呼延斜同爲神舞境的孟施都在受傷後及時選擇認輸,在他看來,如此力量懸殊下嬴抱月再硬撐沒有絲毫意義。
“春華,你要不開口勸勸?你的話她也許會聽。”姜元元看了姬嘉樹一眼。
姬嘉樹眸光凝重,但不等他說什麼,他眸光一凝。
臺下本來等着嬴抱月認輸或者呼延斜將她摔出紅圈的民衆忽然一聲驚叫。
紅圈內的嬴抱月和呼延斜不知多少次相撞,但這一次,呼延斜第一次沒有碰到她。
這次不是相撞,而是交錯,就在呼延斜向她撲出之時,嬴抱月居然一個斜身躲過,向他的腿絆去!
“雕蟲小技!”呼延斜用生硬的中原話吼道,他的下盤最穩,哪是一個等階六的修行者能動得了的!
呼延斜眼中流露出之前赫連晏讓他收起來的驕縱,通過剛剛多輪對撞,他發現這個女子不過如此,不過是會上一些西戎人都已經不用的漠北摔跤技巧,在真正的摔跤高手面前根本不足爲慮,要論實力,還沒有之前他碰上的那個北魏小矮子強。
他之所沒有立即獲勝,將這女子摔扁,不過是奉命多多消耗這個女子罷了。
對待這個女子,呼延斜就像貓戲老鼠一般,準備逗弄到遍體鱗傷,再將其吞吃入腹。
這個女人傷了他的弟弟,他總要享受些樂趣再弄死。
呼延斜嘴角咧起的,看着嬴抱月突然改變的動作,並沒有太多驚異,他擡起腳準備躲過,同時準備擊打她的小腹,給這個女人一個教訓。
場外的衆人只是驚訝於嬴抱月能躲過呼延斜的對撞,並沒指望她能反擊。
然而就在這時,衆人發現,一直漫不經心的呼延斜的眼睛,忽然大睜,他像是看到了什麼非常不可思議的東西,眼睛睜得極大。
下一刻只聽咔嚓一聲,原本像兩根鐵柱不可撼動般立於沙地之上的呼延斜的腿,忽然一彎。
“那是……”
姬嘉樹等人怔怔看着一幕,樹下正在爲孟施療傷的莫華霍然擡頭,眼中流露出從所未有的愕然神色!
馬背上長大的民族,其雙腿都異常堅硬,堅不可摧。
在呼延斜那麼多場摔跤戰中,他的腿一旦站定一個地方,就沒有任何一名修行者能讓其移動,更別提能被人撼動!
但此時它就是被撼動了,以衆人沒想到的形式。
呼延斜的右腿,往前一彎。
呼延斜一愣,臉上忽然爆發出驚人的怒意,因爲他察覺到就在嬴抱月剛剛那不起眼的一絆下,他的右腿竟然從內裡折斷了!
原本對嬴抱月一臉輕蔑的西戎人們也愣了,注意到場內動靜,原本正在和身邊手下談笑的淳于夜擡起頭,死死盯着嬴抱月改變的招數,“那是?”
“有點像已經消亡的漠南摔跤,”赫連晏靜靜道,“上一代大翟王永歸長生天后,沒多少西戎人再修習了。”
場內的呼延斜神情也變了,他拖着腿猛地閃躲,惡狠狠盯着嬴抱月的眼睛,“這些招式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嬴抱月淡淡道,“我說過,我的師父不是西戎人。”
“不可能!”呼延斜喝道,“大翟王殿下,是你的什麼人?”
什麼人?
西戎十二翟王都有繼承白狼王位的資格,但大翟王這個封號比較特殊,是變動的,一旦被西戎王確認爲繼承人,不管原本是第幾翟王,都會被改封爲大翟王。
故而大翟王相當於西戎的太子之位。
嬴抱月笑了笑,用西戎語問道,“你指哪一代大翟王?”
呼延斜瞪圓眼睛,“自然是上一代!”
上一代大翟王死後,西戎已十年未封大翟王。
“他不是我什麼人。”嬴抱月笑了笑,搖了搖頭,她渾身骨節微響,向呼延斜的傷腿別去。
那個人,不過是她劍下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