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愉悅?花成錦覺得, 凡事隨心所欲便是愉悅。對於身爲江湖上頗負盛名的“採花賊”,他一點也不覺得後悔,他甚至是有些慶幸的, 若不是那次街上偶然的“調戲”, 他根本不會注意到大嬸打扮的付靜雅。
他決計不會認爲是付靜雅打扮的大嬸天衣無縫,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眼睛有問題。特別是在知道這位美人是嘉州城第一美人之後, 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有些感情的起源就是源自於人類的好奇心。毫不意外的, 他花成錦便是其中一個。美人之於他不過是賞心悅目的擺設而已,愛美是人類的天性,所以他平心而定, 喜歡找美人說話,那是種享受。他是這麼認爲的。
人的心思是最難琢磨的東西, 美人的猶是如此。誰能想到一開始還對你笑靨如花的美人兒, 下一刻因爲一語不和便對你怒目相向?更有甚者一開始連話都沒說上就哭哭啼啼的跑開, 兜了個大圈子回來張嘴就是“色鬼、下流胚、登徒子”,天可憐見, 他什麼事都沒做啊……不過他不在意這些,他喜歡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那種虛名,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覺得美人這種活物,遠看還可, 若是娶回家, 不雞飛狗跳一番纔怪。梨花帶雨者, 常常做西子捧心狀, 要不就是整天那塊繡布繡來繡去, 不外乎就是鴛鴦、並蒂與牡丹,還要追問你好不好看, 若說一句不好看,肯定要大病三天,悶悶不樂半年。精明強悍者,嫁得好了就是大少奶奶的架子擺足了,家中財物把得緊緊的,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死死盯着你,外面休想有什麼紅顏知己;若是嫁得不好,便是那種拿着鞋底追着丈夫滿街打的潑婦,對於後者,他還是微微有些同情的。但是對於娶妻,他敬謝不敏。
他甚至覺得自己這樣的人是活不長的,當年他就應該隨家人死在那一場滅門之禍中……
若是沒有師傅的限制,他不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大概是個叛黨頭子吧。如今,師傅已經不在了,他之所以一年有一半的時間呆在定州城老實的做個大夫,是出於對師傅的尊重,雖然他對於師傅的沒有傾囊相授略有微詞。
初見付靜雅,他覺得這個女人明明是個美人兒,卻甘於打扮得平庸,這樣的女人是神秘的,有種讓人一探究竟的慾望。二見這女人,是看她哭得梨花帶雨,似乎被無情夫君傷得不能自已,細看之下卻能發現她的神情絲毫沒有悲傷之色。他惻然,這樣的女人,不是手段凌厲就是心腸狠毒。她到底屬於哪一種?
有時候,刨根究底並不是一件好事。他一步步的靠近,一點點的瞭解,就像是看到了美食,一點點的品嚐,最後欲罷不能,蠶食鯨吞。這個叫付靜雅的女人,跟他見到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樣。看起來狠毒無比,卻處處留有餘地,她以爲她緊緊對錢浩雲要挾能達到目的麼?她以爲她每天神不知鬼不覺的盜出去那些消息都是正確的?
若不是孫家的那個林叔早就跟錢浩雲達成一致,哪裡還有她說話的份兒?若不是林叔故意放走她,她以爲她能走得那麼痛快?還有,她以爲她買斷了碧水樓的消息就萬事大吉了?
她真傻,卻不笨。在孫家的夜晚,花成錦蹲在牆頭上,透過窗子看着她愁眉不展,看她糾結得淚水漣漣,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眼淚有這麼大的魔力,看得他有些不忍,有些心疼。真是莫名。她不是不在意她夫君的無情麼?她的淚水是爲誰?他在意了。
她的決絕讓他驚訝。這樣的女人,若是被強行留在孫家,一定會難逃自戕一途。明明是如此雅緻的人兒,卻擁有如此強烈的性子,他想,如果到時孫家不放人,他一定會助她一臂之力,一定會!
他纏上她,馬車裡是她的香氣。也許,成家並不是一件枯燥的事情。他花成錦破天荒的開始期待了。
無奈的是,他從不在意的那些虛名成了他的絆腳石。他以爲自己解釋得很清楚了,可他還是聽到那女人明明白白的說她不會接受他!他頭一次爲了一個女人心痛了,這不怨她,到底是哪個混蛋傷得她完全縮進自己的殼裡,不再把一絲一毫的信任拿出來!這樣下去,她一輩子也不會接受他!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活在世上這些年,還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花成錦的,這件事也不例外。他選擇了最笨的卻也是最快捷的那個方法,把付靜雅騙到定州,他就老老實實的在定州做他的花成雲,讓她接受他!就這麼簡單。
他這也是力圖讓真相大白之後,傷害減小到最低。畢竟,他只是隱瞞,不是欺騙。她,應該能理解的吧?他不確定。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已經走近了她的心。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心尖尖上的人兒差點連這點隱瞞都無法接受……他痛苦而甜蜜着。
從前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甘願留在定州做一個小小的大夫。可是,當她躺在牀上命在旦夕的時候,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男人,空有一身醫術,卻挽不回她的命。他差點爲此瘋癲。師傅雖然其他的沒有完全教授於他,但這醫術,對他是毫無保留。他這件長項偏偏救不了她!
好在他有位不怎麼正經的大師姐,救了她的命,亦救了他的命。
最令他開心的是,她竟然有了孩子!過去無數個日夜,他滿懷期盼的想着他們的孩子是個什麼模樣,一定會是人中龍鳳。
但是生產的時候,那聲聲壓抑着痛苦的叫喊都讓他心驚。他完全失去了一個大夫應有的冷靜,腦袋裡全是過去有意無意聽說過的因難產而死的事例。他的娘子每叫一聲,他就狠狠的在身上掐一把,縱然他知道這痛楚不敵她身上的千分之一……
他萬分感激她,是她給了他一個美好的家,還有可愛的孩子。他身體裡的邪惡漸漸消缺,無處可尋。他整天琢磨的是如何讓他的妻兒生活得更好。什麼復仇?見鬼去吧!
珍惜眼前人。
許多年後,他有時會想自己到底是喜歡這個女人什麼,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個頭緒來。該死的,他就是像着了魔一樣,成婚這些年了,孩子都有了三個,他還是能望着她的睡顏流口水……
這次他想不是他的眼睛的問題了,這女人一定是話本上迷惑人的妖魔……可是,妖魔又怎樣?他甘願。他就愛這種把她攬入懷中的感覺,軟軟的身體,香香的氣息。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了吧?
剛有些綺念,忽覺腳下軟乎乎毛絨絨的,伸長脖子一看,原來是小草。他看了眼懷中的人兒,一腳把那個試圖爬上牀找孃親玩親親的小男孩踹下牀,還威脅的恐嚇:“要把你娘吵醒嗎?不孝子!”
小男孩扁扁嘴就要大哭,但是聽到花成錦的恐嚇,大眼睛骨碌碌轉了轉,聲音裡還拖着哭腔:“小草要找娘娘啦……”
“你都多大了,還找娘睡,一點都不像個男子漢!”花成錦輕聲教訓孩子。
“爲了孃親,我不要當男子漢啦!”小草奶聲奶氣道:“爹還不是跟孃親睡?!”控訴。
懷中的人兒不舒服的挪了挪,花成錦立刻幫她調了個舒服的姿勢:“我是你爹,自然跟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打破沙鍋問到底。
“就是……”花成錦頭疼:“去問你哥哥!”
小男孩慢吞吞從窗戶裡翻出去了。花成錦無奈的起身把窗戶關好,躡手躡腳的回來,上牀,對自己的親親孃子上下其手。
另一間房。
“哥哥,爲什麼爹能跟娘睡,我們就不能?”
“因爲爹娶了娘。”
“哦。小草明天也要娶娘!”
敲個響頭:“笨!長大了才能娶!有我在,哪裡輪到你來?”
“哥哥也要娶娘?”
“當然!等我長大了就把爹趕跑!”
“對,爹壞!”
……
另一邊,折騰了半夜的花成錦心滿意足的摟着自己的親親孃子睡去。
外面,月正圓,夜正酣。放下些東西,幸福總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