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習慣了趙晉家的生活,我以爲自己住下會面對趙晉會有些尷尬,誰知完全不是這樣。他還是會害羞臉紅的笑,但我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祝福我。有這麼豁達開朗的趙婆婆,孫子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的……
不用趙婆婆往我手裡塞掃帚,我自己就會打掃,餵雞的時候,我慶幸這一羣不是以前的那羣,至少不用讓我那麼頭疼。閒着的時候,趙婆婆會拉着我閒話家常,左一句有一句的問花成雲的情況。在慢慢敘說的過程中,我明白自己是進入了一個死衚衕,趙婆婆點着我的腦門說,鑽牛角尖的丫頭。
想念花成雲的時候越來越多,而且想的全都是他的好,我並不排斥這種感覺,它會讓我知道自己有多麼的依戀他,掃地的時候也會想,餵雞的時候也會想。我對自己說,等他來找我,我就跟他回去。這個時侯,我實在沒臉回定州了。而且,花成雲一定會十分十分的生氣,他完完全全的看透了我,可是我不確定,他還要我麼?
天氣好風又小的日子,我總會搬個小凳子坐在院子裡看天看雲,然後我的心就會非常非常的安靜。天氣不好的日子,我會和趙婆婆一樣哆哆嗦嗦的圍在火盆邊上烤火,嘴裡還會埋怨着這夥盆太小,顧得了手顧不得腳。花成雲沒來,我的腳又凍了。又疼又癢,和去年一樣,一個位置一個感覺,趙婆婆聽人說,這不論是手還是腳,只要凍了一回,來年如果沒弄好還是會凍的。果不其然。
我數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想着花成雲的氣應該消了吧,可他還是沒有找來,難道是不知道我在這裡?我一拍腦袋,碧水樓的消息完全被我買斷,他要怎麼找我?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孫承業說這販賣消息的渠道不止碧水樓一家,只是別家要頗費些功夫,已經這麼多天了,就算再慢也應該有我的消息了。莫非是我整日呆在趙晉家足不出戶所以沒有了線索?
思及此,我每日都要出去逛上一圈,趙婆婆總是取笑我,說我如果想相公了就抓緊時間回去,以免讓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去了魂。我呲牙說,他敢!心裡其實還是挺焦慮的,特別是想到那羣圍着他亂轉的姑娘。
這件事明明是他的錯,怎麼最後還是要我來低頭?!
可我還是忍不住去問了趙晉,他是這安定縣的知縣,肯定會得到一些風聲的。趙晉擔心的看着我,搖搖頭,他自然也是知道這場鬧劇的始末的。
我頹然,心裡不斷的向最壞的那個方向想,是不是他真的生氣了?或者是真的失望了?又或者是我當時的哪句話傷了他的心?他真的不要我了?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還不成嗎?
日子一天天的逼近年關,連總是開我玩笑的趙婆婆也顯出焦慮來。我懷着最後一絲希望拜託要去定州城榷場的鄰居,讓他留意定州城近幾個月有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鄰居爽快的答應了。
接下來的兩天是對我的煎熬,我對自己說,如果知道花成雲,不是百草堂或是和他有關係的人有一點點的不對勁,我就立刻回去。我明白,自己是在爲自己回定州找個藉口罷了。
鄰居回來了,他說定州沒什麼大事,在我的詳細追問之下,他把誰家娶媳婦誰家納妾誰家夫妻打架都說出來了,偏偏沒有花成雲那邊一點消息。我問他,難道花大夫,百草堂那邊沒事嗎?鄰居仔細的想了想,搖頭說,沒有。
我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這是個什麼情況?他沒來找我,甚至沒有對外宣佈,更沒有派人來找……或許是他在努力遺忘,忘記我這個無理取鬧自私又無情的女人!我的心是石頭做的,它舉起來的時候會砸痛別人,放下的時候會砸痛自己。我知道自己這算是罪有應得,是懲罰,我在心裡發過誓,絕對不會傷害他讓他傷心的,現在是誓言應允的時候了。
我離開了趙晉家,坐上了往東南行進的馬車。趙婆婆說,快過年了,不如留下來過年吧,興許年關的時候你相公會把你接回去呢?趙晉這個羞澀的大男孩一反常態的捏着拳頭,眼睛裡閃爍着火光,他說,我去定州找花大哥去!我攔住他,不讓他去。我說,難道我還不夠難堪麼?
難道我要等待,一直等到他忘記了我再另娶時候的到來?我不能站在原地,站在原地我就會慢慢枯萎,慢慢老去。我不是賈婆婆,不能站在原地等一個人。我在安定縣,離他那麼近,他沒來,我卻不能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只要我離開,我就會以爲他沒有找到我,不爲別的,只是沒有找到而已。
馬車走得很慢,我告訴車伕要欣賞沿途的風景,不必走得太急,其實只是在給某人一個機會,一個能追上我的機會。雖然一直在往最壞的方面考慮,但我還是相信他會找來,他曾經費了那麼大的勁兒才把我騙到手,怎麼可能說放就放?他說他了解我,難道我不瞭解他?呃,仔細想想,還真是不瞭解……
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菜,我卻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他知道我喜歡香園的海棠紅胭脂,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歡月白還是桃紅色;他知道我喜歡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我卻不知道他到底是和我一樣喜歡曬太陽還是隻是爲了陪我才曬太陽的……
我心裡默唸,馬車走得再慢些,花成雲你個傻子趕快追上來啊,不論你給我擺冷臉還是不再做飯給我吃我都不介意,告訴我你還在乎我我就跟你回去。
車伕說,姑娘,咱們快到雍州城了。
我點點頭,心裡涌上的是更多的無奈。蓬萊不知什麼時候離我越來越遠了,攤開右手看着上面的紋路,我突然笑了。我說,寶寶,你父親還不來找我,你何時才能來到這世上呢?花成雲,如果你還不來找我,日後有你好受的!
-----------------------------不平靜的除夕夜------------------------------------
“姑娘,明天是元旦,今天不留下來等晚上守歲麼?咱們到雍州城就算一天不歇也得可得天亮了。”車伕好心的問道。
今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也就是除夕。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上墳守歲的,去年的這一天我也是在馬車上度過的,先下嫁了人卻還要一個人在馬車上過年,我苦笑,花成雲還是沒來找我。“那還是麻煩您了,連累您不能守歲好好過除夕了。”我委婉道。
車伕隨意一笑:“我們這種以車爲家的人哪裡還分什麼除夕元旦的啊,我就是覺得姑娘一個人,車程也沒那麼趕,怎麼不留下來好好過節呢?”
我只能含糊的笑着,從袖子裡掏出已經皺巴巴的面巾戴上遮住我欲哭無淚的表情。一個人守歲,總是十分寂寞的,和去年不一樣,今年的我已經嘗過了兩個人的甜蜜與熱鬧,又怎麼能承受一個人的冷清與孤獨呢?像我這種愛胡思亂想又死悶的性子,最是不討喜了,那個人沒追上來,或是不再追上來也是應該的……
從這裡到雍州城一段都是官道,兩邊荒草萋萋,鮮有村莊鎮落,離開了人羣,濃重的歡樂氣氛也隨之遠去,官道上沒有什麼人,一輛緩緩行駛的馬車走在上面顯得十分突兀。
我掀開車簾伸出一隻手試圖想從冰冷的空氣中抓住些什麼,然後傻呆呆的看着空無一物的手,腦袋裡一片空白。我對車伕說,麻煩您這一趟了,今天給您加工錢!
車伕顯然很開心,說話別提多帶勁了,手中鞭子一揚,伴隨着一聲“好嘞”,馬車顯然走得更快了。我沒說別的,把手又伸出車外,迎着冷冷的風,五指張開。
車伕不經意的往後一瞥,瞅見我這個動作,他呵呵一笑,說姑娘你還是把手收回去吧,不然會凍手的,姑娘家手凍了可就難看了。
我問他,凍手不是很常見的事麼,大冷天裡洗衣服,幹粗活,時間長了也會凍手的。車伕說,姑娘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手也從來沒凍過,像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肯定也不會把手伸出來受凍啦!
我和車伕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中午停下來吃了個餅,讓馬歇了會兒,又再次上路。
天色漸漸暗下來,四周的景物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只有個形狀影子,到最後完全沉寂在黑暗裡,什麼也看不出來。
搖晃的馬車晃得我昏昏欲睡,忽然間,馬匹一聲嘶鳴,車身一震,馬車停了下來。我的心劇烈的跳了起來,彷彿又看到某個如玉般的人兒冷冷的站在車前,倔強的看着我。
下了車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車前站着六個人,成扇子形排開,一身黑色夜行衣,隱沒在黑暗中,只有一人手中的長刀閃着寒光。在這連星星也沒有的除夕夜,他們的臉似乎也淹沒在了黑夜裡,怎麼也看不清楚。
上前走了兩步,走到車伕身邊才發現這些人都蒙着面,車伕狠狠啐了一口小聲說,哪家的土匪這麼沒規矩,大過年的竟然還下山打劫,真他孃的走背字兒了!
我一聽是土匪,皺了皺眉。車伕顯然經歷的多了,對這種事情熟悉得很,上前一抱拳道:“各位大爺,咱是安定縣來的窮苦人家,趕着去雍州探親過年的,從家裡也來的匆忙,沒帶什麼銀兩。”說着遞過去二兩銀子,然後繼續道:“這大過年的,各位大爺得過且過饒我們一回,我們從雍州回來後一定會再孝敬各位大爺的……”
沒料想其中的一個土匪一手打掉了車伕手中的銀子,車伕一愣,我心中嘀咕,莫不是嫌少?我又上前兩步,衝幾人一行禮,將身上僅有的十兩銀子遞給車伕,看車伕將手中的銀子遞給土匪,我方道:“小女子一人出門實不方便,各位好漢還請放我們一條生路,這已經是我們全部的家當了。”十兩銀子確實已經不少,夠窮苦人家緊緊巴巴的過上三年了。
沒想到六個人還是沒人說話,車伕遞銀子的手在夜晚的寒風裡開始發抖,我心裡也沒了底,他們越不說話不要錢,越是說明這一關不是這麼好過的,他們想要幹什麼?我終於覺得今天遇上的土匪有些與衆不同。
不是沒跟土匪打過交道,在定州和東山土匪串通綁架孫承業就是一例,只不過身爲女子並沒有親自見那土匪頭子,一切都是有人暗中牽線,只要有錢,沒什麼能辦不成。
突然,拿着長刀的那個土匪動了動手,只見黑暗中寒光一閃,再定睛看時,那刀尖分明對準了我!這是在說要殺我麼?
車伕的手抖得更厲害,但是他還是把銀子收了回來交給我,他小聲對我說,姑娘,今天這夥人怕是來者不善,待會兒如果有機會,你還是趕快跑吧。
待會兒的機會?我頭皮發麻,車伕顯然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我深吸一口氣力圖保持鎮定:“各位好漢既然不求錢財,那麼擋住我的去路是爲何?我與衆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衆位適合打算能否明示於小女子?若有什麼要求,請儘管提,小女子一定會盡自己所能幫助衆位達成所願。”
六個人開始逐步逼近,我渾身直冒冷汗,拳頭也攥得死緊。只聽其中一人道:“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做了什麼事情還要賴不成?我們的要求就是把你的命留下!”
我苦笑道:“我與衆位確不相識,衆位好漢莫不是認錯了人?”
另一個沙啞嗓道:“你是不是叫付靜雅?”
我心中打了個突,心想這羣人果真是衝着自己來的,如此就算是百般狡辯否認也難以逃脫了,索性就認了下來,心裡還是糊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女子正是。”
“哈!”這回事拿着長刀的那位:“果然沒找錯人!殺了她!”
這好像是一聲令下,卻沒有一個人動彈,只聽那個沙啞嗓道:“殺了她豈不是太便宜了她?今夜還很長……何不好好折磨她,讓她度過這最難忘的最後一個除夕?”
另一個緊接着應和道:“確該如此。殺了她多沒勁!”
我腦中像是一團漿糊一般,心裡卻在暗自思量,眼下形勢很明顯的是逃生無門了,到底我是得罪了誰,如今要對我下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