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有座偏僻的殿宇叫瑤臺。
他在宮中不招人待見,便喜歡在這邊躲清淨,有時消失十天半個月也無人在意,誰想到恰巧碰見兩個細作在此密會,傳遞情報。
大概說的是,言世子……陛下,私生子,之類的字眼,他靠着推斷勉強拼湊出一個故事。
一個足以令朝廷震盪的故事!
在宮中,明哲保身最爲緊要,不是自身利益相關的事情最好置若罔聞,方是生存之道。
但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人影,待細作離開後,悄然跟了上去,跟着負責傳信出宮的那個太監,直走到一僻靜處。
出其不意,撲殺而上。
他因幼年遭遇,早知道人要有自保之力,母妃死後,父皇便讓他與幾位兄弟共同讀書習字。
他對詩書興趣不高,武學卻很用功。
未免被人記恨,明面上始終藏拙隱忍,然後暗地練習,起早貪黑不敢懈怠。
那時候他的拳腳功夫比太子和離軒都要厲害。
原本想對付一個細作不成問題,但對方是個練家子,他年紀又小,勁力不足,一番交手下來吃了不少虧。
雙方都知道這是個你死我活的局。
誰都拼盡全力搏殺。
最後他靠着一股狠勁兒殺了對方,自己也因此斷了三根肋骨,遭受重傷,他將人簡單處理掩藏後,去求見父皇。
提起細作,才得進那個始終拒他於門外的御書房。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這個父親。
“你說有關於細作的線索要稟告,說吧。”
他將瑤臺時看到的事轉述了一遍,指出潛藏在御書房的細作,然後,在他父親眼中,看到了明晃晃不加掩飾的殺意。
那雙眼盯着他,如狼似虎。
好像下一瞬就要將他撕得粉碎。
他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最終,那人問道:“你受傷了?”
“都是小傷。”
“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想了會,輕聲道:“我不想世子受傷。”
身世曝光,他那樣驕傲的人如何能忍受世人的辱罵和詰難,又該如何立足。
“如果他們說的事……是真的呢?”
驚訝過後,他自嘲的笑了笑,“真假又如何,他只是他,我做這些,和他的身份無關。”
那日父皇的視線在他身上逡巡許久。
再後來,他被送往一處秘地,由專人教授他武功,負責殘酷的訓練他。
直到上一任洗硯臺指揮使死,他接掌了這個位置。
他對幹定帝的選擇有所猜測,但唯獨沒猜到,這個帝王會這麼瘋狂,竟然想要替言韞正名,認祖歸宗。
爲了此事,準備數年。
一切就緒,只等着他認回身份,誰想幹定帝還沒出手,居然有人先他一步,將言韞的身世曝光出來,以最殘忍的方式。
這樣一來,宮中多年準備付之東流。
言韞即便能證明是皇子,也因私生子,野種,通姦……這些污點而被世人詬病,無法繼承大統。
對方這是要徹底毀了他。
離夙暗暗捏緊拳頭,事情發展成這樣難以收場,他必須趕在事態進一步惡化之前,將人給抓住!
洗硯臺瘋狂的遊蕩在街頭巷尾。
配合京兆府,九門提督等衙門抓捕散佈謠言之人。
幹定帝給言韞告假,讓他在府中休養,暫時將大理寺一應事務交給孔江處理。 素嬈告假幾日,在府中陪他。
王府靜謐如常,各司其職,看起來什麼都沒改變,實際上連竹宴他們說話走動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發出半點動靜驚擾到他。
“夫人,這樣下去不行啊。”
竹宴愁眉不展,悄然朝書房的方向瞥了眼,“要不你和公子出城去散散心。”
“沒用的。”
素嬈搖頭,“他心裡猶豫,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言崔兩家,在哪兒都一樣。”
“言家……”
暗堂幾位司主是公子一手培養提拔的,算是王府私衛,他們只認言韞這一個主子。
像鏡臣他們則是國公府的家奴,處境尷尬,當然眼下最尷尬的除過他們公子,剩下的就是言國公府和崔氏。
依老爺子的脾氣,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言家幾位叔伯兄長出面,動用所有關係翻查散佈謠言之人,咬牙切齒的想要把他們撕成碎片。
言小五更因此事在酒樓與人爭吵,動了手,還鬧到了京兆府。
蓋衡言辭教育了一番,便遣人將他們送回各自府中,囑咐家中長輩嚴加看管。
氣得言小五險些把屋子都拆了。
比起底下人的年少氣盛,老爺子和言家幾位爺憤怒過後,迅速的冷靜下來。
想起這些年崔姝對言韞的態度,心中直打鼓。
“父親,您看,要不要先把三弟找回來問個清楚……”
言家大爺小心的提議道,打量着老爺子的臉色。
老爺子怒意未消,沉聲道:“我已經讓人去大相國寺了,人很快就會回來。”
言氏兩位大爺聽到這話鬆了口氣,還能安排事情,看起來老爺子的狀況沒想象中那麼遭。
他是最疼阿韞的。
“你們倆……”
正想着,老爺子開口吩咐道:“這些時日看管好底下的人,府中嚴禁論此事,旁支那些人也要盯着,不許有人跑到阿韞面前去胡言亂語。”
“父親放心,第一時間都安排了。”
“那就好。”
老爺子搓着手,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需要囑咐,思來想去,心煩的擺擺手,“先出去吧,你們媳婦還有孫媳有空閒的時候,讓她們多去陪你母親說說話,省得她總是哭,一把年紀,人再哭出毛病來。”
“兒子知曉。”
兩人退了出去,大爺與二爺對視了眼,皆覺得心中亂糟糟的。
言氏百年清白,何曾陷入這樣的爭端和羞辱中。
“說起來,阿韞好些時日沒過來用飯了。”
“讓他們去瞧瞧吧。”
言家二爺道:“兄弟之間,比我們更好說話,如今最難受的人,該是他了……”
大爺點點頭表示贊同。
入夜時分,一輛簡樸的馬車停在了國公府外。
下來一個穿着斗篷的人,快步入府,一路被管家領到了賢安堂,老太爺端坐在榻上,來人進門後就撩袍跪下,一言不發。
“啞巴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