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人評論這段歷史,有的贊其雷厲風行,以鐵血之手段剎住了南境貪腐之風,給朝廷敲響了警鐘。
但也有人持截然相反的態度。
說不該這樣大規模處置,動搖民心又抹黑了朝廷官員的形象,還在不經意間爲雲州遺留了一場大禍。
衆說紛紜,最具爭議的,還是那橫空出世的女子執掌刑獄,畫骨查案,拼骨還屍,那是大雍歷史上最令人震動的驚天大案,亦是她波瀾壯闊的一生之始。
有人贊其巾幗不讓鬚眉,手段通天,神佛共震。
有人罵她蛇蠍心腸,手段殘暴,禍亂朝綱。
然而不論後世人對此事持什麼樣的態度,對於此刻的素嬈和言韞來說都無關緊要,一道道命令圍繞着漢陽城輻射至整個南境,官場上人心惶惶,百姓們卻拍手叫好。
消息一出,天下震動。
無數學子作詩論賦,歌頌這驚世盛舉,更加堅定了科舉入仕的決心。
錦繡文章,傳世名曲,如雪花般洋洋灑灑的飄到了天子案頭。
在這樣的喧囂狂歡中,舉國正式邁入寒冬。
南境的冬季是不見大雪的,只有連綿又刺骨的陰雨,素嬈久居南境倒是沒覺得什麼,只是可憐言韞和竹宴他們,失去了地龍和暖房,哪怕穿上夾絨的冬衣,還是冷的發抖。
最糟糕的是,世子爺病倒了。
他撐着處理完手邊最後一樁事才倒下,渾身發着高熱,耳根通紅,臉色卻慘白一片,冷眸緊閉,蜷縮着身子時不時囈語。
足足昏沉了三四日。
這可把素嬈他們急壞了,直接閉門謝客,大夫來了三四撥,藥方換了好幾次,情況始終不見好轉。
“這樣下去不行,我再去找郎中,我就不信雲州這麼大,居然一個醫術好的大夫都沒有。”
金絮從牀邊爬起來,大步流星衝了出去。
棲遲對竹宴道:“那位有消息了嗎?”
“上一次收到傳信人還在薊州,算算腳程,此時該進入雲州境內了,再等等!”
竹宴滿面愁雲,語氣也不復平日裡輕快,藏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這次出來太久了,早該回去的!”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棲遲皺眉,“再讓隼部發出一道急令,催催那位爺。”
“催也沒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公子的身體狀況,定然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要是遲了,那肯定是有什麼事不得不耽擱。”
話雖這麼說,但竹宴還是扭頭走了出去。
棲遲拿起火鉗子撥弄着盆兒裡的炭火,將它推得離牀邊更近些,素嬈取下言韞額頭的帕子,浸了水擰乾,然後輕輕擱了上去。
“你們說的那位爺是誰?”
素嬈低聲問道。
棲遲手上動作不停,回道:“算起來他是公子的表兄,崔家的嫡子,自幼與神醫谷一回學習醫術,天賦頗高,這些年都是他在照顧公子的身體。”
“他在,公子無虞。”
素嬈瞭然的點點頭,看來他們對於這位崔公子的醫術十分信任,竹宴先前說過他家世子體弱多病,但知道歸知道,沒想到會這麼兇險。
她凝視着昏睡中的言韞,疑道:“習武之人體魄強健,不該像他這般孱弱纔對啊。”
“公子他……他的情況有些特殊。”
棲遲抿了抿脣,“其中有些事屬下不好多嘴,等公子醒來了,你可以問他。”
“好。”
屋內燒了好幾盆炭火,火光將素嬈的臉爎的發紅滾燙,她站起身來,動了動發麻的手腳,對棲遲道:“我在廊下透會氣,你先看着他。”
“姑娘放心去吧。”
棲遲取代了素嬈的位置,繼續與言韞換額上的棉布,這布浸的涼水,大夫囑咐用它降溫,須得時刻有人守着。
素嬈走到廊下站定,冷風颳來,她被炭火和藥氣薰得昏沉的腦袋頓時清明瞭幾分。
她四下張望着。
突然在牆角的樹梢間看到了一個人影,不禁一愣,“小孩你蹲在這兒幹什麼?”
枝葉掩映間,藏着一抹淺淺的藍色。
正是她在暗娼館裡救出來的那個小孩,他武功奇高卻不喜歡說話,有些刻板行爲,先前一直小尾巴似得跟在她身後。
後來不知道竹宴他們用了什麼法子,竟把他穩住了。
他從暗娼館跟到驛站,除了吃飯和發呆,其他時候幾乎安靜的沒有任何存在感,竹宴他們看他乖巧,請示過言韞後,便將他暫時留下了,還給他準備了新的夾絨短襖和靴子。
“快下來。”
素嬈朝他招招手,小孩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利索的從樹上一躍而下,走到她面前,仰頭看着她。
“外面冷,爲什麼不去屋子裡烤火?”
素嬈一模他的額頭,冷的像冰塊一樣。
小孩清澈的目光盯着她,依舊不說話,素嬈牽着他的手,看了眼身後臥榻靜養的人,帶着他往早先準備給她的院子走去。
那院子左右兩側還有兩間廂房。
小孩很順從的跟着她的腳步,誰知道剛出院子,就看到顧城在不遠處來回踱步,神情凝重,似有些焦急。
還時不時往這邊看。
素嬈忙將他帶去旁邊的小院安置好,命人拿來些炭盆放在屋裡烘烤,蹲下身對他囑咐道:“你先在這邊將手腳烤暖和,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要先離開了。”
她站起身。
小孩連忙從椅子上站起,眼巴巴的盯着她,素嬈無奈看着他,“我要去辦正事,你跟着我會分心。”
依舊沒有答覆。
但是素嬈知道,如果她走的話,這孩子肯定會一言不發的跟上,他年歲太小,抵抗力差,萬一再生病的話就得不償失。
想到這兒,她對暗處喚了句,“外面有誰在?”
“姑娘!”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廊下。
素嬈扭頭問道:“你們前段時間是怎麼把他哄住的?”
影刺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走進屋來,“姑娘儘管去忙,這兒交給屬下就好。”
說着他熟稔的從懷中掏出本書來,遞了過去。
“霍家拳?”
素嬈眼神古怪的看着他,“你們就是用的這法子?”
影刺不好意思的笑笑,“這小孩對什麼都不在意,唯獨對武功和武器特別有興致。”
或許這也是他動手時招式雜亂,集百家之長的原因?
素嬈看着小孩端正的捧着書看,再不理她,不由得笑了笑,離開院子去找顧城,顧城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連她走近都沒發現。
“顧大人,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