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來丞相府，猴子還是直接去了書房。
第三次也是。
然而，第四次，猴子被安排到了大殿裡。
這是……打算正視自己了嗎？
可能吧。
寬敞的空間，通體黑色的牆壁，古樸粗獷的雕塑，簡單的擺設……
應該說，這是妖都的主體風格吧。聽說帝俊喜歡黑色，所以幾乎所有建築的外觀，無論建成什麼奇形怪狀，都是採用這種裝飾風格。而連室內也採用這種風格，這麼表裡如一的……
說實在的，猴子來了妖都這麼久，也就見過這一處而已。就連墨宇皇城，其室內，也不是純粹的這種風格。
不得不說，純黑色的室內，多少還是有些壓抑的。
猴子被安排坐到矮桌前，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坐着。跪久了，那好動的性格就浮出了水面，他開始抖腳，抓耳撓腮，東張西望左顧右盼。
偌大的殿堂之中，只有他一個人，侍衛、侍從，全都已經退出了門外。就連在丞相府中隨處可見的蟲族的身影，在這裡也是一個都看不見。
看了一圈，猴子乾脆站了起來，來回地踱步，看看有什麼稀奇的東西。
很快，他發現整個大殿幾乎是“空”的。就連放在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東西。疊了一疊的摺子，翻開來全是空的。
不過想想也是，難怪這些侍衛那麼放心，居然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裡了。要是桌面上有個一兩份重要的竹簡摺子，少說也得在大殿裡留十個八個的侍衛吧？
百無聊賴地，猴子最終只好跑到牆角處，研究起了牆壁上的圖騰。
圖騰之中，是一隻巨大的，叫不出名字的猛獸，四周是數不清的，只有它爪子大小的妖兵。巨獸的對面，則是一隻匍匐在地的巨牛。
“這講的是啥呢？”盤着手，猴子的眉頭蹙起來了。
“這講的，是陛下收服牛魔王，事情發生在九千七百年前。”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了。
猴子猛然回頭，望見多目怪正穿着一襲黑色長袍，站在側門的入口處，遠遠地看着自己。
見狀，猴子連忙正了正神色，躬身拱手道：“末將參見丞相大人！”
“坐吧。”淡淡說了一句，多目怪便徑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抖了抖長長的衣袖，坐了下來。
猴子挑了挑眉，也走了過去。
“牛魔王我倒是認出來了，但是……講陛下收服牛魔王的壁畫，可以不畫陛下的嗎？”
多目怪擡眼瞧了瞧猴子，也不作答，轉而說道：“說說你最近的事情吧。”
“最近的事情？丞相是指……”
“就是你最近正在乾的事情。”
“我……我什麼都沒幹呀。”
“是嗎？”
猴子尷尬地撓了撓頭。
多目怪頓時哼笑了出來，瞧着猴子悠悠道：“沒有？那就當真的沒有吧。不過，你得明白一件事，這裡是妖都。你做的任何事情，哪怕再隱蔽，老夫也肯定抓得到蛛絲馬跡。你說呢？”
“大丞相想說什麼呢？”猴子尷尬地笑了笑。
“老夫想說，你很聰明，但是，不要把聰明，都用在沒用的地方。營地裡的事情妍兮都跟老夫說了，一些小毛小病，老夫不想管，但是如果你敢觸碰禁忌……”
“怎麼樣？”猴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聽說你手下有很多鹿妖？”
猴子呆呆地點了點頭。
多目怪微微一笑，那笑容平靜，卻又帶着一絲讓人膽寒的味道。
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乾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望着多目怪。
一時間，氣氛有點僵了。整個殿堂之中靜悄悄的。
許久，猴子輕聲說道：“大丞相這是，想幹嘛呢？”
正當此時，一個侍女從門外走了進來，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福身行了一禮，將兩杯熱茶分別奉到了猴子與多目怪的面前，又悄悄退出門外。
捧起熱茶，多目怪輕聲呵了口氣，道：“暫時，什麼都不幹。”
“那以後呢？”
“以後，看情況吧。若是朋友，老夫必定鼎力支持，以禮相待。若是敵人……那自然又是另一番說法了。”
“怎麼樣才能成爲丞相大人的朋友，怎麼樣……又會成爲丞相大人的敵人呢？”
“忠於妖都，忠於妖國者，便是老夫的朋友。爲一己私利危害妖族者，則是老夫的敵人。上萬年了，老夫手上沾的血，已經夠多的了。不介意再沾染一些。”
說着，多目怪輕輕抿了一口茶水。
“喝吧，上好的茶葉，涼了就可惜了。”
猴子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目光不斷閃爍着。
“你是想當老夫的朋友，還是敵人呢？”
“那當然是……當朋友了。”
“想當朋友就好。”深深吸了口氣，多目怪輕聲道：“既然你這麼有信心要自己操辦，軍中的事情，老夫也就不多幹預了。找你過來，也就是當面表個態而已。事情呢，最好跟妍兮多多商量一下，畢竟論經驗，她還是比你要豐富的。至於其他的……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你這麼聰明，想必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心中應該是有數的。”
話到末尾，多目怪又接了一句：“有什麼困難，只要合理的，都可以來找老夫。”
“借錢呢？”
“那就不要了。給你批的軍費，是夠用的。你要大手大腳的話，就該自己想辦法弄錢，而不是找老夫借。還有，那二十萬銀爪，是得還的。老夫的俸祿，也不多呀。”
……
回去的路上，猴子明顯沉默了很多，靠着車廂百無聊賴地朝着窗外望。
“他找你過來幹嘛？”同在車廂中的歧角問。
“要賬。”
“特地找你過來，就爲了要賬？”
“隨便吧，反正錢花都花了，他還能把我撕了不成？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啊。”說着，猴子咧嘴笑了起來，道：“回去嗎？還是再到處走走？”
“兄弟們的意思是到處逛逛，不過，我們現在連鎧甲都還沒有，就這麼到處走，會不會不合適？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看着。”
“沒事。”猴子擺了擺手道：“別人愛怎麼想怎麼想，當個兵還要管別人怎麼想，太累了。”
“那就到處逛逛吧。”
伴隨着“馬車”的掉頭，一行人開始在妖都的地下城晃悠了起來，招搖過市。每到一處，隊伍中都是經久不息的讚歎聲，與之呼應的，則是地下城中居民的指指點點。
就不說別的了，正兒八經的地下城居民，真的少有穿得好像他們這麼破落的。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
被人說兩句，不會少塊肉，誇兩句，也不會多碗飯吃。猴子全然當成沒聽到。
晃晃悠悠地，他們逛了大半個妖都。從各種聲色場所遍佈的中心血湖城區，到周邊的普通居民區，再到遍佈各種妖族商賈、長老、大員的北城區，全都浪蕩了一遍。
看到自己手下的一幫兄弟都眉開眼笑的，猴子倍感欣慰，也一個勁地咧着嘴笑，於是，也不管周圍行人的眼光，站在車廂頂上現場就開始畫起了餅。
“好好幹，只要你們肯拼，我向你們保證，用不了多久，你們都能住進來。就跟他們一樣！”
“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嗎？”
“那當然。你不知道我們這支部隊用來幹嘛的嗎？戍守妖都，懂嗎？戍守妖都的部隊，自己都住不進來，算怎麼回事呀？”
“這倒是，這倒是。”部下們一個個眉開眼笑的。
正當猴子笑嘻嘻地準備從車廂頂上下來的時候，忽然間，一個什麼東西打在了他身上，被他一把抓在手心了。
猛然回過頭去，只看到一個黑影消失在街角處。
微微低頭，他看到握在手心的，是一個小小紙團。
趁着周圍人不注意，猴子悄悄地將紙團收入衣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