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慕容垂稍稍感覺肚子有些不適,一開始他並未放在心上,以爲過一會便會好些,可是,過了片刻之後,他的肚子開始鑽心的疼起來,而且症狀越來越嚴重,嚴重到他額頭直冒冷汗,更要命的是,他還不停的拉起肚子來,叫來了御醫看過之後,居然說是食物中毒,且只能靜養,不能操勞太甚。
聽了御醫的話,慕容垂忽然想起那盤芙蓉糕來,他悄悄叫來了另一名廚子,詢問了細節,那廚子也說他們的確是在廚房內偷偷品嚐完之後才端給慕容垂的,可他們吃過之後並沒有出現自己的這種症狀,這就奇怪了。
問題的原因還沒有查出來,慕容垂便已經虛脫了,在這反反覆覆的折騰中,他飽滿的精神頓時變得萎靡不振,甚至連站起來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第二日早朝,便有人將慕容垂的情形稟報給了苻堅,苻堅大吃一驚,可是出發的日子已定,豈能隨意更改,要知道,臨陣更改日子,這在戰事上是非常忌諱的一件事情。
正在兩難之際,王丞相上前啓奏。
“微臣不才,願帶兵出征,定然將燕國一舉拿下。”
“好!此事本王本不欲更改,然事出有因,戰事又迫在眉睫,爭奈大將軍這裡身體突然不適,帶兵行動多有不便,何況現在他連下牀走路都感覺困難,的確不適合帶兵出征,本王決定,就由王丞相暫代將軍一職,望王相奮勇殺敵,早日凱旋而歸,我等只在家中等候你的好消息便是。”
王猛面色凝重,無比鄭重的向大家一抱拳道:“本相臨危受命,定然不會辜負聖意。等待我的消息便是!”說完這番話,便即刻準備出征事宜。
那王猛向來老謀深算,他意在除掉慕容垂,又恐遷怒與苻堅,便只有使用巧計以離間大王與慕容垂之間的關係。而當他在點兵臺上突然看到軍中小將慕容令之時,眉頭一皺,便計上心來。
王猛威嚴的目光在軍中掃視了一週,然後朝大軍中一指:“軍中白袍小將可是慕容將軍的公子慕容令?”
慕容令見王猛在詢問自己,便跨步上前道:“啓稟大人,小人正是慕容垂大將軍的長子慕容令。”
“嗯,不錯,都說是虎父無犬子,今日這話果然在你父子身上應驗。你小小年紀便隨軍出征,尤可見你的膽識。好,本相就喜歡你這樣的!”
見那王猛當着三軍面前誇讚自己,那慕容令到底是年輕氣盛的,便不免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慕容令,今日本相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你可願意接受這任務?”王猛又繼續問道。
“承蒙丞相看得起在下,有事但請吩咐,只要在下能夠做到,定當全力以赴。”
“嗯。”那王猛捻着鬍鬚,微笑點頭。
“本相如今就要代替將軍帶兵攻打燕國,臨行之際突然想起還暫缺一名嚮導,而你自小便跟隨你父親在燕國長大,對於那裡的情況應該是最爲熟悉不過,但不
知這嚮導一職,你可願意擔當?”
“在下願意!”慕容令幾乎連想都沒想,便爽快答應了這件事情。
“好,你暫且下去準備,此事一旦成功,你便是我大秦國的頭號功臣,你的名字一定會名垂大秦千古。”王猛又繼續說道。
“多謝丞相知遇之恩。在下定當竭盡全力。”慕容令說完,便匆匆下去準備。
“備轎,我要親自去探視慕容垂一番。”王猛小聲對身邊的侍從說道。
“是,丞相。”
王猛悄悄上了轎子,徑直去了慕容垂的府邸。
此時慕容垂正上吐下瀉的厲害,病情依然沒有止住,見丞相王猛親自前來,慕容恪這才勉強由下人攙扶着出來迎接。
“丞相大人出征在即,心中還惦念着本將軍病情,實在叫本將軍愧不敢當。丞相請。”
說着,慕容垂將那王猛迎進屋裡。
“你我同爲秦國將領,爲秦國效力乃是理所當然,只是天公不作美,竟然令將軍身染重病,本相即刻便要出征,臨行之際前來探視將軍一番,希望將軍多多保重身體,另外請將軍放心,令公子在軍中,本相定然會多加照拂。”王猛剛一落座,便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慕容垂雖向來對這王猛心有戒備,然此時亦被他這一番話感動。
“那就有勞王相了,犬子這次是頭一次出征,如果有什麼做的不周到的地方,還望大人海涵。”慕容垂迴應道。
“誒,你我二人又何必如此客氣,這樣未免有些太見外了。你我同朝爲臣,共同爲大秦賣命,此次前去燕國,不知何時回還,今當遠別,不知卿何以贈我,使我睹物思人?”
慕容垂屢遭王猛的暗算,每每小心對付,但這次,他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反常,當即解下自己的佩刀給了王猛。這把佩刀整整伴隨了慕容垂二十多年,如此感情可見一斑。
對於慕容垂的大度,老謀深算的王猛並沒有絲毫的客氣。攻克洛陽後,他重金買通慕容垂的隨從,讓他以佩刀爲信符,詐稱慕容垂的密使,命令慕容令叛逃去燕國。慕容令遲疑不決,但又想到王猛一直想剷除他們父子,此刀又千真萬確,不由得不信,於是詐稱打獵,逃向前燕軍中。
見計劃成功,王猛立即奏報苻堅,說慕容垂父子心懷故國,意欲圖謀不軌。
事情緊急,當慕容垂得知這一消息之後,知道自己中了王猛的奸計,於是只好驚慌逃走,卻不料苻堅在後率兵一直緊追自己不捨,及至到了藍田地界,慕容垂終於被苻堅追上。
慕容垂不想做任何解釋,有些事,根本也無需辯解,多說無益,反而會越描越黑,他只是立馬站住,與苻堅兩兩對峙,不說一句話。
良久,苻堅臉上的神色似乎明顯緩和下來,他橫刀立馬,在馬背上問慕容垂道:“將軍意欲何去?”
慕容垂表現的也極爲淡定。侃侃答道:“本將
軍向來對秦國對大王忠貞不二,今日不想竟遭陷害,被歹人敗壞我慕容垂的名譽,如今,我還有何顏面在秦國久待下去?但願從此浪跡天涯,四海爲家,做一隻閒雲野鶴從此遠離人間是非。”
然而,令慕容垂沒有想到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苻堅不顧身邊衆人的一致反對,從容淡定的下馬,徑直來到慕容垂身邊,對仍坐於馬背上的慕容垂說道:“愛卿不要誤解本王的意圖,我豈是那不明事理之人?卿家國失和,委身投了本王,賢子志不忘本,尤懷首丘,《書》不云乎:‘父父子子,無相及也。’卿何爲過懼而狼狽若斯也!”
此後,苻堅不僅恢復慕容垂爵位,還恩待如初。可以說,慕容垂是幸運的,他再一次被幸運女神所光顧,被愛才的苻堅重新接納,並不提起他的過往。
此事王猛苦於心計,卻最終不了了之,王猛的計謀被淹沒在苻堅的一片愛才舉動中,沒有任何迴響。
然而,唯一令王猛感到欣慰的,便是那逃跑了的慕容令,最終被燕國當做叛國賊殺掉。只可惜了那慕容令,本是少年英才,文武雙全的一個好男兒,就這樣糊里糊塗的將命喪掉。否則以慕容令的才智和勇猛,燕國後來的歷史很有肯能將會被改寫。
然而,此事卻讓慕容垂深受打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一蹶不振,每每只要想到令兒昔日的情景,便會止不住心傷。捫心自問,從小到大,自己一直忙於四處征戰,對兩個兒子關心甚少。可是,儘管如此,他在彩蝶面前還要強顏歡笑,因爲他知道,令兒雖不是彩蝶親生,可早已經勝似親生,令兒的死訊,沒有人會比彩蝶更難過。
有了前車之鑑,在以後的日子裡,慕容垂始終低調做人,他也一如既往的被苻堅所信任,官位也越升越高,可是,慕容垂並不開心。
往事總是不堪回首,一路走來,在歷經了千辛萬苦,看遍了人世間的盛世繁華與湮滅後,容垂似乎從沒有真正開心過,他每天都要戴上虛僞的面具,當然,除了與嵐禎共同度過的那一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除外。
想到嵐禎,慕容垂更加難過,聽那些從燕國刺探情報回來的人說,嵐禎並未被太后處斬,而是被臨時關押在天牢內。
對於這一點,慕容垂心中完全明瞭,可足渾之所以能夠忍受下來而沒有將禎兒殺掉,一定是料到了自己有朝一日定然會攻打燕國,就衝這一點,慕容垂便不得不佩服太后的英明與果斷,自己總是不斷有軟肋被她抓在手裡。
而如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個都離他而去,賢良的段氏,因爲自己被誣陷折磨致死;最疼愛、最看重的兒子又因爲自己而死。自己最敬重最要好的四哥,也間接因爲自己的原因而送了性命。無論怎樣解釋,嵐禎又始終不能原諒自己的所做所爲,而他又無時無刻不在牽掛着她的安危。如今,一起都變得物是人非,這令慕容垂無比沮喪又傷心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