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盆裡的水瞧着還是那樣,小盆裡的水卻慢慢起了變化,凝固起來,雷三娘猛然轉頭盯着易長安,目光中飛快閃過一抹尊敬:“易大人會道家之術?”
“不會。”易長安搖頭,“不過知道硝石除了跟木炭、硫磺配比之後可以做黑火藥給火器提供彈藥外,還可以製冰。”
這一回吃驚的是陳嶽,鳳眸緊緊盯在易長安的臉上,半晌才慢慢問了出來:“你怎麼會知道火藥的配方?!還有,你說的給火器提供彈藥又是怎麼回事?”
火藥是大燕才研製出來的東西,現在主要是速燃和發煙,即可以用來偷襲敵營,又可以在交戰中加入石灰散發煙霧,迷住對方人馬的眼睛。
庫房裡存的這些硝石,還是陳嶽當初爲了攻克常勝寨,專門調過來用於發煙的,爲此還特意讓工部秘密派了一名工匠過來,這些東西全都屬於大燕高度機密之事;只不過後來有了雷三娘這個熟悉情況的內應,這些硝石都沒有派上用場而已。
這下輪到易長安呆住了。
沒道理啊,這個時空玻璃都出來了,使用黑火藥裝填的火器還有沒有被髮明出來?
她看到兵營中貯存的硝石後,自然而然地以爲這些是用於補給火器的,順口就說了出來,不過看陳嶽的表情,似乎她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喉頭微微乾嚥,易長安很快就湊出了說辭:“我以前看過一本雜書,上面就記載着黑火藥的配方,而且說可以用於火器彈藥擊敵……”
雜書,又是雜書!就跟自己第一次見到易長安智破白蟻竊銀案一樣,那時易長安也是說看到過雜書上有記載。可是,到底是什麼樣的雜書,讓這全天下其他的學子毫無所知,卻只有易長安明白這些事呢?
陳嶽垂下眼簾,掩住眼中的精光,發話讓常大興和雷三娘走遠,低聲問了出來:“不知長安看得那本雜書中,是如何記載你說的黑火藥的配方的?”
明明陳嶽並沒有盯着自己,易長安卻有一種被鎖定的感覺,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本能地將正確的答案說了出來:“硝酸鉀758%,硫106%,炭136%。”
按照對的說,好歹看到自己有新的利用價值,陳嶽應該不會把自己隨意“咔嚓”吧……
易長安剛說完,就看到陳嶽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什麼百分之,什麼五點八、十點六?還有,硝酸鉀又是什麼?”
大燕的算學並沒有關於小數點的表示……
“硝酸鉀是從硝石中提取的一種物質,那本雜書上……記錄的數據是用小數點來表示……”易長安苦惱地搔了搔頭,終於想到了大燕算學的說法,“758%就是、就是退位七五八,我給你打個比方,就是一千份材料中,硝酸鉀佔七百五十八份,硫佔一百零六份,炭佔一百三十六份!”
陳嶽默默記下了,發現跟工匠配比火藥的比例並不一樣,心裡已經先鬆了一截,想到易長安之前用的詞是“黑火藥”,便繼續問了下去:“硝酸鉀怎麼提取?黑火藥跟火藥有什麼不同?還有,你說的黑火藥可以裝填進火器用於擊敵,火器又是什麼?”
所謂債多不愁,蝨子多了不癢。既然先前已經說漏了餡,現在也只有爭取讓陳嶽拿着這些東西去立功,進而放過自己一馬了。
“硝石粉碎後與草木灰混合溶水,加熱攪拌直至飽和溶解,過濾冷卻之後,析出晶體就是硝酸鉀。至於火器,”易長安暗歎了一聲,“光說是說不清的,鈺山兄拿紙筆來,我把在那本書上看到的給你畫出來。”
陳嶽很快就讓人送了筆墨紙硯上來,然後摒退了衆人,只有自己和易長安在房間裡。
易長安拿起毛筆蘸了墨汁,提筆在手卻久久沒有落下,而是看向陳嶽:“鈺山兄,這些真是我以前從雜書上看來的。”
陳嶽淡淡“嗯”了一聲。
“那我要是把這些畫出來,你不會……”易長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不由輕輕咬了咬下脣。
“不會什麼?”陳嶽訝然地看向易長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被咬得嫣紅水潤的下脣上,心裡驀地一跳,有些慌亂地移開了目光。
“不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吧?”易長安提着小心,有些緊張地問了出來。
陳嶽怔了怔,才啞然失笑:“長安你想到哪兒去了!你說的這黑火藥的配方跟我們現在火藥的配方不同,如果你說的這黑火藥威力更大,我報上去你只會有功,怎麼可能會有罪?”
“可這些……都是那本雜書上記載的,那本雜書……我現在也找不到了……”易長安略微鬆了一口氣,又吞吐地說了出來。
“找不到有什麼要緊的,你記着裡面的一些內容不就行了嗎?”陳嶽好奇地看了易長安一眼,“你也是我大燕的朝廷命官,如果你所說的俱是真實,這是爲我大燕立大功之事,你怎麼會想到有罪那上面去了?難道你是以爲我會貪功把你滅了口?”
“不是不是,沒有!鈺山兄絕對多想了!”易長安連忙矢口否認,在心裡虛抹了一把汗,飛快地下筆畫了起來。
易長安畫得是帶膛線的後裝槍,也就是卡曼爾萊德M1842,這槍精度和射程在古代來說都不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曾有一名同事是個中高手,做過仿製版,她親手組裝過也玩過……
至於火炮之類,易長安就不太懂了,只是大致畫出了圖形和自己能夠記起來的使用說明。
將自己畫畫寫寫的十來張紙吹乾了墨,易長安有些臉紅地交給了陳嶽:“當時從書上看來的,有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或許會有工匠專精此道吧,我能寫下來的也就是這些了。”
易長安寫的東西用了很多術語,別說她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陳嶽連“知其然”都做不到,不過他看不懂不代表那些被嚴密保護起來的工匠看不懂,等他把這些送回燕京就知道了……
小心用油紙包好了易長安寫的這一沓紙,陳嶽剛要說話,常大興已經遠遠地叫了起來:“大人,那小鐵盆裡的水已經結成冰了!”
陳嶽看了易長安一眼,伸手相請:“走,我們先把現在手頭上這命案給結了,回頭我一併跟你請功。”
易長安敷衍地笑了笑,走出門了還不忘記又強調了一句:“請功什麼的沒必要吧?那本雜書我是真的找不到了,要是回頭上頭讓我翻出來覲上去,那我可變不出來啊!”
陳嶽失笑,伸手敲了她額頭一記:“放心變不出來,我就把你這個大活人給覲上去!”見易長安捂着額頭怒目瞪着他,心情竟然莫名愉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