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這是什麼意思?!何家衆人齊齊擡頭向易長安看去,何有富猛然醒過神來:“墨竹和修竹呢?你那兩個長隨呢?”
“自然是被我遣去辦事了。”易長安從容答了一句,見何有富眼神忽亮,心裡忽生警惕。
果然,何有福臉色驟然猙獰起來:“志武,把門關了!楊大,帶着你兒子把這小子給我揪住,剛纔他說的那些話我一概不追究!”
被點到名的何志武和老楊管家還在愣神,田月桂已經一個縱身撲過去把門拴緊,身子抵在了門栓上。
王琴一臉驚駭地看向何有富,囁嚅着嘴脣想說什麼,何有富卻搶先壓低了聲音:“志武,志武媳婦,你們可還有堂兒和茹兒!”
何志武顫聲道:“爹,妹夫、妹夫可是個官身……”
“一個從七品的小小推官而已!水火無情,難道火一燃起來還長着眼睛不燒當官的?!”何有富不耐煩地低斥了兒子一句,自己劈手一根掛白幛的竹竿率先向易長安敲去,“楊大,你還不快圍住他!”
竹竿挾着風聲虎虎砸下,易長安眸子微眯,身形急閃拔出了那把制式匕首,堪堪架住了那根竹竿,竿頭卻因爲彈性一彎一彈,狠狠砸在了易長安肩頭。
易長安的肩膀頓時一陣痛麻,不得不將匕首交到了左手。
她只用帶鋸齒的刀背架住竹竿,不敢用刀鋒去削,就是知道這種情況下,她沒辦法一刀削平竹竿,哪怕只是略微削成斜的,這樣的竹竿都會對她更有威脅性,簡直就是竹槍了。
何有富立即意識到了易長安的顧慮,舞着竹竿更是毫無顧忌地一竿竿向她打去。他這勢頭太猛,反而讓老楊管家幾個縮在一旁插不上手了,不過卻是堵在了茶水間的門口,讓易長安沒法兒躥進去暫避。
易長安目光微閃,藉着靈堂內的傢俱擺設躲閃,突然出聲:“田月桂,你以爲何有富只是想燒死我一個嗎?再是靈堂失火,單單燒死我一人豈不是擺明了令人生疑?如果再加上一個美貌的嫂子一起——”
何有富急急打斷了易長安的話,手中的竹竿舞得更加密起來:“姓易的你胡說什麼!月桂你不要聽他的!”
剛纔就被何有富棄了一回,田月桂此時早不復當初的信任,聽到何有富急斥,更覺得他是作賊心虛。
易長安說得沒錯,靈堂失火恰恰只燒死他一個,確實會令人生疑,但是如果帶上她一起,何有富在之後又有心引導,讓官差以爲易長安是見色起意,而她不從之下,兩人糾纏在一起導致起火,這樣的說辭就很說得過去了……
畢竟是同牀共枕了這幾年,何有富哪裡看不出田月桂的想法,急忙呼道:“月桂,你相信我!就算還要死一個人,我們隨便扔個簽了死契的丫環進來就行了,以後你就可以改頭換面,我帶你遠走高飛,到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去!”
改頭換面,遠走高飛,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正兒八經地做夫妻?這樣的話實在充滿,田月桂頓時又猶豫起來。
如果不是必要,何有富是不會想自己死的,他對自己的身體有多迷戀,迷戀到不顧人倫將這段畸情一直偷偷維繫下來,田月桂對這一點還是有自信的。
如果可以找一個替死鬼……
大門“哐”的一聲,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因爲力道極大,一邊門扇被踹得斷了軸,直接撲倒在地上。
一道頎長的身影昂然入內,環顧了靈堂內驚呆了的何家衆人,目光落在了易長安身上:“看來本官來得正是時候?”
素色的靈堂,因爲來人一身大紅紵絲紗羅服,腰繫鸞帶,手持一柄繡春刀,刀未出鞘,靈堂內除了易長安以外的衆人卻齊齊打了一個寒噤:錦衣衛!
“咣噹”一聲,何有富手中的竹竿掉到了地上。
陳嶽視若無睹,徑直向易長安走去:“長安在自己的岳家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竟然惹得你岳父要如此追打,恨不得將你立時杖斃?”
聽到來人親熱地喚着易長安的表字,何有富腿一軟,整個身子都癱倒在地;早有跟進來的緹騎將他提在了一邊。
易長安苦笑着搖了搖頭,看了眼陳嶽身上那件幾乎將整個靈堂都照得耀眼的服飾,垂首一揖:“下官多謝大人相救,並,恭賀大人聖心獨具,又得擢升。”
她頂了易樑之後,爲防穿包,苦學過大燕朝的各種常識,陳嶽雖然腰上的象牙腰牌已經成了“錦衣衛副千戶陳嶽”,可他身上穿的這件大紅紵絲紗羅服,本來是不該一個從五品的副千戶穿的。
只除了……燕皇特意恩賜!
陳嶽笑了笑:“本是過來有些公幹才穿了這衣服,路過楊縣時聽說長安正在岳家奔喪,臨時起意過來看看,沒想到……”
他臉上雖然笑着,目光去冰冷異常地掃了靈堂一圈,何志武幾人受不住這無形的氣場壓力,地跌跪在地:“大、大人,不關小民的事啊,都是、都是……”
或許是生死攸關,同樣跪在一邊的王琴倒迸出勇氣,口齒更伶俐一些:“都是民婦的公公和大嫂做下不倫醜事,不合被妹夫發現,公公這纔想殺了妹夫滅口,大人,民婦幾人之前都是俱不知情——”
“之前是俱不知情,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剛纔呢——”陳嶽臉色冷淡,一個拖長了尾音的“呢”字,如重錘敲擊在何志武和王琴心頭,讓兩人渾身冷汗淋漓,再不敢吱半聲言語。
易長安本來是想拖一拖時間,等墨竹和修竹兩個把楊縣的官差帶過來就好了,沒想到官差還沒來,倒是陳嶽意外闖入。
心裡暗歎一聲,易長安拱手一揖:“此處靈堂不便,還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先前堵在茶水間門口的楊氏父子兩個早就跪地上簌簌發抖,陳嶽一腳一個,將兩人踹飛了出去,就如此間主人一般,揚揚進了茶水間。
易長安深吸了口氣,將左手的匕首插回靴筒,也跟了進去:“大人,此事事關下官岳家,如果不是爲了還死去的岳母一個公道,下官也不會做出報官的無奈之舉。何有富和田月桂兩人因姦殺人,罪無可恕,只是其餘的幾人……”
剛纔那幾個人可是守着門的,說是何有富的幫兇也確實不爲過!陳嶽似笑非笑在看了易長安一眼:“上次一別,長安猶對我說過,案情之事,你一向就事論事,並不會因爲當事人是我就有所偏頗,原來在長安心裡,還是有着親疏之分的啊。”
易長安赧然垂下眼簾:“內子剛懷了身孕,孃家出了這樣的事,本就傷心,要是……何家全家傾覆,我擔心內子——”
不等她說完,陳嶽就輕輕一擺手:“罷了,長安一顆愛妻之心,我總不好不成全。先前我瞧着長安手裡拿的那把匕首頗爲別緻,不知道是從何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