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馬上一身新郎裝打扮的陳嶽臉色不由變了變,正要上前,管事卻暗中不動聲色地攔住了他的馬,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夏依府並不興花轎這些的——”
想起了夏依土司府嫁娶的風俗,陳嶽握着馬繮的手緊了緊,卻還是忍住了。這會兒他的身份正是夏依的商人,不能在這上面露餡……
媳婦子裝扮的雷三娘聽不懂那軍官說了些什麼,見他大步往花轎前走來,連忙上前攔住了,目光不善地瞪了過去:“你要做什麼?”花轎裡除了有人以外,可還藏着他們這一行人的兵器……
她本來就是山匪出身,這麼一攔,頓時帶出了幾分兇狠的模樣。軍官不得停下腳步,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起雷三娘來。
跟在另外一邊的胡二杏瞧着不太對,連忙上前行禮,面上裝着着急又害怕的模樣:“大人,使不啊!新娘子進了轎子沒拜堂之前,可不能見外人!”
軍官聽她說的夏依土話,臉色微微緩了緩,指着雷三娘問胡二杏:“這女人哪兒來的?居然敢攔我!”
胡二杏連忙解釋:“這管事媳婦是我家奶奶從大燕帶過來,岳家那邊怕她在這邊受欺負,特意選了個有幾分拳腳功夫的讓她跟在我家奶奶身邊。
這管事媳婦不會說夏依話,剛纔也沒聽懂大人說了些什麼,大人你不要跟個不懂話的下人一般見識,奴婢這就把她拉開。只是大人能不能寬容一二,按大燕的規矩,這新娘子拜堂之前確實不能——”
軍官哼了一聲打斷了胡二杏的話:“告訴她,進了我夏依府,她們大燕那一套規矩都給我收起來!什麼新娘子拜堂之前不能見外人,在這兒要按我們夏依的規矩,新娘子可是騎在馬上讓人看的!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不會是花轎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吧?!”
夏依土司府民風開放,尋常百姓家的新娘子都是一身盛裝方方跟着迎親的隊伍走去夫家的;若是有錢的人家娶親,則是用馬或驢子載了新娘子走,確實不像大燕這樣要蓋了蓋頭坐了花轎。
胡二杏連聲應了是,轉回頭低低跟雷三娘說了幾句,又到轎前低聲說了聲什麼,雷三娘這纔不情不願地退到轎旁,伸手打開了轎簾。
轎簾打開,裡面坐着一位穿着大紅繡金線鸞紋嫁衣的女子,自己伸手輕輕將頭上的蓋頭取了下來,容貌如何看不真切,雖然兩頰塗了嫣粉看起來如同兩團豔色的紅霞,但是一臉的白粉卻塗得白慘慘的。
就連嘴脣也塗得白白的,卻在正中間點了櫻桃大小一點硃紅,看起來實在讓人有些接受不能……一張臉上唯一出彩的就是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本是生是極好看,此時卻畏怯地往外看着,那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更是顯得一身的畏縮小氣。
軍官吃驚地瞪大了眼,指着花轎裡的新娘子問胡二杏:“你家主子娶的什麼人?這一臉畫得跟鬼一樣,等到晚上不得嚇死人!”
胡二杏無奈地低聲解釋:“大人勿怪,這是大燕那邊流行的新娘妝,叫做白妝——”
軍官嫌棄地“嘖”了一聲:“還什麼大燕富商的嫡女,就這畫得鬼似的模樣,男人見了還能硬得起來?”退開兩步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花轎過去,又去翻了幾個嫁妝箱子,見果然都是些衣料、擺飾什麼的,這才放了迎親隊伍進城。
一行人吹吹打打進了東街的一處宅子,宅子裡披紅掛綵,早就裝點得喜氣洋洋,大開正門接了花轎進去落定,陳嶽翻身下馬,幾步走到花轎前面。
臨時充當儐相的魏亭連忙拉長了聲音唱禮:“新郎踢轎門了。”
踢轎門,本身是讓新郎象徵性地給新娘示威,表示新娘進了夫家,就要老老實實聽丈夫的話。
陳嶽並沒有馬上踢轎門,而是低聲問了一句:“長安,剛纔的事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易長安低聲在花轎裡答了話:“大事爲重,我沒覺得有什麼委屈的——”
話沒說完,魏亭瞧着陳嶽沒有動靜,已經促狹地繼續大聲唱禮:“新郎踢轎門”
這一次以迎親送親混進阿吐谷城,雖然是形勢所迫,但是陳嶽卻大有假戲真做的態勢,魏嶽已經跟常大興幾個暗地裡商量了,今天晚上非得好好鬧一鬧的。
聽到魏亭故意將聲音拖得長長的,一羣兄弟們轟然都笑了起來,大聲起鬨起來:“踢轎門啊,用力踢啊!”
踢得越用力,就表示今後男人在家裡越是有權威,雖然大家夥兒在路上已經暗中接受了易長安是女子,但是她畢竟還是朝中爲官,以後跟陳嶽成了一家人了,到底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今天可得先分個高下出來!
陳嶽聽着一羣兄弟起鬨,回頭笑罵了一句,一提大紅喜袍的袍角,伸腳出來,卻只是輕輕碰了三個轎門,也不管身後噓聲一片,從呆在一邊的雷三娘手裡抓過了那根系了大紅喜花的紅綢帶,一撩轎簾塞到了易長安手裡。
胡二杏一直還以爲易長安是爲了進城,男扮女裝,瞧着陳嶽那急切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只當是陳嶽即使進了這宅子裡也要做戲做全套,忙招呼了雷三娘一聲,扶着早已重新蓋上了大紅灑金蓋頭的新娘子下了轎。
正廳裡早佈置成了喜堂,雙方沒有長輩在這裡,一拜天地後就是夫妻對拜,瞧着陳嶽和易長安兩人頭碰頭地深深對拜了下去,魏亭直接就喊了“送入洞房”。
陳嶽緊緊捏着那根大紅綢帶在前面慢慢走着,不時回頭提醒易長安一聲:“長安小心,要過門檻了……慢點走,要下臺階了……”
其實易長安雖然蓋了蓋頭,但是從蓋頭下完全還是可以看到腳下的那一小截路,不過聽着陳嶽不時體貼地提醒自己,心裡還是美滋滋的,剛纔坐進花轎後不時涌出的一陣迷茫,瞬間一掃而空。
倒是魏亭幾個瞧着陳嶽那緊張又小心地模樣,忍不住大聲起鬨起來:“就這麼幾步路新郎倌兒都怕新娘跌着了,不如干脆把新娘抱進洞房去!”
“對啊,抱啊!”
“抱一個!抱一個!”
即使打算以後要正兒八經迎娶易長安進門,今天的迎親陳嶽也是心潮澎湃難抑,被兄弟們鬨笑着一鬧,竟是真的一個打橫將易長安抱在了懷裡,大步向洞房走去。
易長安吃了一驚,連忙用手緊緊按住了自己的蓋頭,讓它繼續蓋在了臉上,明明身邊飛哨和笑聲吵得不得了,貼在陳嶽胸膛處的耳朵,卻奇異地聽到了陳嶽急促而強健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讓她的心也跟着急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