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娘子嘮叨歸嘮叨,手腳卻並不慢,很快就炸好了醬,做好了幾碗麪條。
招福客棧之前生意不錯,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掌櫃娘子掌廚的手藝好,哪怕只是簡單一份炸醬麪,也做的炸醬香濃,麪條筋道。
方未休息了一晚胃口正好,飽飽用了一大碗麪條,又喝了一碗湯,撐了個肚兒圓,回頭瞧見易長安只吃了半碗麪條,不覺有些奇怪:“大……公子,您不喜歡吃炸醬麪?”
易長安笑而不語,只是別有深意地看了方未一眼,等大家都吃好了,起身發了話:“走,去縣衙。”
縣衙無事一般不用升堂,縣令姜途剛剛起身,在小妾的服侍下慢條斯理地着衣,忽然前面急報了一份蓋了刑部大印的文書進來,說是刑部員外郎易大人過來了。
姜途吃了一驚,匆匆洗漱着了官袍出來迎接,心裡卻是打着鼓;前日剛看到邸報載了一事,原燕京府衙推官易樑升任刑部員外郎,想來就是這位易大人了,也不知道是否是這邊的籍貫,這不年不節地過來這邊所爲何事?
等姜途急匆匆趕來,易長安已經喝了大半盞茶了,跟姜途簡單寒暄了幾句,就直接道明瞭來意:“日前看到貴縣報來一起碎屍案件,深感此案性質惡劣,不嚴查恐敗壞民風,所以特意稟過上峰同意過來一趟。”
這位易大人趕過來,這是要督案查辦?姜途愣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時只訥訥答出一句:“這個……實在有勞易大人了。”
他倒是知道刑部有這麼一條實地詢審的條令,但是他爲官十幾年,就從來沒見過刑部下來過人……到底是年輕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姜途在腦子裡把這事捋了捋,很快也醒過了味兒,心裡暗自緊了起來;這件案子……他可不能給這位新上任的易大人當了墊腳石!
暗中給師爺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找牢頭把那個南蠻子再緊緊皮子,免得一會兒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姜途回過臉跟易長安陪笑:“易大人遠途而來,着實辛苦了,不如下官陪易大人先去用些朝食……”
易長安早把姜途使的眼色看在眼裡,見師爺想悄悄退走,開口就喚住了人:“朝食就不必了,我們來之前已經用過了。這位師爺不陪着縣尊嗎?稍後本官還有事務要詢問,只怕師爺一起在旁邊更便宜些。”
師爺不提防易長安會直接叫住自己,頓時僵在原地不好再走。姜途心裡發急,連忙賠笑着解釋:“大牢裡污濁不堪,犯人也是一身惡臭,下官讓他先過去提了人犯出來稍許整理整理,免得一會兒污了大人的耳鼻。”
“原來如此。”易長安點了點頭,在姜途滿懷希望的目光中輕飄飄地拋出了一句話,“江濤,你跟着師爺一起過去,帶你過來是做事的,可不是讓你抱着手當大爺的。師爺是斯文人,有什麼事,你該做的就做,不要太勞動了師爺。”
江濤得了話,立即跟在了師爺身邊。師爺苦着臉看了姜途一眼,見他微微點頭,只得帶着江濤一起下去了。
易長安轉回臉看向姜途笑了笑:“還請姜大人帶路,本官想先去看一看死者的屍身。”
方未一看就是書吏,易長安也沒提把仵作叫來,姜途樂得裝糊塗,懶得多事,直接就帶了易長安去了停屍房。
案件未判之前,涉及案情的屍身都暫時擱在停屍房,等判決下來以後,或發還本家安葬,無主的就送往義莊;因此縣衙的停屍房都修在極偏僻的一處單獨的角落裡,光線黑暗,一進去還陰森森的。
姜途捂着鼻子在門邊站住,指了指靠近門邊一塊擱板上的一堆麻布:“易大人,死者張氏的屍身就在那裡。”見易長安皺了皺眉頭,心下忍不住一陣暗樂。
這年輕人不知道走了誰的路子,仕途上爬得飛快,這次還巴巴兒地跑來想把他架在新官上任的火上烤一烤,那就別怪他這會兒讓姓易的出醜了。
要知道那堆屍身,前些天仵作收撿的時候都吐了好幾次,之後更是一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這會兒都過了好幾天了,只怕比原來更是難看難聞,他就不信易長安能扛得住!
易長安偏偏頭,從江浪手中接過一隻小箱子,讓他從停屍房裡搬了兩張條凳一塊擱板出來,再把那一堆麻布拎了出來,放在了擱板上,自己打開箱子套上了腸衣手套,微屏住呼吸慢慢打開了那堆麻布。
麻布一攤開,跟在易長安身後的方未就連退了好幾步,緊緊捂着嘴,到底還是忍不住,衝到牆角唏哩嘩啦地狂吐了起來。
見他臉色煞白,江浪有些同情地過去幫他拍了拍背:“看吧,早上吃得太多了吧,知道今天要過來,你還不知道悠着點,吃那麼多也是白吃,吐起來更難受……”
難怪易大人明明也挺能吃,早上卻只吃了半碗麪條,還那麼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早上吃的炸肉醬,方未又是一陣狂吐,易大人他不是故意的吧?
那堆麻布一打開,姜途就早早撇過臉退開了,聽到嘔吐聲纔回過頭來,本來以爲是易長安在吐,正想假惺惺地安慰一聲,沒想到打眼看到易長安正在那一堆碎屍中仔細翻撿,不時還將一塊器官什麼的碎肉舉到眼前細看。
姜途不由一下子呆住了:“易大人你、你這是……”
易長安仔細地一塊塊翻撿着碎屍塊,不時用小銀刀劃拉幾下,沉聲問道:“姜大人,你是據何判斷死者是被那名夏依人所害?”
姜途定了定神,連忙答道:“回易大人,死者張氏已非完璧,當日那夏依南蠻看到張氏時,曾經注目良久,想是那時就起了邪念。
那南蠻還隨身帶了兇器鋼刀,行了不軌之事後畏懼事發,便用鋼刀碎屍……下官已經驗過,那柄鋼刀有血腥氣,下官讓人找來的幾隻蠅子,確實都集在了上面——”
易長安將手中的一塊碎屍放下,轉頭看向姜途:“那姜大人可勘查到了命案現場?”
“命案現場?”姜途愣了一下,“不就是在招福客棧那間房嗎?那地上淌得一灘血水淋漓的……”
“姜大人是說的那夏依人當晚入住的丙字號房間?”易長安一臉詫然,“難道縣裡的推官沒看出那房間裡的血水只是從麻袋裡滲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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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查刑案是推官的職責,縣裡的推官倒是說丙字號房間並不像命案現場,但是要他找出哪裡是命案現場,他卻又找不出來,姜途哪裡耐煩聽推官嘰歪,瞧着那夏依人長得兇惡,直接就認定了那就是兇手,讓師爺按着想好的事寫了口供。
這會兒聽到易長安問到推官看沒看出,姜途直覺得她是指着自己的鼻子問的話,臉上不由脹紅一片:“就算那血水是滲出來的,那人也是那夏依南蠻殺的——”
易長安口氣冷硬地打斷了姜途的話:“那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