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其實是想跟易長安一起走的,只是這家裡沒個男人看護也不行,聽到易長安拜託,也只有應了下來,把自己這些天製出的幾樣藥物都拿了過來:
“安哥,這些是我這幾天做的藥,每個匣子裡都有用法說明,你隨身帶着,在路上慢慢細看,有時機得用的就用上!”
易長安收了那幾只藥匣,跟沐氏和何雲娘匆匆說了事由,當天中午就帶着墨竹僱了輛馬車先出發了。
主僕兩個人輕車簡行,緊趕慢趕,也只比陳嶽一行晚了兩三天的工夫就趕到了燕京。
顧不得先找房子,易長安選了家客棧租了間小獨院先安頓洗漱了一番,立即就拿着任命文書去了燕京府衙報到。
因着餉銀失竊一案,太子燕恆對易長安頗爲嘉許,聽說在金殿上直言爲她請功;因此易長安人還沒過來,名聲倒是在燕京府衙裡先傳開了。
正在埋頭書寫的一名書吏一瞧見這份任命文書,就急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原來是易大人過來了!小人方未,這就帶易大人去拜見府尊大人。”
燕京府尹寧玉堂正坐在值事房裡提筆記着什麼,聽說易長安過來了,寫完了手頭上那一頁紙,纔將筆擱在了筆洗上:“請他請來吧。”
早有長隨請了易長安進去,方未偷偷在背後又打量了易長安一眼,直到門簾子放下了,這才轉回身來:這位新來的推官大人,瞧着還真是年輕啊,只是不知道能在這位置上做多久,可不要像上一位那樣……
易長安按規矩先拜見了上官,這纔在下座入座。寧玉堂面孔有些圓圓的,瞧着就是一臉彌勒佛的笑模樣,眉目間很是和善:“我也不知道吏部下的文書時間竟是這樣的緊,易大人這一路着實辛苦了。”
聽着易長安謙遜了幾句,寧玉堂就笑着點頭,清了清嗓子:“這次急召你上任,實在是有一件命案急着要辦。此案本是交予大理寺,只是茲事體大,皇上着京畿錦衣衛一起辦理。
易大人辦案精幹,就是在皇上面前也是立了名牌的人,聽說這一回可是皇上欽點了易大人過來;自吏部發了文書過去,我可盼星星盼月亮,這才把易大人你盼過來了……”
易長安耐着性子含笑聽着,直等寧玉堂說完了話,這纔開口問道:“不知道府尊大人所說的命案是?”
寧玉堂長嘆了一聲:“這可是說來話長,一時半刻的也說不清楚,我讓人先帶你去你的值事房熟熟地方,稍候再讓方書吏把原來備檔的一份案卷副本拿給你,以後你有什麼不清楚的,也可以問他。”
易長安連忙起身謝了,隨着人去了她的值事房。
燕京地貴,燕京府衙雖然外面的門頭修得威嚴大氣,裡面的值事房卻擠得跟鴿子籠似的;好在燕京府衙推官也算有點品級,並不用像書吏、典吏一樣幾人擠一間房間,而是單獨有間小房子。
雖然房間背陽陰冷,好歹也算是有獨立的空間了。易長安大致看了一眼,讓墨竹取了荷包謝過了帶她過來的那名長隨,將房間裡的一些用具按自己的習慣擺設起來。
還沒擺佈停當,方未就捧着厚厚一沓卷宗進來了:“易大人,這些就是夏氏命案的案卷副本。”
易長安連忙接過謝了,讓墨竹塞了一個荷包過去:“本官初來乍到,府衙裡的一些規矩還不清楚,還讓方書吏指點我這長隨一二,也免得他跟着我在這邊辦差兩眼一抹黑。”
荷包鼓鼓囊囊的,方未接過時手掌極隱諱地一掂,就知道至少是五兩銀錠,心裡頓時一喜:“易大人但有吩咐,小人莫敢不從。
剛好這個月的白炭已經撥過來了,還請這位小哥跟着我去領一領,不然這房間裡陰冷得緊,只怕乾坐着會感了風寒生病。”
燕京這邊可比滁州府要冷多了。墨竹雖然在客棧暫時安頓的時候加了件夾衣,這會兒在房間裡站久了,還是覺得那寒氣一陣陣從腳底下冒上來,聽到方未說發的有炭,急忙跟着過去領了回來。
府衙裡按品級給幾位官員發的有定量,要是畏寒燒完了,卻是得自己出錢去外面買來了。墨竹使了一串兒錢讓人把易長安的那份份額挑了回來,卻也不過兩大麻袋,估計要燒過一冬是有些懸。
方未忙前忙後地幫着取了炭盆子,又從自己的炭盆裡撮了幾塊火炭過來當引子。墨竹急忙開了炭袋,從裡面夾了幾塊炭出來。
沒想到前面幾塊還是白炭,等他再往下夾的時候,裡面卻是好些柴炭,墨竹臉色變了變,故意“咦”了一聲:“不是說是白炭嗎?怎麼我瞧着這是柴炭?”
柴炭燃燒起來煙氣大,經常薰得人眼睛疼,而且價格也比白炭要便宜許多。
方未覷了一眼那炭袋,低低清了清嗓子:“別的幾位大人的炭早就領了去,這個……可能是數量不夠,庫房那邊另外湊了些……”
說到底,也不過是衙門裡那些老官油子欺負易長安是纔來的新人罷了。方未不好直說,易長安卻是秒懂,擺手止了墨竹的話,輕輕叩着那沓案卷問方未:
“方書吏,本官有一事不明,正要請教方書吏。案卷裡記載這夏氏是壽王的姬妾,按說該是宗人府接了這案子,怎麼我剛纔聽寧大人說,這案子在大理寺那邊?”
易長安初來乍到,在這衙門裡兩眼一抹黑的,要是自己跟這邊處得好了,指不定以後還能落下不少好處呢?想到剛纔那五兩銀子,方未立時熱心解答起來:
“不瞞大人,這案子最初是我們府衙裡接的。夏氏的爹孃在衙門前擊鼓鳴冤,說是夏氏死得不明不白,要爲她討一個公道……”
夏氏是壽王府的姬妾,壽王的母妃正是一直得寵的淑妃娘娘,寧玉堂哪裡敢去捋這個虎鬚?
只是當時太祖建朝時有嚴令,但凡有人在燕京府衙門前擊鼓喊冤,府衙不得推卻,必須初查後再上報;寧玉堂沒奈何只能接了夏氏爹孃的狀紙,不過轉手卻把這燙手的山芋交給了易長安的前任推官來辦理。
面對得寵的壽王府,燕京府衙推官別說只是從五品了,就是正五品都不夠看,所以易長安的前任炮灰了,寧玉堂卻是藉機脫了責,不僅穩住了烏紗帽,還把這事甩給了大理寺來審理。
從三品的大理寺卿比正四品的燕京府尹更爲滑頭,在皇上面前一邊叫着難一邊想另外拖人下水來分擔這責任,燕皇大概是心裡不快,或者是覺得陳嶽不錯,索性指了新任京畿錦衣衛千戶的陳嶽一起協同辦案。
內廷還傳出些話風來,說是皇上記着易長安在餉銀失竊案中的表現,硃筆欽點,所以這纔有了易長安直接跳了一級的升官一事,卻是因爲這個,又把燕京府衙給牽扯了進去。
都說“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今生附廓;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在方未看來,這燕京府衙的推官,可着實不好當,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被炮灰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