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一株大樹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倒下,樹根裹着一片豬血紅泥,受慣性驅使正加速往下面滑來,因着連日秋雨,泥土鬆軟,大樹的枝丫帶着大量的泥石一起往下墜衝而來。
幾乎是易長安剛開口的同時,莫離已經一記響鞭,催動馬兒飛快地往前奔去。
拉車的馬也感覺到了此處的危險,奮力揚蹄向前奔去,卻不料一粒石子飛濺射來,正巧打中馬眼,馬兒一聲痛嘶,一下子發了狂。
莫離措手不及,竟一下子被拋下了馬背。
易長安護了何雲娘一把,身子重重撞在馬車壁上,又急忙讓何雲娘抓緊了窗沿固定住,自己飛快地撲了出去。
騎馬她也是才學不久,如何控制發狂的馬還真是毫無章法,好在易長安還記着陳嶽曾經給她說過,不能強行勒馬,只能稍微順着引導一下方向。
只是現在正是下坡路,馬速太快,竟慢慢帶着馬車不斷加快,只怕就算馬兒想放慢,馬車也是停不下來了。
易長安記起再前面就會有一處急彎,臉色不由變了變:“雲娘,快出來,抱緊我,我們要跳車!”
何雲娘緊緊咬着脣,努力從顛簸的車廂裡爬了出來,卻沒有抱緊易長安,只是抓着她的一片衣襬:“長安,我們……”
來不及了!易長安反手用力抓緊何雲孃的腰帶,盯着前面愈來愈近的急彎,沉聲喝道:“跟着我一起,準備——跳!”
馬兒拐了拐彎,想順路跑下,馬車卻帶着衝勢往山路外的斷崖甩去,帶得馬兒一個趔趄,也被勒着墜下了山崖。
易長安緊緊抱着何雲娘在泥地中滾了幾滾,眼見着堪堪要在山崖邊上停住,沒想到崖邊的泥土剛纔被墜落的馬車颳得鬆了,路基邊沿竟一下子塌了下去。
易長安和何雲娘混着鬆榻的泥土也跟着往下滑落了下去,何雲娘只覺得自己雖然縮在易長安的懷裡,卻在不停地翻滾,很快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雲娘?雲娘?”
有誰在耳邊一聲聲不停地喚着,似乎又夾雜着那天在廬加樓裡黃淑珍沉悶的哭聲:“家中已然富貴……讓他……卻反被他……”
讓他什麼?卻反被他什麼?淑珍姐,你能再說清楚一些嗎?淑珍姐?淑珍姐?
“雲娘?雲娘?!”
何雲娘猛然睜開眼,盯着面前那張臉,下意識地喚了一聲:“長安!”
易長安長舒了一口氣:“雲娘,你沒事吧?有沒有什麼噁心想吐的感覺?”
她剛纔只粗略地檢查了一下,似乎何雲娘雖然暈過去了,但是身上沒有什麼大損傷,不過還是再問問才放心。
何雲娘自己感覺了一下,發現身上只有些擦傷,連忙撐着坐起了身子:“沒有,我挺好的!長安,我們這是在——”
“在山崖下面,掉下來時幸好往旁邊的一處斜坡側滑了,不然我們可能就沒這麼幸運了。”易長安很快地解釋了一句,“外面已經停雨了,我們先呆在這裡等着吧,應該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何雲娘這才注意到兩人現在是在一處巖洞裡,巖洞很淺,剛剛夠兩個人容身,洞裡原本還有些乾燥的枯枝樹葉,也被兩人一身的雨水和泥濘給糊得溼噠噠的。
不過既然雨停了,她們爲什麼不走出去尋路,而是要等人過來呢?
何雲孃的目光落到易長安一身泥糊的衣衫上,神色突然一緊:“長安你受傷了?!”
易長安衣衫的下襬處,有一片還在溼潤的暗紅,那是從褲腿處洇出來的血跡!
見何雲娘忙不迭地撩開了自己的長衫,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易長安輕聲安慰了幾句:“雲娘,我沒事的,就是掉下來的時候腿上被刮撞了一下,已經包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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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長安的右小腿上確實包了一條從她中衣上撕下來的棉布,只是那棉布也浸透了鮮血……何雲娘喉頭哽得難受,低低“嗯”了一聲,飛快地轉頭抹了抹眼睛,看向了洞外:“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找人過來!”
“不用,這一片都是亂草林子,外面荒得很,墨竹他們那輛馬車離我們遠,應該沒事,他們——”
何雲娘用力按了按易長安的手,打斷了她的話,起身就要往外走。墜滑下山崖時易長安一直把她緊緊護在懷裡,她身上只有幾處刮擦傷痕,而易長安的腿卻……易長安受傷了,她要儘快找到人來救長安!
易長安連忙拉住了她:“雲娘,不用去找人了,你就在附近撿點乾柴過來,我們燃一堆火,放煙求救就行了!”
何雲娘一邊暗責自己怎麼笨得沒想到這個,一邊接過易長安遞給她的一把匕首,步履蹣跚地走向外面的雜木荊棘。
連日陰雨,地上早沒有乾燥的枯枝樹葉,何雲娘顧不得那些受驚後遊走的蜈蚣和蚰蜒蟲蟻之類,小心地從幾處巖縫中扒拉出來了幾捧細小的幹樹枝和樹葉,用裙襬兜着帶了回來。
雨已過,積雲散去,天邊露出了久違的晚霞,一道淡淡的青煙嫋嫋升起,印入暮靄中多了幾許炊煙人家的生趣。
一道身着暗青色長衫的身影急忙駐足,往起煙處瞭望片刻,足尖點地,飛快地往那邊飛掠過去……
巖洞裡,何雲娘暗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偷偷拔掉了剛纔不小心刺進手掌的一顆木刺,將幾枝被烘得半乾的樹枝小心搭進了火勢有些微弱的火堆裡,煙氣立時濃了幾分。
“雲娘,夠了,”易長安瞧着何雲娘緊緊抿着嘴脣,一聲不吭地做着這些,連忙出聲喚住了她,“煙夠濃了,別坐下風口,小心嗆了你。外面地面溼得很,你還是坐進洞裡來吧。”
一直蹲在火堆邊的何雲娘卻沒有動,停了片刻,才悶悶地開了口:“長安,對不起。”
如果不是她想着給淑珍姐做一場法事,就不會拖累得易長安受傷……
“想些什麼呢,這是意外又不是你的錯。”易長安有些好笑地安慰了何雲娘一句,“再說了,我是那種會把這個怪罪到你頭上的人嗎?”
以前易樑就因爲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怪罪過她,易長安今天幾乎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卻——
長安……她爲什麼偏偏是女子呢?何雲娘心裡複雜極了,擡眸看向易長安正要開口,身後的亂草林子裡卻傳來了清脆的枝葉折斷聲。
“有人來救我們了!”何雲娘心中一喜,急忙轉身看了過去。
齊人高的灌木和荊棘被人用刀鞘分開,一名暗青色長衫男子將衣襬紮在腰帶上,從亂草林中走了出來,第一眼先看到了何雲娘,然後纔看清易長安半躺在她身後的巖洞裡。
目光在易長安身上飛快掠過,來人語氣有些急切地問了出來:“長安,易太太,你們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