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順達有些慚愧地點了點頭:“沒了,仵作就驗出這些,下官也沒有別的發現。”實際上仵作還驗的是曹三小姐是上吊自殺身亡的呢。
易長安輕輕“嗯”了一聲,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輕輕叩着,並不說話。
石開運和周順達心裡不由都跟着那修長輕叩的手指敲起鼓來。
好在易長安沒敲多久,門外就傳來了馬車的聲音,片刻之後,周順達的長隨帶着一名青衣老者走了進來:“幾位大人,小人把吳先生請來了。”
吳先生是王青雲就讀的那個私塾學裡的先生,據說是落第舉子出身,不過因爲身體不好,早早就致仕寄情于山水之間了,因爲見懷陰縣這裡山水怡人,索性就在這裡定居了下來,順便辦了一個私塾,既是教書育人,又是補貼家用。
見吳先生進來,易長安忙起身行了禮:“吳先生好,在下滁州府衙推官易樑,受府尊大人指派,前來懷陰縣調查曹氏滅門一案。實在是審案緊急,這麼晚了還打擾先生,是在下的罪過了。”
自己頗爲青眼的學生突然遭到橫難,吳先生也是極其關注的,見易長安客氣,連忙擺了擺手還了禮:
“易大人客氣了,易大人從州府憊夜前來審案,兢兢業業、精神可嘉,老朽就住在附近,這會兒過來一趟算得了什麼?不知道大人有什麼相問的,但凡老朽知道,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青雲被石縣令拿了去,可沒有人過來找他這個老頭子問話,這位府衙來的易推官這個時候能把他找來,吳先生本能地覺得,自己這學生王青雲的事件應該是有轉機的,因此態度也是非常誠懇配合。
瞧着吳先生這態度,易長安心裡也舒坦,直接就問了:“那我就不跟先生客氣了。請問先生,王青雲身高几何,平時性情如何?走路時可有內外八字?平時做事力道如何?身上可有狐臭?”
這些話她不問王家人,先問吳先生,就是想聽一個外人來說說真實情況,再跟王家那邊求證。
吳先生愣了愣很快答了:“青雲身高五尺六寸有餘,性情溫和聰慧,與同窗相處融洽,輕易不會與人起衝突;走路時……應該是既沒有內八字也沒有外八字,或者是不明顯吧?老朽反正是看不出來。
至於力道,他倒是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不過到底也是從小讀書的,比不上農人家的子弟有把子力氣。狐臭應該是沒有,平時青雲也是比較注意潔身的,身上一向乾淨清爽,老朽並沒有聞到過他有什麼異味。”
易長安一邊聽着吳先生的答話,一邊注意觀察着王保田夫婦的神色,判斷着吳先生是否說的實話。聽到吳先生答完了那幾個問題,輕輕點了點頭,繼續又拋出幾句話來:
“那王青雲學業如何?他與曹家三小姐之間的事,不知道先生是否知道?”
吳先生先是精神一振,之後又長嘆了一聲:“如果不是這次突然出了這事,老朽本來是打算讓這孩子今年參加秋試的;他下場應該也有幾分把握了。
他與曹家小姐的事,老朽也是後來得知。先前有幾天王青雲是有些悶悶不樂的,上課時也沒有精神,想來就是爲了這件事了。
當時他還被老朽狠狠批評了幾回,後來幾天老朽瞧他明顯已經是打點起精神了,讀書也更加刻苦起來,應該是已經想通了事情……
大人,老朽聽說青雲現在是嫌犯,斗膽跟大人稟一聲,青雲是個好孩子,老朽覺得他不可能會去殺人,還滅人滿門的,求大人詳查!”
如果說爹孃可能說假話包庇兒子的話,像王家這樣爲人奴僕並不富足的人家,怎麼可能指使得動舉人出身的吳先生來說這樣的好話呢?
那麼王青雲自身的人品應該還是可信的,特別是吳先生說他悶悶不樂幾天後已經打迭起精神了,應該是已經想通了,那麼他殺人的動機就更小了。
特別是,這樣一個性情溫和的人,在滅了曹家滿門的兩個時辰後還能若無其事地讀書的話,那這人不是心理素質極端強大,就是個精神變態了;何況他的力道也只是一般……
易長安心裡大致有了底,本來要把吳先生送回去,吳先生卻站着不肯走:“易大人今天是打算就在這裡審案?這也是,如果能把這案子破了,對曹家一家來說,也算是告慰在天之靈了。”
讀書人最厲害的是一張嘴,石開運審王青雲時是閉了衙門的,吳先生極爲不滿,這會兒趁着易長安請了自己來的工夫,打定了主意就不走了,非得督在這裡看着這位府衙來的推官怎麼審。
要是這位推官胡亂審案,那他就要奮筆幾回,把今天的事告之幾位同窗好友了!
易長安倒沒有想到那麼多,她本來也只是覺得吳先生這麼一把年紀了,擾了他的休息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人家不覺得這是打擾,旁聽也無所謂。
隨意點了點頭,示意墨竹給吳先生也搬了一張椅子來,易長安轉頭看向曹家那兩戶下人:“曹家可有什麼熟人,原來關係甚好,後來卻發生了爭執的?
這人應該力道比較大,身高大約在五尺四寸左右,走路外八字,身上有狐臭,手邊應該有一柄長約九寸的利刃,或許就是殺豬刀。”
這話一問出來,王家和耿家兩戶下人就露出了驚異的臉色。王洪氏先忍不住,急着問了出來:“大人是懷疑曹勇嗎?!”
她只是依據先前所查驗出來的線索進行了犯罪側寫,沒想到竟然能這麼準的對號入座!易長安不由黑眸微亮:“曹勇是誰?”
易大人竟然不認識曹勇?那怎麼會把曹勇的身體特徵說得這麼明白?兩戶下人面面相覷,還是王保田先開了口:
“大人口中所說的這些,跟曹勇都對得上,只一點,小人並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老爺發生過爭執……曹勇,是當年老爺過繼給隔房堂兄的小兒子……”
易長安不覺有些奇怪:“曹家乃是富戶,用得着過繼自己的兒子出去嗎?”
這事別人不清楚,王保田很早就跟在曹老爺身邊,還是比較清楚的,忙把陳年舊事說了出來:“當年太太有孕,一名陪嫁丫環爬了老爺的牀,太太得知後本來想那丫環發賣掉,沒想到那丫環竟然有了身孕。
曹家的血脈不能流落在外,老太太就做主留下了那丫環,只是那丫環生產時血崩而死,雖然生下來一個男孩,卻是天生就有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