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鵲巷原是個安靜的巷子,這裡的住戶雖都不是什麼大戶人家,較尋常百姓倒還算是寬裕的,是以少有閒雜貧民出入,只這幾日卻常有陌生面孔的來這巷中,偶有個衣着考究舉止得體之人,大部分卻都是些獐頭鼠目,不似善類的市井之徒。
四鄰街坊少不得有些怨聲,可又都不敢說些什麼,一來這些潑皮囂張跋扈,一言不合少不得挨頓拳腳,二來,這些人三五成羣的,卻都是來尋巷中那個才搬來不足一年的小夥子的,那人看上去可不怎麼好招惹。
“飛哥!我是小桃,你在家嗎?”周桃用力的拍了拍門,嬌聲高喊着。身後幾個跟班兒沒精打采地靠在牆根兒,一男子嘟囔着:“桃子姐,人沒在咱們就走吧……”
周桃瞪了那人一眼,復又拍門高喊。她前些日子聽說洛飛要赴邊關,想着怎麼着走前也得見上一面,這幾日天天登門來找,卻都是撞了空門,她料想洛飛定是在家,只是不願給開門罷了。她想着只要日日都來,總會趕上他心情好的時候,可明日赴邊的部隊就該出發了,他卻是一直沒露面。今兒個不管怎着,定要見上一面不可。
“飛哥!我來給你餞行的,見我一面嘛,飛哥!”周桃不甘心的用力拍門,偶有兩個過路的街坊投來好奇厭煩的目光,都被她惡狠狠地一瞪嚇跑了。
周桃的聲音穿過院子,飄進了屋內,卻全然入不了洛飛的耳裡,他一顆心全都拴在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女人身上,忘情的在這嬌軀之上攻城略地。
“嗯……啊……”初蘭輕吟着,耳聽着院外女子一聲聲“飛哥”叫得親熱,不覺將身上之人擁得更緊,一雙玉腿遊蛇一般地纏在他的腰上,口中呻吟之聲愈發嫵媚嬌柔。
初蘭帶了幾分刻意的誘惑,讓洛飛更是忘情,加快了挺動的節奏,將兩人一併帶向情/欲的高/潮。
院外女子的高喚聲,被淹沒在屋內高高低低的粗喘呻吟聲中,許久之後慢慢無了聲息,屋內亦是歸了平靜。洛飛窩在初蘭懷裡,將頭埋在她一雙淑乳之間,幾番旖旎繾綣,似是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這會兒好似睡過去了。
初蘭望着懷中之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素日裡那麼蠻橫兇狠的一個人,這會兒竟似個小貓兒一般窩在自己懷裡,倒比元衡還要乖巧些似的。初蘭笑了笑,用手輕輕的撥弄揉撫着他的頭髮。這幾日,早朝過後她便往吏部待上一上午,用罷午飯,便就自己溜達着來洛飛這兒。說是日日,其實,也不過三五日罷了,眼瞅着明日就是洛飛隨軍出發的日子,她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不捨。
啪,啪,沉寂了許久的敲門聲復起。
初蘭微微皺眉,怎的那個周桃還沒走?這三五日,那周桃日日都來,其實也不只周桃,間或也是有些旁的人物來找洛飛,想來都是他素日裡相識的朋友,洛飛都是一概不理。只這周桃來得勤,撞了幾次空門卻還是不死心。頭幾日她聽了她喊什麼“飛哥,小桃”的,還跟洛飛瞪了眼,結果自然是又被洛飛給瞪了回來,後她恍然想起這聲音在哪兒聽過,經洛飛一說,纔是想起正是曾經當街找她麻煩的那個。初蘭知道後來被洛飛爲了她曾是教訓了那些人一頓,心裡的醋意纔是消散了。
啪,啪!又是兩下敲門聲,初蘭閉了眼,只當沒聽見。
“洛公子在嗎?”忽的,門外傳來女子的輕喚聲,卻不是周桃。這聲音直讓初蘭驚得一顫,立時睜了眼,側耳細聽。
啪!啪!“洛公子在家嗎?”伴着兩下敲門聲,那女子聲又起,初蘭心中一窒,不錯了,這聲音可不正是降雪嗎!
初蘭一下子慌了,這兩日因洛飛就要赴邊,她只顧得與他纏綿,倒把降雪鍾情洛飛一事忘得一乾二淨。她當日信誓旦旦的與降雪說什麼“絕對不喜歡他”的話,這會兒卻是不着一縷的和他滾在牀上,自抽嘴巴不說,若讓降雪知道了,她們這姐妹可還怎麼做?
雖院外根本聽不見屋中的動靜,可初蘭卻是大氣兒都不敢出,心中怦怦跳得厲害,倒真似被人捉姦來似地,下意識的伸手擁住洛飛的頭,將他死死地按進自己懷裡,生怕降雪的聲音被他聽了去又生出怎樣的事兒來。
許久,院外沒了聲音,降雪想是已經走了。初蘭卻仍不敢出聲,屋中靜默的似是隻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聲。
忽的,懷中之人扭動了一下,悶悶的道:“你像把我捂死是嗎?”
初蘭一驚,鬆了鬆手,有些緊張的望着洛飛,卻也不知道剛剛降雪的聲音他聽到沒有。
洛飛卻也沒什麼反應,他這會兒心裡只有初蘭,便是聽見了什麼,也全沒往心裡去。
初蘭不敢直問洛飛是否聽見那聲音了,愣了一會兒見他沒什麼反應,纔是放了心,輕輕的推開了他,翻了個身,從散落在牀邊的衣服中摸出個東西,遞給他,道:“我求來的護身符,你帶在身上,保平安的。”
洛飛嘴角一彎,隨手就掛在了脖子上。
初蘭摸着洛飛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疤,叮嚀道:“你這身上的傷痕可是夠多的了,別再給我添幾個回來。”
洛飛卻不接這話茬兒,擡眼望着初蘭道:“你的呢?”
初蘭一愣,沒明白什麼意思。
洛飛皺了下眉,握着那護身符道:“這個,你的這個呢?”
初蘭纔是明白,笑道:“我又不去前線打仗,用不着這個,這個是我專門給你求的。”
洛飛聽了這話忽的急了,吼道:“怎麼用不着!那你想我了怎麼辦!”
“啊?”初蘭又是一愣。
洛飛怒睨着初蘭,咬牙恨道:“你那個破玉是一對兒的吧!”
初蘭恍然大悟,敢情他還記恨着那玉佩的事兒呢,不禁覺得好笑,給你個護身符可是保你平安的,跟那玉佩又不是一回事。
初蘭暗笑,帶了幾分打趣的小聲嘟囔道:“你不是不稀罕和他一樣嗎。”
洛飛被初蘭噎得說不出話,氣惱得抓了她的胳膊將她壓在了身下,惡狠狠地盯着她,似是隨時都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初蘭被他捏得生疼,討饒道:“你的東西我都一直帶着呢。”
這會兒卻是輪到洛飛露了不解之色。
初蘭一扭頭,將左肩湊到洛飛眼前,道:“你看看!你給我的,我可不是時時帶着,一刻也不離!”
洛飛望着初蘭肩上那淺淺的牙印,果真是自己當日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初蘭帶了幾分埋怨的嬌音道:“你可看清了,這東西可不比那玉佩貼身?丟也丟不掉,偷也偷不走,時時在我身上,一輩子也去不掉,你可滿意了沒!”
洛飛怔了一下,露了滿意的神情,嘿嘿笑道:“我再加深一下,別沒了。”語畢便就不容分說的一口咬了上去。初蘭一聲驚呼,忙要閃躲,卻已是被他咬住了。下意識的閉眼,卻並不是很疼,與其說是咬,倒不如說是一個深吻,初蘭不禁一聲輕吟,將他擁住。
一番纏綿,便近黃昏,兩人並肩躺在牀上,氣氛有些哀傷。
“我明天不能去送你了……”初蘭幽幽地開口。
洛飛只嗯了一聲,沒有多言,翻過身去。
初蘭只當他生氣了,便就連忙轉身從身後擁住他,解釋道:“我是想去送你的……可歷來出兵遣將都是長公主去送,我的身份,縱是想去,也沒什麼藉口……”
“我知道。”洛飛打斷了初蘭的話,言語中並未如何氣惱,倒是異常的平靜。可這份異於往常的平靜卻反讓初蘭有些不知所措。
一陣沉默,洛飛道:“你等着,等我闖出一番名堂,凱旋而歸之日,直讓皇帝都來城門外迎我!到時候,你就能來了……”
初蘭心中一緊,說不出的酸澀,什麼話也說不出了,只往他身上貼了貼,將他擁得更緊。
天色漸暗,轉眼就至傍晚,往日這個時候初蘭早已是起身穿衣,一番哄勸才得離開。這會兒她卻遲遲窩在牀上不動,倒是洛飛先坐了來,伸手扯過衣裳,邊穿邊道:“吃完飯再走吧。”聲音中全無往日的蠻橫與鋒芒,如何聽來都有一份憂傷在裡面。
初蘭窩在被子裡點了點頭,撒嬌道:“我可不會做飯。”
洛飛哼笑一聲,道:“我也沒指望你會做。”
初蘭有些吃驚的道:“你會?”
洛飛沒好氣的瞥了初蘭一眼,終是恢復了往日的語氣,無奈的道:“你以爲我是怎麼長這麼大的?難道上街要飯吃不成!”
或是被這離別的哀愁感染,初蘭聽了這話竟又是生了心酸,想着洛飛自幼父母雙亡,這十幾年來不定吃過多少的苦,看他身上這或新或舊,深深淺淺的傷疤,若是可能,她倒真想把他拴在身邊,好好疼惜疼惜。
初蘭不想自己心中這份酸澀影響了洛飛,便就露了個笑容,道:“我以爲你都是去搶來吃呢。”
洛飛一怔,想起了二人的相識,可不就是因爲他一時嘴饞,去那小飯館兒裡搶了口吃的嗎?
兩人相視而笑,爲這離別的憂傷添了幾分暖暖的溫情。
次日,增編兵將依旨從全國各地同日出發,往赴邊境。
長公主親往城外,爲從京城選拔的精兵良將送行,如何盛況,初蘭卻是見不到的,只待在吏部整整一日,這一日裡處理的公務,比以往數日的都多,卻仍是衝不淡心裡的悵然苦澀。晚上睡前,從畫眉處得來的一個消息,直讓她更添了心事。
畫眉說與初蘭,今日送行的除了長公主,竟然還有五公主,還說五公主可是專門爲了送那洛飛去的!畫眉因知初蘭與洛飛相識,有些個交情,卻也不知二人如今是怎樣的關係,只當個新鮮話兒說給初蘭,初蘭聽了卻是大吃一驚,愣了半天,纔是問道:“可是準嗎?別又是哪個嘴碎的胡編排。”她嘴上這麼說,卻也不過是自我安慰,降雪中意洛飛的事兒,如今卻只她們姐妹幾個知道,可這幾個人誰有這閒心編排這閒話。
畫眉道:“自是準的,是咱們府裡的丫頭柳兒親見的,她兄弟這次也被招了入伍,她請了假去送行,回來親跟我說的。只說大軍幾要開拔時五公主策馬趕到,誰也不理,直奔那洛飛去的。那洛公子原受傷的時候不是在咱們府上住過一段日子嗎?可巧正是柳兒從旁伺候過,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初蘭腦子裡嗡嗡直響,怔怔的問道:“五公主……都和他說什麼了?做什麼了?”
畫眉道:“這哪能知道呢,柳兒一個小丫頭站得老遠,什麼也聽不見,只說是遠遠的看着像是給了洛公子什麼東西。”
“他收了?”初蘭忙問道。
畫眉噗嗤一笑,道:“公主送的定情信物,哪能不收。”
“定情信物……”初蘭無意的呢喃着。
畫眉接話道:“可不是嗎,奴婢琢磨着可就是這樣,或是洛公子上次在圍場救了五公主,五公主便就動心了吧。這可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在場那麼多人都看着呢,這情定的可真是轟轟烈烈了。奴婢想着,保不齊將來這洛公子回來,就成了五公主府裡的爺了。”
初蘭一下子就想起當日幾個姐妹的玩笑,一下子沉了臉色。
畫眉原還要說什麼,見初蘭臉色不好便就收了口,只當公主是病了或是遇了什麼難事兒,壓根兒沒忘這事兒上想。
初蘭擺擺手道:“今日事多,累了。”
畫眉未多想,伺候初蘭歇下,便就下去了。
只說初蘭躺在牀上,又如何睡得着。她全沒想到,降雪對洛飛的心意竟是這麼堅決,直讓她追到了城外去送行。這會兒再想昨日她說什麼沒有藉口去送行之類的話,倒顯得世俗可笑的很!同樣的身份,降雪與洛飛還沒什麼能,就可以爲他就什麼都不顧的當着萬千兵將百姓的面直表了心事。她與洛飛卻是實打實的關係,卻這般瞻前顧後畏畏縮縮。
初蘭心中五味俱全,又是自責慚愧,又是擔憂煩惱,只也不知洛飛會又生出怎樣的心思,會不會也覺得她太過自私了,會不會因降雪這番心意生了小小的感動。否則如何又收了降雪的東西?她雖是知道即便不是在那種萬人矚目的場合下,公主贈物他也不能不收,可心裡到底酸溜溜的不暢快,可如今他人都走了,即便她想去找他說些什麼,也沒有機會了。
她原想着,降雪中意洛飛這事兒不過幾個姐妹知道,且降雪年紀還小,或許三兩年一過,這股子心氣兒沒了,她再慢慢明說了與洛飛的關係,也算有些迴轉的餘地。可如今只連柳兒這小丫頭都看得明白,只怕明日這京城就得傳遍,洛飛這五公主情人的聲名,可真是坐實了。至此,她與洛飛的關係卻真真見不得人了。
且不說看降雪這勁頭,是真對洛飛動了真情,即便將來她對洛飛的心思淡了。自己與洛飛的關係怕也沒什麼出頭之日:皇室公主共享一個男人,這閒話傳出去,可是夠讓百姓磨牙多少年的。倒也不用老百姓的吐沫星子將她淹死,只母皇那兒就有她好受的,如何與降雪解釋,如何在姐妹間自處可也是另一個難題了。
初蘭長長地一嘆,如今她也只能盼着這三年的時光,能讓降雪淡了這情思,讓世人忘了這轟轟烈烈的“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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