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恢復了平靜。
陣陣歡呼聲,從來往船隻內傳出。盤踞在灕江爲禍的妖物被剷除,最興奮的莫過於這些船上討生活的人們,對於仗義出手滅殺妖物的仙師,心中感激之情無以描述。
霍玄的救命之恩,張志遠也是感激萬分,連聲相謝。當時的情況,若非霍玄及時出手,他現在恐怕已經成爲江底遊魂,性命不保。
“玄塵兄弟,到了灕江之後,你一定要前往爲兄府上做客……我張家在灕江城雖算不上豪富巨門,但是世代經商,也算薄有資產,城內最大的綢緞莊就是我家開的……”
張志遠在旁絮叨着,盡說些許以厚贈的話。霍玄聽了沒放在心上,但是對方有一句話,卻引起他的注意。
“灕江城最大的綢緞莊……天織坊!”
腦海中忽然閃過‘天織坊’這三個字,霍玄脫口而出,臉色莫名一黯。
“對對對,我家的綢緞莊就是天織坊,呵呵,爲兄倒是忘了,玄塵兄弟你也是灕江人氏,應該聽說過天織坊的名頭。”張志遠直點頭,語氣中還有幾分自豪之意。
霍玄的心情卻是很低落。他在聽聞‘天織坊’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想起那個對自己情義深重的可憐女子,悲傷情緒油然生成。
“我未離開灕江城的時候,聽人說……昔日百花樓一名花魁就嫁給了天織坊的老闆,也不知是真是假?”他默然半響,突然問出這麼一句。
張志遠聽了先是一怔,隨即臉色難看起來,搖了搖頭。嘆道:“那是我大嫂……唉,她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過剛烈,還跟霍家大少爺有扯不清的關係……當年霍家遭難,全族覆滅。她受到了牽連,原本也就是一死,卻因爲辱罵了幾句,被那幫畜生當街剖腹取嬰……可憐我那未出世的侄兒,從孃胎取出來血淋淋的,慘不忍睹啊……”
話到此處。趙志遠已是淚流滿面,傷心不已。
“這件惡事是關少白做的,這廝說起來還是我八極門弟子,卻對鄉親下此毒手,田師爲了此事跟他大吵了一場,師徒決裂。從此之後老死不相往來!”李傑在旁補充道。
張志遠點了點頭,滿臉感激道:“這還多虧了田門主求情,否則的話,按照關少白那畜生的意思,當年要將我張家全族以叛逆之罪論處!”
“我聽說後來關少白這畜生在秦氏都城被人給殺了,葉家正因爲此事,怕受到牽連。這才舉家遷走。”
“這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
李傑等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起來。霍玄聽在耳中,內心如五味雜陳,久久難以平復。
真沒想到,這張志遠竟然是牡丹的小叔子,當年。因爲自己還差點連累了整個張家。想到此處,霍玄心中不安,尋思着自己該如何補償張家,了卻心中這樁憾事。
“令兄呢?”
他問出一句。可以想象,妻兒慘死。對張志遠的大哥打擊很大。
張志遠心裡有些奇怪,霍玄爲何對自己家中的事如此上心,不過他沒有多想,如實道來,“這件慘事發生之後,我大哥大病了一場,整日借酒消愁,痛不欲生……後來,算算看應該是十多年前,他收養了恆兒之後,方纔漸漸解開心結。”
“恆少爺天資聰敏,學富五車,灕江方圓百里提起他,誰不豎起大拇指稱讚。張大老闆有這麼一個好兒子,心情自然好了起來!”李傑呵呵笑道。
“恆兒是不錯,孝敬長輩,打理生意井井有條,沒得挑剔。”張志遠也是一臉欣慰。
“對了,聽說恆少爺的千金這幾天就要過周,張老闆,到時你可別忘了請咱們哥幾個去府上討一杯喜酒喝!”
“放心吧,少不了你們!”
張志遠哈哈笑了起來。隨後,他便開口閉口誇讚自己的侄孫女,如何如何乖巧伶俐,討人喜歡。
霍玄卻是心不在焉,目光看向滾滾江水,思緒飄忽遠去……
不幾日。
終於抵達灕江。
商船靠岸之後,早有張家大批人手靜候,前來卸裝船上貨物。原本,霍玄打算到了灕江,便找機會告辭離去,如今得知張家跟牡丹的關係,他改變了主意,隨着張志遠一起入城。
灕江城。
這麼多年過去,依舊繁華,沒有多大改變。霍玄看在眼裡,心中感概萬千,這片生養他的故土,城雖在,故人已逝,無限唏噓。
走進城,他習慣散出大衍之力,瞬間如同一張無形天網,將整座城邑籠罩其內。妖物爲禍,並非只在深山老林,有些精通幻術或道行達到靈妖級別的妖物,在秦氏崩潰,中土九州離析之時,有不少混入人類居住的城邑隱匿,暗中爲禍,危害極大。
離開沙家村之後,霍玄每到一處城邑,都會散出大衍之力察探。相比起棲息在山林內的妖物,隱匿在人羣中的妖物禍患更大,儘早收伏一刻,都能多挽救不少人命。
片刻後,他收起大衍之力,臉上不自覺流露出驚奇色。灕江城內,卻有妖物幻化人形隱匿,在他察探下,發覺有三股妖氣,盡皆來自一座府邸。
這府邸大門前的橫匾上,寫着‘張府’二字。
霍玄看了身旁的張志遠一眼,心道,該不會就是他家吧?
大衍之力,無形無相,洞察萬物。雖然只是一剎間掃過,對於這三頭妖物的底細,霍玄也是瞭然於胸。其中有兩頭妖物,體內全都有他留下的淡淡烙印,很顯然,這兩頭妖物全都是當年妖潮大軍中的一員。
這都不足爲奇,真正令霍玄感到驚異的是,剩下一頭妖物竟然是個尚在襁褓的女嬰,要知道,即便是那些天生領悟幻術的妖物,也不可能剛出生就能幻化人形。
這女嬰身上散出的妖氣雖然孱弱,卻十分古怪,縱使是大衍之力也無法辨別清楚,只有親身前往察看,才能知曉究竟。
很快,隨着張志遠一起前行,霍玄發現他們走的方向正是前往那座妖物隱匿的府邸,心中不覺感到巧合。來到府邸前,有一錦衣青年早就在大門外等候,見到霍玄他們來到,立刻走過來相迎。
“二叔。”
錦衣青年先是衝着張志遠一禮,旋即轉過頭,面帶微笑看向霍玄,客氣地道:“這位應該就是玄叔吧!”
早在商船靠岸的時候,張志遠已經打發下人,回府通傳,有貴客登門。當然,關於霍玄出手救他性命一事,肯定也是早就回稟,因此,纔有這錦衣青年出門相迎的待遇。
“小侄張恆,見過玄叔,多謝您對二叔的救命之恩!”
確定霍玄身份之後,這名叫張恆的錦衣青年,一揖到底,言辭懇切,滿臉感激。
霍玄連忙托起他的身子,嘴上客氣了一聲,其眼眸卻盯向對方,仔細打量了一下,透出淡淡的驚奇。從此人身上,也有淡淡妖氣縈繞,只是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故而,在先前散出大衍之力察探下,也未能發現。
雖有妖氣纏身,但是霍玄可以肯定,這名叫張恆的年輕人,乃是不折不扣的人類,並非妖物幻化而成,否則的話,甭說是他,就算其肩頭站立的雷鷹王,一眼也能洞穿妖物真身。
“家父身體不好,不能遠迎,還請玄叔見諒。”
張恆這年輕人生得儒雅俊秀,說起話來也是有禮有節,令人心生好感。在他熱情引領下,霍玄隨着張志遠一起走進府邸。
府內廳堂,霍玄終於見到張志遠的大哥張志新。此人身材矮胖,眉目間跟張志遠有幾分酷似,年紀約莫五十出頭,看上去卻十分蒼老,滿頭白髮。
“玄火兄弟相救我二弟救命之恩,無以爲報,請受老朽一拜!”
見到霍玄來到,張志新顫巍巍站起身,衝着他便當頭拜倒。
“大老闆不可如此!”
霍玄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托住對方,死活也不肯接受這一拜。多年前,他就曾聽牡丹提及過,張志新爲人厚道,替牡丹贖身之後,待她極好。
而今,終於見到此人,看他氣血衰弱,容顏蒼老,顯然當年之事對其打擊頗大,霍玄心裡不自覺感到愧疚。
張志新也是爽快人,沒有過多堅持,連聲吩咐下人備宴,要替霍玄接風洗塵,熱情非常。
衆人坐定之後,開始閒聊起來,得知霍玄也是灕江人氏,張志新更加覺得親切,言語之中,早將霍玄視若自家小兄弟。而霍玄,除了偶然寒暄幾句,一門心思全都放在張府內隱匿的妖物身上。
撇開那女嬰不提,剩下兩頭妖物,在其大衍之力察看下,無所遁形。其中一少婦打扮的美豔女子,其真身乃是妖狐,道行不低,堪比盤踞在灕江上的那頭黑水鱷,擁有靈妖中期的修爲。剩下就是一圓臉青年,其真身乃是一頭長尾浣熊,道行比起妖狐尚要高出一絲,已經接近靈妖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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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頭妖物此刻聚在一起,妖狐幻化的美豔女子懷抱着那古怪女嬰,圓臉青年笑嘻嘻站在旁邊,看向女嬰的神情,都是充滿了憐愛。
“難道說……這女嬰是這兩頭妖物的血脈後嗣?”
霍玄心裡感到很奇怪。旁人不知,他是最清楚,不同種族的妖物結合在一起,誕下血脈後嗣的機率萬不足一,幾乎是不可能。
他心裡奇怪,想要察探究竟,必須要親眼所見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