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江儼豁然一驚,忙飛身至馬車側窗,竟見原本無擋的側窗也忽的墜下幾根鐵柱,牢牢鎖死了窗子。皓兒探在車窗外的手差點被那鐵柱刺穿,連忙縮回了手。

公主馬車中確有機關,可從來沒有這般的鐵柱!

江儼的心驀地一沉,敵人在短短的兩刻鐘從內到外改了機關!如此精妙的機關術,敵人那方定有精通機關術的能人異士。

二十四儀衛都抽出腰間青鋒,將公主的馬車圍攏在內。假扮京兆尹的那大漢見提前暴露了,雙腿一夾馬肚衝了上前,朗聲喝道:“擒下公主重重有賞!”

前方百米之處的草叢中,伏擊的十幾個刺客忽的身形暴起,無需命令,朝這方一路奔來,提着劍上前向儀衛們刺去。假扮侍衛的五十人也一涌而上,與二十四儀衛鬥了起來。

與此同時,車底下卻驀地有一黑衣刺客貼着地面滑了出來,如水中魚一般靈動,從兩輪的中間遊身而出,在地上翻滾一圈飛身掠起,比江儼離公主更近。

原來這馬車底下爲防藏人,底盤極低,只有半尺來高。從沒人相信這窄窄的半尺能藏得下刺客。何況車馬途中,道路或有不平整的亂石,若是有人藏在下面,後背定會被亂石磨得鮮血淋漓。

而這刺客竟真的瘦弱至此,瘦得只剩皮包骨,身形卻極爲靈動,他從車底滑出到起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此時一手緊緊縛住公主雙手,另一手中的短匕貼在公主喉間,竟是要挾持公主爲質的模樣。

那刺客高聲喝道: “公主在此,爾等速速束手就擒!”

萬幸公主方纔本是面朝馬車的,那刺客此時雖脅住了公主,卻還未來得及轉身,他後心正對着江儼。江儼猛地一手從他腋下穿過,空手握住那匕首,另一手在他後頸處使力一擰,擰斷了那人脖子,手中的人便軟軟倒下了。

江儼右手的虎口處被那匕首割得皮開肉綻,眼見公主遇險更是驚魂未定。承熹卻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安危,仍是去拉緊閉的車門。

周圍一陣亂鬥,那車伕卻在此時駕着馬車掉了個頭,一連抽鞭挨個抽在馬臀上。四匹健足馬都有些靈性,平時不需鞭子抽打也知該走該停,此時被人一連數鞭抽疼了,撒開四蹄拉着車跑得飛快。

“皓兒!”承熹雙足還在地上,被疾馳的馬車狠狠拖出一截路,疼得鑽心。她卻死死抓着車門上的把手不鬆,慢慢把雙腿挪了上去。

車門打不開,她想也沒想,反手抽出頭上金簪,朝那車伕的頸側狠狠刺去,只想讓馬車停下來。

那車伕只顧行路,哪裡想得到一向名聲極好的公主會有如此兇狠的一面?可公主刺得位置不對,那車伕痛叫一聲,捂着頸上的血窟窿,一把扼住了承熹的脖頸,眼中兇光乍現。

可他猛地想到公主正是此行的目標,不能扼死她,當下鉗着她的手把她抓到自己身側。

江儼被兩個刺客絆住了腳,此時才追了上來,一腳把那車伕踢下了車,扶着公主坐穩在車轅上。車後又是追來的刺客,只好任四匹駿馬拉着車朝離京城更遠的方向疾馳。

公主的馬車內有三道機關,一爲鐵骨車壁;二爲前後車門上都藏有毒針;三爲車頂暗箭。

皇嗣因身份貴重,馬車車壁是由最最堅硬的鐵樺木爲材所制,兩層一寸厚的鐵樺木車板中間還要嵌入一指厚的鐵皮。拿普通的刀劍砍上去,怕是連一道痕都留不下。

遇險之時可按裡頭的一處機關,把車門從內牢牢鎖死,馬車頂部也會垂下堅不可摧的鐵簾來擋住兩扇側窗。如此一來,整個車廂便成了一個無人可入內的鐵桶,拖延時間等着兵衛營救。即便有五十年內力的敵人來了,若想破門而入也得掂量掂量。

方纔承熹察覺機關被破壞就心知不好,連忙拉着皓兒下車,可她的力氣不夠大,沒抓緊皓兒,皓兒的手從她手中脫了出來,竟被鎖死在馬車裡頭了。

車上機關原是爲了皇嗣的安危,花盡了心思做成鐵骨車壁,敵襲之時呆在此中絕不會受傷。可此時被敵人改了機關,鐵骨車壁爲敵人所用,竟生生成了個牢不可破的銅牆鐵壁。

唯一的薄弱之處正是窗口的幾根鐵柱。心思電轉間江儼想明白這一點,忙喝道:“世子退後!”

皓兒反應也是極快,當下往後退去,背轉身蹲下了。江儼提劍便砍,只見火花電閃錚鳴,那幾根鐵柱卻紋絲不動。

“隊長接刀!”幾個儀衛騎着馬追了上來,扔給他一把重刀。刀可劈斬,要比劍能使得力更大。江儼接過那刀,因騎着馬不能使力,便飛身掠到馬車頂上,倒懸而下朝着窗上鐵柱重重砍去。

幾根鐵柱照舊紋絲不動,他一連幾刀劈下,卻也沒半點用處。

江儼心下一沉,這般重的刀,再加上他精純內力,本是連一人粗的樹都可劈斷的。而面前鐵柱只有一指粗,卻能堅硬至此,怕是最最堅硬的玄鐵製成。

見身後作兵士打扮的刺客已經騎了馬追來,快要追上了,江儼再不遲疑,掠至車前抱起公主飛身上馬,掉轉馬頭朝着回城的方向行去,竟是要舍下皓兒。

他高喝的聲音順着風飄入皓兒耳中:“世子莫怕,明日屬下定救你出來!”

江儼強行掰開公主抓着馬車沿的手,一臂挾着她飛身上馬,朝着遠離馬車的方向逃去。

“江儼!你做什麼?你放我下來!皓兒還在裡面!”眼睜睜看着皓兒的馬車與自己背道而馳,承熹心急如焚。她側坐在馬上,竟不顧坐下的裡飛沙仍在疾行,推開江儼的手臂就要往下跳。

江儼本一手攬她在懷,另一手執劍斬殺周圍擋路的刺客。此時公主差點從他懷中脫出,一驚之下忙扣緊她的腰肢,把人提上馬來坐好。

見公主騎馬要逃,大波刺客圍攏過來。儀衛們武藝高強,已斬殺十餘人,可仍舊是以一敵二的困局。

刺客只顧着抓公主,無暇顧及將皓兒鎖死的那馬車,任由那馬車被四匹健足駿馬拉着,跑得越來越遠。

大皇子妃的車伕在混亂初起之時就被刺客一刀劈死了,刺客駕着她的馬車也朝遠離京城的方向駛去了,因無人截阻,正駛在皓兒的馬車前,竟也是被劫持爲質的模樣。如今只有二十四儀衛是公主這方的人,誰顧得上去救她?

而原先與公主和大皇子妃同行的另幾駕馬車裡頭坐的是欽天監的官員和幾位女官,他們的丫鬟自不必提,身旁的隨從武功差得要命,這生死關頭連自己都護不迭,哪有功夫營救公主?蹲着身子縮在主子的馬車下,抖得篩糠似的。

此時瞧見儀衛護着公主要突圍而出,幾個官員生怕被撇下了,連忙哭喊道:“公主!公主您別捨下我們啊!”

“……快駕車跟上!”

幾個車伕連忙駕車跟上意欲突圍的儀衛,這些官員的身份不夠重要,刺客從他們身邊掠過,卻視而不見,只圍着公主和護着她的儀衛攻擊。

馬車離她越來越遠,承熹甚至能聽得到皓兒在馬車中嘶聲喊她“孃親”的聲音,一顆心疼得快要裂開了,怒視着江儼,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江儼!你放我下去!”

她畢竟是成年人,若是對上敵人,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知道該說什麼去拖延時間,可以半真半假地騙他們。再不濟他們問什麼便答什麼就是了。

對方既沒有當場殺了她,而是要活捉的模樣,定是有所求的,她能儘量拖延時間等着侍衛援救。

哪怕對方與她有仇,要抓了她去慢慢折磨……那她也比皓兒一個孩子能撐得久。

皓兒還那麼小,皇家的事他什麼都不知道。對方若是什麼都問不出來,若是覺得手中這個籌碼不夠重,若是皓兒脾氣拗惹惱了他們……

承熹眼前一黑,再不敢往下想,用力按着心口那處止住疼痛,生怕自己在這緊要關頭暈過去。

江儼沉聲道:“公主留在此處也無濟於事,屬下明日之前定救了世子出來。”

“那是我的孩兒,你要我這樣舍了他!江儼,你有沒有心?”承熹眼中滿是通紅的血絲,此時滿心都是皓兒的安危,哪還能顧及到措辭?一時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你若想逃命你自己去逃!你放我下去!”

江儼垂眸看向她,眼中有受傷之色一閃而過——他怎麼會想着逃命?

方纔馬車朝着遠離京城的方向疾馳,賊人既選了那個方向逃,前方說不準有更多的敵人接應。小世子被困在馬車中,公主又死死抓着馬車不放,儀衛人手不夠,各個都是以一敵二,圍成的保護圈越來越小。再這麼下去,遲早是束手就擒的結果。

待把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哪怕一條性命摺進去,他也定會救出小世子的。

江儼抿着脣不答,狠狠幾鞭抽在馬臀上,坐下的裡飛沙是萬中選一的名駒,比儀衛的馬要好許多,把身後儀衛的甩開一大截。

“你放我下來!我要跟皓兒一起等侍衛來救!”承熹在他懷中奮力掙扎,她坐在馬上亂踢亂打,若不是江儼死死扣着她腰肢,怕是要從馬上滾落下去。

薄脣緊抿,他一劍斬殺刺客,直視着前路沒有作聲。許多年來,這是他頭一回罔顧她的心意。可此時心中竟沒有半分猶豫糾結,公主的安危一直是他心中最最緊要的事。

“回去!我說回去你聽到沒有!”承熹一手在江儼臉上胡亂抽打,慌亂之中甚至在他臉上撓出了兩條血道,江儼咬緊牙關,什麼話都沒說。

作者有話要說:  1.啊抱歉抱歉,我對字數的規劃實在太差了,本想打算這章就開虐的,爆字數了都沒寫到那裡……只能明天開始虐了,大概會虐三四章的樣子。

2.江儼和公主的心結解開了,那兩人之間唯一的問題就是皓兒了。然而皓兒在江儼心裡只是公主的附帶,對皓兒好是因爲愛屋及烏,說得更直白一點,他對皓兒好是爲了討好公主,在公主那裡博印象分。

但公主對江儼的期待是希望他能對皓兒視如己出,希望他的家人也能一點點敞開心扉接受皓兒,沒有這個前提,公主不會考慮嫁給任何人。

要做到視如己出,江儼不能只是把皓兒當成小主子去保護,而是要在將來擔負起父親的責任。可他現在明顯沒有這個意識,在遇到危險之時只能考慮到公主,這個就是接下來的虐點。

而公主也得通過這件事明白江儼不是萬能的,不能完成她的所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