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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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二月最後一日了,江儼有一日休沐,他尋了個半上午的時候去了趟小廚房。

上個月底他休沐的時候,李廚娘爲求他給宮外的親人帶點錢銀,便送了江儼一小罐子筍絲火腿醃菜,江儼順手捎回家去了。冬日裡頭的果蔬比別的季節少了許多,縱是在溫泉谷周圍精心養着的那些果蔬,價錢十分貴,吃來卻總比不上夏天新鮮。

倒是那罐子醃菜,江儼他娘初初吃着有股難以形容的怪味,吃慣了還好上了這口,特意遞了信進宮要江儼這月休沐的時候多帶些回去。於是江儼這次來廚房想把做法也抄回去。

李廚娘坐在竈臺邊上的小几上寫食方,江儼便望着虛空出神:明日便是這月的月底了。

宮中的普通侍衛在月底或月初輪班,都有一日休沐,有親人在這京中的便回家去看看,沒了家人的或家人在別處的也能支了俸祿,出宮去城裡買些穿用。

近身侍衛的休沐便都在月底那最後一日,一月只回家一次,換做旁人一定會想家想得眼淚汪汪的,江儼倒覺得還好,反正他家中爹孃和妹妹都極愛往宮裡寫信,大大小小的事都與他說一聲。大到家裡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小到家中貓兒產了幾隻崽都會說與他聽,江儼光讀信就彷彿身臨其境一般。

家中祖父爹孃身體又都安康,江儼沒什麼牽掛的。

“寫好了。”李大娘呼出一口氣,丟開被她寫炸毛的毛筆,甩甩手抱怨道:“早說了用炭筆寫,偏你要讓我拿這軟了吧唧的毛筆寫,不然大娘我早就寫好了!”

——炭筆往哪兒寫,難不成要寫地上?

江儼暗自腹誹了一句,低頭看了一眼,一個醃菜法子寫了五六張紙,字大如鬥。寫得和畫得差不多,看花了眼才能辨出幾個字。

早知如此還不如自己來寫,偏偏李廚娘拍着胸脯說自己會寫字,還說江儼勁兒大,讓他去一邊兒拿個小鉢搗辣椒麪兒。江儼洗淨手,搗了兩下覺得費事,索性用起了內力。兩手抓一把辣椒,碾一碾便成了粉末。

江儼嗆得眼淚汪汪的,好一會兒才緩過去。還沒跟大娘道謝,便見紅素進來了,一進門便面帶三分笑道:“李廚娘,我來領今日的貓食啦!哎,江侍衛也在?”

江儼點點頭沒作聲。

李廚娘擦了手站起來,把鍋裡煮好的羊奶倒進個大碗裡,煮熟的雞蛋黃也碾碎了和進去,又盛了一小碟子雞腿沫,放在食盒裡一併遞給了紅素。

紅素不好意思地笑道:“老是耽誤您功夫,那小東西精貴得很,聒噪院裡頭世子養的那些個小寵全加一塊都沒它這麼折騰。每天在屋子裡上躥下跳的,不過倆月的小貓崽子,骨頭又沒長結實,公主怕給它摔壞了天天在後頭跟着跑。”

李廚娘打了個哈哈,心道這麼精貴得養着,越養越嬌長大了更得鬧騰,公主也真是費心。心裡這麼想,面上卻小心道:“公主心思細,這貓兒小又得細心養着,確實得費點兒心。”

江儼聽得皺眉,把那貓兒送給公主不過是爲了給她閒來無事逗個趣,怎麼還需這麼勞心勞力的?如今那貓兒才兩月大便這般調皮,將來養瓷實了不更得上房揭瓦了?

江儼跟着紅素去看了看,公主正坐着個小杌拿了個填滿碎布的錦緞絨球逗貓兒玩,雪團一雙淺綠貓灼灼盯着那絨球,撲過來撲過去,歡實極了。

看到紅素來了,雪團聳了聳鼻尖,看到羊奶撲上去就要舔,紅素趕緊把碗放地上。

雪團舔得太投入,把奶碗頂得直往後頭跑,貓兒蹬直了後腿探着脖子舔啊舔。於是奶碗就被它頂翻了,啪嚓糊了它一臉。雪團舔了舔貓臉,彎下脊背在紅素的繡鞋上蹭蹭,毫不愧疚地“喵嗚”了兩聲,很明顯還沒喝飽。

低頭看着鞋尖上的白糊,一向愛潔的紅素嘴角一抽,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它“你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她跟個貓崽子能說什麼,只能自己憋着火再去了一趟廚房。

那貓兒倒是挺認人,還記得江儼養過它幾天,踮起後腿就要伸爪去撓他的外袍。江儼往後退了半步,不輕不重跺了下腳,登時把那小奶貓嚇得炸毛。

雪團委屈得“喵嗚”兩聲,扭身撲到公主身前正要蹭蹭她求安慰,又被拎着後脖轉了個向,江儼把它嘴上那一圈奶糊擦乾淨了,這才託着給了公主。

承熹接過來,心疼地揉揉它的後脖子,忍不住抱怨道:“你好生抱起來就是了,別弄疼了它。”

江儼抿了抿脣沒作聲,心裡卻有點心塞,合着他在公主身邊呆了這許多年,還比不上一隻養了一個來月的貓崽子了?

到了月末當天,江儼先跟公主告了假,又跟內務府報備了,這纔出了宮。

江家門口的兩個家兵遠遠的望見江儼,不約而同地往江儼身後瞅了一眼。見自家少爺又是一人回來的,扭頭大眼瞪小眼,異口同聲地哀嘆一聲,回頭朝大門裡頭擺了擺手。

裡頭一陣吵吵雜雜的聲音響起:“人來了人來了,都站好!說你呢耷拉個臉,笑得好看點!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門口的家兵嘴角一抽,正要探身跟他們說“人沒來”,江儼卻已經走到近前了,只好作罷。

江儼走到門前,看門的這兩個家兵衝着他異口同聲地嘆了口氣,一時摸不着頭腦。一進江家大門登時悚然一驚,噔噔退了兩步,這才驚訝地發現家裡頭的祖父、爹孃以及兄長和妹妹都站在門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江家老太爺一張老臉笑得全是褶子,江夫人雙眼放光,江家小妹目露期待,連一向刻板保守的江大爺今兒個都換了一身正裝,嶄新嶄新的,一看就是新做的。

就連江家好些看着江儼長大的老僕都在兩旁站着,跟在後頭的一衆丫鬟小廝也各個喜眉笑眼的,打足了精氣神。

江儼心中感慨不已:以往每月底回家,怎麼不見他們這麼想自己?

見江儼一人進了門,衆人都是一呆。江夫人頓時拉下了臉,唯有江儼的長兄江洵眯眼嗤笑了一聲,臉上掛着一副不出所料的狐狸笑,手中摺扇重重擊了下手掌,伸出一隻手得意道:“說好的一人千兩,都別反悔啊!”

江夫人看得眼煩,一揮手把大兒子推一邊兒去了,衝着江儼問道:“人呢?”

“什麼人?”江儼愣住了。

江夫人怒目,“我未來媳婦兒啊,你月中不是來了信要求追姑娘的招兒嗎?咱全家給你支了那麼些招,就沒一個管用的?”江家好幾個都是多智近妖的狐狸,全家人傾囊相授教他追姑娘,這都十多天了,竟還沒把人追到手!她兒子是榆木腦袋嗎?

江儼抽了下嘴角,總算知道她說得是什麼了——自己寫那封信的前一日,公主說要攆他走,可江儼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整日惴惴不安沒個成算。本想着孃親身爲女子心思細膩,想跟孃親取取經,誰曾想他娘嘴巴一點兒都不嚴實,轉眼工夫整個江家都知道了。

這江家滿堂會審的當口,江儼只好無奈道:“哪有什麼媳婦?八字還沒一撇呢!”

“什麼叫——八字還沒一撇?”江夫人愣了下,擰着眉詫異問道。

江儼平日一向無甚表情,此時卻也十分尷尬,吞吞吐吐道:“就是……我還沒與她說呢……”

江夫人登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卻還是違心地把這糟心的預感強壓下去,遲疑着問道:“什麼沒跟她說呢?”

江儼板着臉,把圍成一圈來看熱鬧的僕人挨個兒都瞪了一眼,卻沒人理他。江家老僕年歲大不怕他也就算了,偏偏小丫鬟們也梗着脖子不走人,打定主意要聽少爺的笑話,任江儼怎麼瞪都沒用。

連江老爺子都等得急了,“你倒是快說呀!”

江儼暗歎口氣,心道萬幸自己一個月纔回家一次,不然得鬧心成什麼樣兒啊!心下這麼想着,卻也不再遲疑,吞吞吐吐道:“公主……還不知道我心慕於她呢……”

江夫人一巴掌“啪”得呼上了自己腦門,一臉“兒子這麼蠢怎麼可能是我生的”痛心疾首的表情。偏偏用勁大拍疼了腦門,又眼淚汪汪地找江大爺揉了。

江大爺小心給妻子揉了揉腦門,對着江儼欲言又止,卻也沒憋出半個字,長長地嘆了口氣便不再理兒子,挽着妻子的手回內院了。

徐家的老僕各個唉聲嘆氣,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家少爺——少爺都快而立了,都快成老少爺了,如今卻連個媳婦都沒個着落。誰家小子與姑娘家談情說愛是需要人手把手教的?可自家少爺這都手把手教過了,還是沒半點用處,他們還能說什麼?

若是家境貧寒或者長得歪瓜裂棗的,或是人品差得要命,尋不着親事倒也能說得過去。

可自己少爺明明模樣也不差,雖說性子冷了一些、話少了一些,但少爺他老實呀!江家又是京城商戶的頂樑柱,哪有家境窘迫的後顧之憂?莫不是自家少爺腦子裡天生就短了那根情情愛愛的弦?

江老爺子也嘆口氣,揮退了人羣,弓着揹走上前接過江儼從宮裡帶回來的頂尖渠江薄片,掀開茶葉盒深深嗅了一口,表情陶醉地聞了好一會兒。這纔給了江儼一個正眼,隨口道:“那就別在這站着了,大風口的,別給吹着了。”

然後提着茶葉,虛虛拄着根檀木龍頭拐,悠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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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渠江薄片是歷經三朝數百年的皇家貢茶,頂尖的茶葉每年貢到宮裡,按份例分給各宮主子。江儼拿回來的這本是公主的份例,但公主一向只喝花茶,別的茶一點不沾,長樂宮裡也沒人敢喝,宮裡各宮主子都有這份例,送又送不出去。

在好些年前公主偶然得知江儼的祖父喜歡喝黑茶後,便通通給了江儼,要他休沐時候帶回家去。後來索性跟長樂宮裡管庫房的嬤嬤交待了句,讓江儼以後直接去嬤嬤那兒支。本是僭越之舉,可有了公主許可,別的什麼都不是事。

沒幾息功夫,聚在這大門口的人便散得差不多了,獨獨剩下江儼兄妹三個。

江家小妹——江靈一臉耐人尋味的笑,湊上來正要揶揄兩句,就被江家大哥——江洵輕輕推了開,聽他口中嫌棄道:“你都懷着身孕還瞎摻合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江家小妹江靈湊上來正要揶揄兩句,就被江家大哥——江洵輕輕推了開,聽他道:“你都懷着身孕還瞎摻合什麼,自己的事兒還整不清楚呢,還跟着瞎摻合!”

江家小妹白了哥哥一眼,被他三兩句勾得想起了自己那一簍子鬧心事兒,也沒心情摻合了,悻悻走了。

江洵這才湊到江儼身邊,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得意道:“咱爺爺還有爹孃都賭你這回能把公主帶回來,可哥想着就你這豬腦子,這事兒鐵定成不了啊!”一甩手中摺扇唰得展開,呼啦呼啦扇了兩下,一陣涼風拂過江儼的臉。

作者有話說:大家國慶節快樂,麼麼噠(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