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

牀|上並排躺着兩個孩子,江儼剛開始還覺得有點新奇,暗暗期許了一下將來孩子遍地跑的美好將來,仰頭盯着房頂笑得一口白牙。這會兒回過勁來了,忽然心生不妙。

他掰着手指頭默默算,如果公主懷着的真是雙生子,那牀|上興許就會並排躺四個娃。即便傾慕走了,皓兒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去睡,那到了明年也是兩個娃。也就是說等到了明年,牀|上還是沒有他的位置。

承熹想跟他說話,自顧自說了兩句卻沒人應聲,江儼心不在焉地嗯了兩聲。承熹側過身子撐着腦袋看他,見江儼直|挺|挺地躺着,微微擰着眉,好像在想什麼要緊事。

這些日子常見他一臉溫柔,以往冷厲的弧度柔和了許多,連長樂宮好些宮人都覺得稀奇。此時表情卻如此沉重,承熹心中好奇,伸手戳戳他的臉:“你在想什麼?”

江儼抓|住她的手握在手裡,好像胖了一些,原先明顯的骨節都看不出來了,手背長了些肉,軟軟的,好捏極了。

江儼神情凝重,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皓兒是幾歲的時候,跟公主分屋睡的?”

“好像是兩歲半吧。”承熹記不太清,給了個模糊的時間,“怎麼了?”

江儼呼吸一滯,摩挲着她的手背沒作聲,入夜低聲絮語的旖旎都被戳了個散。

剛知道公主懷孕的時候,他以爲自己得等八個月;後來聽了嬤嬤千叮萬囑,知道還有坐月子的說法,估摸着自己得等一年。

現在算算,居然得等三年半?

矮榻比牀低了不少,江儼仰着臉看趴在牀邊笑意盈盈的公主,她怕冷,夏天都要蓋着錦被,在被窩裡躺久了,手溫比他還要暖。眼瞼微微發紅,燭光之下更顯人美如畫,竄到鼻尖的縈縈髮香也讓人心猿意馬。

這些日子精心養着,公主原先微微凹下的雙頰變得圓潤了,江儼每每看着就想揉一揉她的臉。此時她這樣俯身看着自己,微微敞着的領口露出一小片雪肌,無須用手碰,江儼也記得是如何的細膩柔|滑。連上半身也更顯豐腴,江儼做嫁衣的時候摸着尺寸大了些,才覺出這一點。

只能看不能碰,還得熬三年半……江儼眼前一黑,只覺前途灰暗,開葷的日子遙遙無期。他略起了半身,摟着承熹的腰,輕輕巧巧就把她從牀|上抱了下來。

“哎……”承熹低叫了半聲,被他來勢洶洶的吻弄得莫名其妙,只能被他攫着舌,沉入他的節奏裡。

這個姿勢江儼吻得不得勁,略略翻了個身,以肘彎撐着自己虛虛懸在她身上。起頭氣勢洶洶的吻卻越來越纏|綿,好一會兒,江儼才緩過勁來,最後在她脣角印了一個潮潤的吻做結束。

公主微酡的雙頰像醉了酒,眸底也是一片瀲灩水光,連她不穩的喘息都這麼誘人。江儼靜靜看着,埋首在她溫暖的頸間蹭了蹭,額頭貼着不動了,聞着她發上的馨香只淺淺的,長長地嘆了口氣,滿腔愛意盡數融化成了一汪甜甜的糖稀。

他渾身火熱,胸膛肌肉又緊緊繃着,皺緊的眉頭彷彿在熬什麼酷刑,周身蘊滿了蓄勢待發的氣息,承熹自然明白了。

落在頸上的呼吸癢癢的,承熹往旁邊挪了挪肩膀想躲開,卻忘了自己衣襟有些鬆,這一動中衣領口便被江儼的鼻尖蹭到了鎖骨處,露出大片雪膩肌膚。

察覺近在咫尺處的呼吸一滯,承熹趕緊伸手拉好中衣。方纔那個纏|綿的吻弄得她也有些難受,此時四肢有點發軟,聲音黏稠得好像蜜糖一樣,說的話卻再正經不過了:“要不,咱們分房睡?”

江儼身子一僵,聽公主慢條斯理說:“以前在舅父家,聽兩個有孕的嫂夫人說過,有了身孕的時候是要分房睡的。”

江儼以肘彎撐着自己擡高了身子,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公主雙頰有點燒紅,微微錯開了視線,好笑地咳了一聲:“萬一你哪個晚上忍不了,就不好了。”

“分什麼房!”江儼低斥了一句:“我又不是忍不得!”嘴上說得實在,身下的蠢|蠢|欲|動卻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眼睜睜看着公主在他身下笑得花枝招展,江儼深深喘了口氣,若不是屋子裡還躺着兩個孩子,真想做些不軌之事。

最後只能又深深吻了一回,聽公主已經有點微喘了,顧忌着牀|上的兩個孩子,江儼連親都沒敢親個徹底,頹然地翻身躺好,又把公主抱在他身上,感受着身上沉甸甸的分量。

公主真的是胖了,壓在身上的份量比原先重了不少,也比原先更踏實了幾分。

啊,重了五斤又七兩,江儼默默地想。養媳婦養孩子養家的成就感已經初初冒了頭,整個人都快要飛起來了。

前幾天一個伺孕嬤嬤說要給公主揉肚子,說能防止肚子上長妊娠紋。那老嬤嬤在公主肚子上塗了不知道什麼油,她剛上手揉了兩下,江儼看着古怪,怕揉壞公主肚子裡的孩子,忙上前攔了下來。

這事被皇后知道了,將那嬤嬤叫走訓了一通,又換了一個嬤嬤過來。江儼這才知道,原來那防長妊娠紋的法子是宮裡口口相傳傳下來的,以往是宮裡的嬪妃娘娘們用的,怕生下孩子後身材走了樣,失了帝寵,可那法子對腹中正在發育的孩子卻不怎麼好。

這還是皇后先前指來照顧公主的伺孕嬤嬤,即便如此都這麼不靠譜,江儼心都提了起來。打那以後,即便是伺孕嬤嬤說的話他也要跟醫女細緻求證一遍,養生食譜自己搭,給公主梳髮、按摩小|腿一個不落,幾天功夫樣樣都學會了。

每天跟着尚宮繡嫁衣,中午和傍晚還記得回長樂宮來陪她用膳,吃過晚膳後再去繡兩個時辰。雖然累,心裡卻從未有過的踏實。

江儼的額頭貼在她頸上輕輕磨蹭,承熹癢得不行,笑得成了氣音,忙按着他的腦袋躲開,岔開話頭問:“嫁衣可繡好了?是什麼樣子的?”

江儼給她比劃了兩下,形容了一下上頭的花紋。燭光下的他眉眼沉俊,承熹聽得心猿意馬,只細細盯着他看。因爲衣裳輕薄,更顯他手臂結實,肌膚之上的溫熱隔着一寸距離都能感受得到。即便他只是這樣虛虛的摟着,都像在沉在一片漫無邊際的海水裡,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氣息。

承熹氣血虛,夏天手腳容易出汗,卻是冷汗,剛從溫暖的被窩裡出來覺得有點涼。慢慢地,雙腳都縮在江儼小|腿裡。

江儼呼吸又重了兩分,沒敢咬着牙撐這甜蜜的折磨,從牀上扯了被子下來蓋好公主,隔着被子抱住圓滾滾的她。

兩人都沒有睡意,江儼忽然想起了一事,遲疑問:“公主……真的要嫁去我家?”

“不好麼?”

江儼一怔,承熹怕他不樂意,低聲問:“你擔心什麼呢?我不會拿身份來壓你的家人一頭,也不會讓他們爲難。”

江儼隔着被子在她柔軟的腰|肢上輕輕摩挲,只覺觸手柔|滑的綢緞也比不上她。明明知道這樣難爲的是自己,卻總是忍不住想靠她更近一些。

承熹見他不說話,只好問:“你爹孃不喜歡?”

“我爹孃自然是極歡喜的。”江儼認真想了想,才答:“我怕你會拘謹。”

陪伴多年,再沒有人比江儼更清楚公主多不喜歡跟生人打交道,不然他也不會在公主嫁入徐家的五年裡只見過她三面。

世家夫人的邀約她沒接過,宗室貴女的聚會也沒怎麼去過,五年深居簡出。前些年外頭總有人傳公主守寡之後心如死灰,旁人即便在每年的宮宴上見到她的明豔動人,也覺得公主是在強顏歡笑,各自唏噓感慨。

可江儼卻知道公主的圈子有多小,能讓她不會心生牴觸的人兩隻手便數得清。

承熹揚脣笑了:“我怎麼會拘謹?只怕你家中長輩會拘謹。”她一頭烏髮異常得柔|滑,眼角眉梢都是爲人母的溫柔,美得移不開眼,更暖得人心都要化了。

江儼眸光變晶瑩了些,隱約閃過丁點淚意,眨眼又消失不見了,只抱着公主不說話。心中總覺得有點遺憾。這輩子,公主的好多頭一次都是他陪着經歷的:公主第一次刺繡,第一次吃辣,第一次去太學院,第一次被太傅打手板,第一次與人起了爭執,第一次跟陛下吵架,第一次看小話本,第一次穿抹胸……甚至是初潮,江儼都是陪着過來的。

唯獨少了她第一次嫁人和第一次做娘,這便成了五年的缺憾。

這兩天每每看着手下越來越有模樣的嫁衣,摩挲着細膩柔|滑的料子和上面沒一處錯針和歪倚的繡線,想象着公主十七歲那年穿上大紅嫁衣嫁給別人,江儼差點掉了眼淚。

好在兜兜轉轉五年,曾經與他越行越遠的姑娘最終還是落在了自己臂彎裡。從高高在雲端的明月光,變成了孩兒他娘。

*

第二天天亮以後,江儼才醒來。心中琢磨着自從跟公主同牀共枕後,他醒得就越來越晚了,以往二十年習武養成卯時前的習慣,短短三月就改成了跟她一樣的作息。

教他刺繡的老尚宮每天都吩咐他早點來,江儼卻沒一回準點到過。老尚宮每回都隨口問一句:“怎麼來晚啦?”江儼也沒法解釋說公主嗜睡,只能默默不語。

公主嗜睡的功力見漲,睡覺又淺,只要他稍微動作就會被吵醒。剛開始江儼還不想她起太遲,拉着她早早起來吃早膳,見公主困得直打呵欠,眸子裡全是清凌凌的淚花,他自己又捨不得了,每天放縱她多睡半個時辰。每天他自己卯時醒來,得睡兩個回籠覺,才能趕上公主起牀的點。

正這麼神遊天外,卻聽牀上忽然有了動靜。這矮榻比紅木牀低很多,只見牀上慢慢爬出一個小腦袋,小傾慕睡了一夜腦後的兩個小髻都散了,剛看到江儼的時候忽的瞪大了眼睛,往後縮了縮,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趴在牀邊小心翼翼打量他。

江儼和她大眼瞪小眼,他不笑的時候,眼神溫度有點涼,小傾慕縮了縮脖頸,伸出手來輕輕戳了戳承熹的背,怯怯問:“堂姑母,你怎麼睡到地上去了?”

公主沒醒,江儼手指放到脣邊,比劃了一個噓的手勢。

傾慕眨眨眼,小腦袋又慢慢縮了回去,沒一會兒又探出頭來,縮手縮腳地爬下牀,直直盯着江儼,趿拉着牀邊的鞋子從遠離江儼的牀腳跑了過去,好像江儼是什麼洪水猛獸,不知道腦補了什麼,像是極怕江儼的模樣。

聽到外屋值夜的紅素幾個都醒了,把傾慕帶了出去,江儼也就不理會了。卻聽到外間的傾慕小聲訴委屈:“堂姑母旁邊有個壞人。”

個熊孩子!

江儼面無表情地聽着外頭詭異地安靜了一瞬,隨即是幾個丫鬟捂着嘴笑的聲音,然後就沒聲了,沒聽到紅素幾個怎麼回答的。

江儼心中卻有些不開心,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是說小孩最有靈性,能感受得到大人心裡的善意惡意?怎麼上來一口就咬定他是壞人?

難道他長得很兇?難道求妻之路多年坎坷就是因爲這張不討喜的臉?頭一回沒給公主留下好印象?

一時有些心塞,連多日來的歡喜都打了個折扣。聽到牀上的皓兒小聲打呼嚕的聲音,江儼大感欣慰,果然還是皓兒親,頭一回見面就親親熱熱喊他“魚叔叔”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黃色高亮詞有點多,我怕文審找茬,就都隔開了。明天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