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 深厚功底

到底什麼纔是真正的絕望?是放棄的唏噓,還是接受的麻木?也許二者兼有之。

真正的絕望,就像是一場溺水,被困在一片深邃的藍色之中,泛着陽光的水面就在頭頂,但雙手和雙腳卻不再划水,只是靜靜地感受着空氣一點點從肺部裡消失的灼熱痛感,然後一點一點地遠離水面,朝着更加濃郁的黑暗沉沒。

過程緩慢而平穩,沒有任何波瀾,也沒有任何掙扎,也許是一秒鐘,也許是一世紀,當肺部再也搜索不到氧氣,充斥着冰冷的湖水,當視線再也搜索不到光明,黑暗牢牢包圍,突然之間,一根線斷了,一切就結束了。毫無預警地。

亨利陷入了絕望,他試圖抑制住自己崩潰的哭泣,他試圖遠離世界的嘈雜,但胸口的刺痛卻依舊無比清晰,依舊真實而銳利地提醒着他:即使變成了行屍走肉,但他依舊活着。

耳邊的聲音也是如此清晰。酒鬼那含糊不清的呻/吟聲,公車那沉悶迴盪的引擎聲,高跟鞋那瑣碎尖銳的摩擦聲,混雜在深夜的輕風吹拂之中,不斷在耳膜之上回響,***、骯髒、廉價、惡俗、醜陋、粗魯、原始、真實,彷彿沾滿了白色黏液的垃圾堆,蒼蠅們嗡嗡作響地上下飛舞着,粘稠的液體呼啦呼啦的上下閉合,牽扯出令人作嘔的細絲。

亨利不想要理會,他拒絕理會,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正前方,傷痕累累的靈魂正在苦苦尋覓着喘息的縫隙,然後耳邊的呻/吟聲突然達到了頂端,似乎終於釋放了出來,然後就聽到那惡狠狠的聲音傳了過來,“把臭錢都叫出來!”

那是一個稚嫩的聲音,卻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兇狠而粗鄙,那歷經風塵的低俗泛起一股濃濃的噁心。亨利條件反射地投去了視線,不是因爲好奇,僅僅只是對聲音做出了反應,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瘦小而稚嫩的身影——

她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身體都還沒有發育完全,乾煸的曲線空蕩蕩地掛着一件黑色蕾絲吊帶內衣,下半身穿着一條破舊的黑色網襪和廉價的塑料鑽石高跟鞋;稚嫩的臉龐依舊帶着嬰兒肥,白皙的皮膚卻掩蓋在了那劣質的粉底和鮮紅的口紅之下。

她還未成年,她是/妓/女。她,是一名雛/妓。

那還沒有來得及長大的靈魂,卻迫不及待地過着三十年後的生活,嚴重的違和感就好像是“楚門的世界”一般,將荒誕的現實演繹成爲了喜劇,這讓亨利的嘴角勾了勾。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嘲諷的微笑,但笑容卻變成了一抹淺淺的弧度,停留在了嘴角,因爲,她轉過頭來了。

艾瑞卡察覺到了一個平靜卻灼熱的視線投射了過來,她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然後就看到了那雙深邃的眸子,沒有特別的情緒,只有濃得化不開的灰色,隱隱約約可以窺見一抹痛苦和悲傷,在輕輕的掙扎着,那俊朗的眉宇猶如午夜十二點的陽光,稀薄而恢弘。

薩米愣住了。這不是劇本的情節。按照劇本來說,她此刻不需要轉頭,而是專心致志地向酒鬼追討着報酬。但,她感受到那深沉的視線,幾乎是物理反應式的轉過頭去,等轉過頭,她就後悔了,難道因爲自己的過錯,這一次拍攝又要停下來了嗎?

但隨即薩米就看到了那雙眸子。腦海裡現實的外衣漸漸褪去,她沉浸在那雙眸子之中,捕捉到了那隱藏在眼底深處的痛苦和悲傷,那苦苦的折磨彷彿狂風驟雨一般,撕扯着那英挺俊朗的眉宇,隱忍到了極致的哀傷漸漸地一點一點濃墨般的絕望。狠狠地,狠狠地戳中了她的內心,柔軟的,堅強的,全部支離破碎。

眼底的情緒不由自主就流淌了出來,這不是表演,而是真實。

在大腦思考之前,她就順勢地露出了牙齒,兇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就好像在示威一般。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了,她也渾然忘記了自己是薩米還是艾瑞卡,只是下意識地做出瞭如此舉動,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隨即,她就不再理會對方,轉過頭,看向了眼前的顧客,神情兇狠地猶如鬣狗,露出了不太整齊卻依舊潔白的牙齒,展示着自己的威勢,“聽見了嗎?把臭錢交出來!”比起那個男人來說,眼前的這筆酬勞更加重要。服務已經完成,交易自然也要完成。

笑容停在了亨利的嘴角,他看到了那雙眼睛。

清澈卻世故,倔強而鋒利,不羈又脆弱,她嚴嚴實實地試圖保護自己,然後披上了滄海桑田的外衣,滿不在乎地對抗着世界,橫衝直撞地撞個頭破血流,卻不是爲了逃出去,也不是爲了夢想、希望或自由,僅僅只是爲了活下去。

那隱藏在眼神背後的茫然和脆弱,着實太深,也許,即使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這個天寒地凍的世界裡,她沒有心思考慮其他,活下去,堅強地活下去,不折手段地活下去,這纔是唯一的重點。

那些鄙夷的、挑剔的、嘲諷的、居高臨下的視線,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就好像茫然和脆弱無法讓她填飽肚子一樣。於是,她揚起了嘴角,彷彿才嘲笑着亨利的自以爲是,然後轉過頭去,不以爲然。

這就是社會的未來,這就是下一輩的現狀。在這個殘破不堪、暗無天日的世界裡,似乎從來就不存在着未來。

一股尖銳的刺痛狠狠地鑽進了亨利的心臟裡,那因爲絕望而漸漸開始變得僵硬的心臟裡,可是心臟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一片冰冷,那漫天邊際的冰冷似乎正在加速僵硬化的過程,滿嘴苦澀泛起的漣漪,讓絕望的滋味一點一點地變得越發清晰起來,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承受着。

那稚嫩的臉龐根本沒有發現到亨利的沉淪,她依舊執着於自己的服務費,提供了服務,自然就要有所回報,她狠狠地砸向了酒鬼的大腿,“趕快把臭錢都交出來!”

“什麼?”酒鬼已經醉得迷迷糊糊了,即使是片刻的歡愉,也無法喚醒他。就如同這個沉睡的社會一般。

“你以爲我喜歡你嗎?快點把臭錢交出來!”她依舊在尖銳地嘶吼着、吶喊着,用盡全身的力氣,那股爲了生命而豁出去的魄力令人動容,她張牙舞爪地揮舞着雙手,試圖在酒鬼的身上尋找到自己的酬勞,哪怕僅僅只是幾美元而已,“現在!”

酒鬼終於從酒精的麻木之中清醒了過來,僅僅只是片刻而已,擡起右手就重重地給了眼前的雛/妓一記耳光,那甩出去的力道着實太過兇猛,以至於她直接摔倒在地上,滿嘴都是鮮血。

計劃之外,再一次計劃之外。可是這一次薩米的大腦卻一片清明,沒有絲毫的慌亂,她可以清晰而準確地感受到那平靜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肩頭。

按照劇本來說,她應該站起來,然後居高臨下地打量亨利,用眼神開始挑/逗對方。她有些擔心,因爲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挑/逗”。但這一刻,她卻根本不需要思考,也無法思考,那平淡無奇的視線彷彿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牽引着她。

她想起了化妝師的話語。於是,她擡起頭來,順應着生理反應的條件反射,迎向了那雙視線,那深邃而錯雜的視線狠狠地刺痛了她的脆弱,嘴角的隱隱作痛在那灼熱的眼神之下開始洶涌翻滾,一股難以控制的情緒洶涌上來,眼睛裡寫滿了怨毒和嘲諷,似乎在說:我很狼狽嗎?你看得開心嗎?那麼你覺得如何呢?你是不是應該交錢呢?畢竟,表演都是要收費的呢。

那猶如毒蛇一般的眼神夾雜着委屈、不羈、憤怒、嫉妒、憎恨、譏笑、奚落和冷漠,彷彿傾盆暴雨一般,朝着亨利宣泄而下。那是一個傷痕累累的靈魂,那是一個被困在地獄裡的靈魂,那是一個因爲看不到明天而選擇放逐自我的靈魂,那是一個痛恨社會仇視他人的靈魂。

在這一刻,她不是薩米,她是艾瑞卡。他不是藍禮,他是亨利。在那雙眼神的注視之下,她不由自主地就擡起了下巴,輕蔑而挑釁地投去了視線,那種衝動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只想要酣暢淋漓、毫無遮掩地宣泄下來。

亨利安靜地坐在原地,沒有驚訝,沒有錯愕,沒有惶恐,只是那漫天漫地的灰色一點一點地蠶食着他身上殘留的最後色彩。

多麼荒謬,又多麼可笑。這樣的靈魂,卻僅僅只有十二、三歲,那稚嫩到青澀的臉龐甚至還沒有能夠褪去孩童時的奶氣,不和諧的矛盾,讓所有一切都變得荒誕不羈起來,就好像“百年孤獨”裡那個畸形而魔幻的社會,讓人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虛構,還是現實。

絕望的盡頭,亨利選擇了接受,接受現實。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卻再也無法激起任何漣漪,因爲靈魂已經破爛不堪,疼痛神經已經超過了承受的極限,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也感受不到任何憐憫,更感受不到任何希望,於是,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看着那雙眸子,波瀾不驚,由內而外滲透出淡淡的寒冷,讓人不寒而慄。

艾瑞卡嗅到了那冰冷而脆弱的氣息,她意識到,這是一個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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