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們正在息息索索地議論着,討論根本就停不下來。
傑西卡-查斯坦也沒有出聲阻止,因爲她知道這就是劇組的生存法則,八卦和謠言是永遠無法徹底根除的,沒有必要太過較真,聽到了就當做耳旁風,沒有聽到就當做不存在,這纔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本來,傑西卡還以爲工作人員們正在感嘆着藍禮的敬業,但漸漸地,話題就開始走偏了,最後一句話出來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要偷笑了——看來,這應該是凱文-辻原嫡系的公關手段,爲自己在公司內部宣傳造勢,把所有焦點都轉移到托馬斯-圖爾身上,然後爲他博得好名聲。
不要小看這些細緻末梢的工作,但對於一個上位者的對外形象卻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日積月累的影響下,關鍵時刻就能夠扭轉局面。
傑西卡的嘴角就輕輕上揚了起來,如果藍禮知道了,他會如何應付呢?
“傑西卡?”提莫西的聲音打斷了傑西卡的思緒,她收回注意力,將那些瑣碎的議論聲暫時拋在了腦後,迎向了提莫西的視線,“你說,藍禮這樣事事親力親爲,對於表演真的有影響嗎?這樣難道不會分散演員的注意力嗎?”
傑西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每個人的表演方式都有所不同,藍禮的方式和我的也不盡相同,我不能說這就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但站在我的立場來看,我覺得藍禮之所以選擇親自上陣,那是有原因的。”
這也是傑西卡喜歡旁觀藍禮表演的緣故,從“爆裂鼓手”開始就是如此了,她總是能夠學習到一些新東西,進而引發自己的靈感,這種演員之間的交流非常有趣,完全樂此不疲。
“你還記得我們劇組第二天正式拍攝的戲份嗎?藍禮和你、麥肯芝之間的相處模式,其實在日常對話之中,藍禮就有意識地改變說話方式、語氣和節奏了,不知不覺中就建立了父親與子女之間的互動模式,繼而到表演的時候,你們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帶入臺詞,呈現出表現。”
“這是表演嗎?”
“這是高級表演!”問話不是提莫西提出的,而是傑西卡自問自答的。
“我們對於表演的定義往往是需要’演’,需要發力、需要框架、需要線索,但藍禮所呈現的表演卻是一種狀態。我們可以簡單地理解爲,我和藍禮說話爲什麼是不同呢?藍禮成爲父親前後的說話爲什麼不同呢?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也是在時時刻刻改變的,這些就主動了表演細節的區別,在劇本之中卻找不到任何框架和着力點,藍禮卻能夠通過自己的理解呈現出來。”
“現在也是如此。”
傑西卡將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傾囊相授,絲毫沒有藏私的打算,然後就看到提莫西細細地思考了片刻,輕輕頜首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藍禮之所以選擇親自吊威亞,就是希望能夠提前感受到整個環境與框架,然後根據自己的理解將角色呈現出來,那些看不到的細節,反而成就出了整個表演的力量,是這樣嗎?”
傑西卡眼底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緩緩點頭表示了贊同,“是的,我的理解就是這樣的。但我認爲,藍禮是一位非常非常出色的演員,也許他還有其他不同想法。如果你開口詢問了,他肯定願意開口與你交流,也許他還能夠觸發不同的表演靈感。”
提莫西羞澀地笑了起來,尷尬地撓了撓頭,“但他是藍禮-霍爾。如果我的問題太白癡了,那怎麼辦?”
傑西卡也沒有武斷地下結論,而是歡快地大笑了起來,“那我就不清楚了,只有等你嘗試了,我們才能知道了,不是嗎?”
……
敬業歸敬業,但藍禮也不是盲目敬業。否則有些事情,術業有專攻,即使他親自上陣,也不見得能夠比專業人員做得更好,反而是浪費劇組時間。
他現在確實正在適應整個空間感。
對於舞臺劇演員來說,整個舞臺空間的利用無疑是表演之中的重要環節;雖然這種空間感在電影製作過程中已經被摧毀——因爲不同方位的鏡頭設置,演員成爲了被動棋子,攝像機成爲了構建空間的架構,但演員對於不同空間的掌控,依舊可以體現在表演細節之中。
比如說“活埋”的棺材,比如說“地心引力”的燈箱。
現在的超立方體也是如此。
藍禮必須置身於半空中完成表演,這樣的“無重力”狀態和“地心引力”又是截然不同的,他的身體必須呈現出漂浮感,同時還能夠集中更多注意力在關鍵戲份的表演之上,那種漂浮在無邊無際黑暗之中的不安定和茫然,無疑是整場戲的絕對核心,他需要更多時間來適應整個空間感。
所以,藍禮現在就被懸掛在了半空中,就如同敬獻河神的祭品一般。
整個測試持續了將近四個小時,過程中間,藍禮前後五次回到地面,一方面是爲了確保血液能夠正常流動,讓身體肌肉稍稍放鬆;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近距離完成交流,而後再重新回到空中,完成後續測試和調整。
儘管如此,現在依舊只能夠模擬出一個輪廓,具體情況還是需要在拍攝過程中慢慢調整。
測試暫時告一段落,藍禮的雙腳重新站在地面之上,威亞設備全部拆除,然後身體重量就全部壓在了雙腿之上,地心引力的重量就這樣突然侵襲而來,膝蓋不由微微發軟,差一點就這樣直接摔倒在地。
藍禮只能下意識地抓住了旁邊工作人員的手臂,勉強借助力量站住了腳步,但整個人卻顯得狼狽不已,什麼紳士風度什麼完美形象,此時都已經全部顧不上了——不是不想,而是無能爲力,只覺得腰部和大腿內側如同塗抹了辣椒水一般,火辣辣得疼得厲害,卻因爲部位特殊而束手無策。
那種酸爽的滋味,語言着實難以形容。
但貴族和普通人的區別之一就在於,忍耐力高強,即使是疼痛刺骨,卻依舊能夠面不改色。至少能夠多堅持一些時間。
藍禮只感覺自己的痛感神經已經完全緊繃起來,似乎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後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但還是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咬緊了牙關,努力保持着淡定的神情,“抱歉,請問我可以要一張座椅嗎?”
“哦,哦哦!抱歉抱歉!”
旁邊的工作人員們全部一片手忙腳亂,最後還是提莫西提着一張板凳過來,讓藍禮就地安坐了下來。
克里斯托弗也是一臉尷尬和歉意地不斷撓頭。現在他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試圖表示自己的歉意,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藍禮朝着提莫西點點頭表示了感謝,而後就對着克里斯托弗說道,“不用抱歉,這是我自己主動要求的,我也低估了威亞的威力,如果影響了劇組的拍攝進度,這也有我的責任。不管如何,我們都是希望電影能夠更好,對吧?”
“是的。但是……”克里斯托弗還是聳了聳肩,“抱歉。”
“放心,如果出問題的話,最頭疼的應該是華納。”藍禮此時還有心思開玩笑,工作人員們都紛紛輕笑了起來,克里斯托弗卻依舊是滿臉嚴肅的模樣,藍禮只能無奈地說道,“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點空間,你們全部都圍繞在旁邊,我沒有辦法做出調整。”
大腿內側正在着火。
藍禮希望沒有任何形象地張開大腿,讓肌肉放鬆放鬆,同時也可以減輕一些灼熱感;但如此沒有教養也沒有禮貌的動作,他着實無法在衆人面前大喇喇地做出來,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家庭教育都告訴他,如此失禮的動作是不應該出現在公衆場合的。
克里斯托弗此時才恍然大悟,連忙轉過身,朝着圍觀的工作人員們連連揮手,“散開,全部都散開!”
最後只剩下傑西卡和提莫西等幾位演員站在了旁邊。
傑西卡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藍禮,“上帝,能夠看到你如此狼狽的模樣,真的是太難得了。”
“請好好珍惜,如此機會着實不太多見。”藍禮卻是絲毫不介意,嘴角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弧度,自嘲地說道,“抱歉,我接下來的動作可能有些不太雅觀,我建議未成年人最好迴避。”
提莫西和麥肯芝兩個小傢伙頓時就成爲了衆人鬨笑的對象。
藍禮雙腿支撐在地上,稍稍張開,大馬金刀地坐着;但更加糟糕的是,腰部和腹部的肌肉又酸又痛,稍稍有些挺不直。現在還沒有受傷,只是不適應而已;不過,今晚最好尋找專業人士處理一下,看看到底是按摩還是熱敷亦或者是其他理療,在受傷之前,讓肌肉能夠恢復過來。
還好,藍禮通過攀巖、衝浪等極限運動的鍛鍊,身體素質沒有問題,只是今天不適應長時間地吊威亞而已,否則情況只怕更加糟糕。
穿過演員同僚們的身影,藍禮就看到了內森-普雷斯氣喘吁吁衝過來的身影,因爲衝刺得太快太急,以至於沒有辦法剎車,直接就撞在了提莫西的身上,引發了一片驚呼聲。
“小心,小心。”藍禮連連擡手示意,“不用如此毛毛躁躁的,什麼事情都可以慢慢來。”
內森上氣不接下氣地看着藍禮,聲音微微顫抖着,結結巴巴地說道,“藍……藍禮,保羅出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