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半仙笑出聲來。
“他們的世界已滿目瘡痍,正因爲如此,那位仙人不想讓我們這個人間重蹈他們的覆轍,纔不惜將你送到了這裡,纔想出這樣一個人間淨土的計劃,我推衍過許多次,這個計劃,將是解決人間紛爭的唯一辦法。”
蕭金衍不以爲然,他辯道:“幾千年來,我們從茹毛飲血到今日的成就,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我們生存的慾望、追求進步的動力,還有堅定不移的決心,纔是讓這個世間一步步前進的根源,至於你所說的人間淨土,其實不過是把人類如豬狗牛羊一般圈養起來,這種世界,還有什麼意義?我來問你,那人間的未來,又是以誰的意志來決定?你?我?還是你那無中生有的極樂神?”
王半仙微微一愣,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道:“你沒有覺得,武道到現在,三境之外大宗師的出現,讓人間秩序失衡,你還年輕,不記得當年七十二國亂戰,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的樣子,但我記得!我不但記得,而且親身經歷過。自那時起,我就一直在尋找,這個人間的最終解決辦法。”
蕭金衍連連冷笑,“可過了五百年,人間不又恢復了昔日的繁華?而且,更勝往昔?實踐證明,我們人間越是遭受磨難、遭受天災人禍的洗禮,讓我們人間更爲強大。我們不期望戰爭,但我們也絕不畏懼戰爭,你說的計劃,只會讓人間止步不前。更何況,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們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這纔是人間的美妙之處啊!”
兩人越辯言辭越發激烈。
招搖山上的這兩個人,都是人間最出類拔萃的宗師級人物,他們的存在,能夠決定整個人間的未來。然而半日過去,誰也不曾說服誰。王半仙堅持主張推行人間淨土計劃,用極樂草控制這個世間,從而一勞永逸的解決人身上劣性、弱點,而蕭金衍則認爲,順勢自然,不能磨滅人的個性,人這個物種發展到現在,正是在鬥爭和磨難之中逐漸成長起來。
“溫室的花朵,一旦遇到狂風驟雨,便會凋零枯萎,而真正能夠在風暴之中生存下來,多是生命力頑強的野草。你的計劃,只會讓人逐漸削弱,最終走向滅亡,而不屈的鬥爭精神,則會取得最終的勝利。就如……”
蕭金衍頓了一下,“就如這座書劍山,現在的我們,還有能力去對抗他們。若真如你那樣,將來再來一座書劍山,那時,整個天下,怕是他們的盤中餐、腹中食了。”
王半仙道:“書劍山針對的只是天下武道修行者,並非對付我們人間。”
“可他們有這個能力,而且你也無法保證,下次他們再來之時,不會對我們人間出手。”蕭金衍道,“我不希望看到,將人類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所以,對不起,你的計劃,我無法贊同。”
“那你以爲,你還有能力離開招搖山?”
蕭金衍看到王半仙面目猙獰,滿腔怒火,似乎如一頭洪水猛獸,要吞噬自己一般,不由嘲諷道:“這就是你,很難想象,你若控制了天下,這個人間會變成什麼樣子?怕是數萬萬百姓,都變成你的玩物吧?”
蕭金衍又拋出了終極一問:“說來說去,這極樂草有百般好處,那你爲何自己不吃?”
王半仙語結。
良久,他才道:“我擔負着更重要的使命。”
蕭金衍又問,“你自己都知道這不是好東西,那你又有什麼資格,替別人做決定?”
這兩個問題,如一把鋒利的劍,直指王半仙內心。
王半仙徹底憤怒了。
“我說服不了你,只有毀掉你。”王半仙提高嗓門,“人間淨土計劃,必須得到執行!”
“你不是在說服我,而是在說服你自己。”
王半仙緩緩起身,招魂幡無風自動,一股龐大的陰鬱之氣,向四周蔓延開來,將整座招搖山籠罩在其中。
蕭金衍神色凝重,“你將那一枚天道意志碎片,注入了招魂幡中?”
王半仙獰笑,“不止如此,我還讓東方暖暖去了定州城。宇文天祿打造了這麼好的一個定州大陣,我若不加以利用,豈不浪費?”
蕭金衍終於色變。
……
定州城。
宇文霜率人趕到定州米鋪時,這裡已人去店空。
店內散落一地的糧食,炭盆之內,還有一些尚未燒盡的紙張,還在冒着黑煙。
看上去,他們走的很匆忙。
宇文霜上前,從炭盆中取出那些紙張,心中一驚。
竟是當年宇文天祿重建定州城的圖紙,還有定州城內的兵力佈防圖。
如此重要的機密,他們是如何搞到手的?
“滲透!”
這是宇文霜想到的第一個詞,定州城內,怕是已經滲透進了光明神教的人手,而且職務還不低。
兵力佈防圖是城內機密,除了他們父女、孫城主外,能夠接觸到這份機密圖紙的,不超過五個人,無一不是定州軍中的精銳,而且他們也是追隨父親多年的老部下。
除了一人。
定州軍參謀李桀。
四個月前,他加入了定州軍,在此之前,他曾是徵西軍的一名參將,對西疆之事瞭如指掌。在起用他之前,宇文霜還特意讓比目的人去調查了他的身世背景,而回饋消息說,徵西軍之中卻有其人,與他描述的也一一吻合。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宇文霜將紙片藏入懷中,不動聲色問,“李參謀何在?”
屬下道:“今日他奉命守住城南的‘古中井’,想必正在值守。”
宇文霜見狀,派了一人向父親彙報情況,率其餘人向城南方向奔去。
城南。
由於實施水源配額限制,古中井前排起了長隊,等待取水。百姓對這種行爲不解,怨聲載道。看到宇文霜前來,紛紛要討個說法。
“憑什麼要控制水源?”
“我們都排了半天隊了,總得給個說法吧?”
宇文霜臉色鐵青,根本無暇理會百姓詰問,徑直向古中井走去。這口井是城內最大的四口井之一,供給了城內約八百戶的百姓用水,若這口水井遭到感染,後果不堪想象。已有人取完水,正準備回家,宇文霜一聲令下,將整個古中井封鎖。
這一下更激怒了百姓。
然而,在官兵的刀劍之下,他們的抗議也有氣無力。
宇文霜來到古井前,此地有三十餘兵丁看守,除了維持秩序的十來人,其餘二十人負責打水、分水,宇文霜問,“今日放出去多少水了?”
一兵丁道:“五六百桶。”
“李參謀呢?”
兵丁道:“上午來過一趟,說是去其他地方轉轉。”
宇文霜命人取來一桶水,以手指蘸水,嚐了一下,發覺井水較之往常,更加甘甜。她找來一隻軍犬,餵了它一些水。過了片刻,只見那軍犬變得暴躁起來,不住的狂吠,而且力氣也變得大了許多。
宇文霜當機立斷,“停止供水,派里正挨家挨戶通知,先前取了水的,統統倒掉!”
“這是爲何?”
宇文霜喝道:“這是命令!”
宇文霜又吩咐道,“定州軍參謀李桀,密謀毒害百姓,全城搜捕。”
事態緊急。
從那條軍犬的反應來看,水中混入的毒藥,已不是普通的極樂草,而是改良後的更爲烈性的毒藥。如今之計,只有切斷水源供應,抓到李桀,逼問解藥下落,否則,整個定州城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他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竟是定州軍內部出了問題。
宇文霜神色凝重,又策馬來到幾處水井,有些李桀已經來過,有些沒有來。她將命令下出去,李桀曾檢查過的水井,停止供水,城內百姓可以在其他水井處取水,並限制水源供給,確保城內百姓都能配到一定用水。
這些事,本來歸城主府管轄,但事態緊急,她也顧不了這些,派人前往城主府通知了他們。
定州城兵馬,幾乎全部調入城中,來維繫城內井口的安全,而宇文霜則根據兵丁提供的線索,全城搜捕李桀。
李桀?
李人傑?
宇文霜忽然明白,爲何他對西疆戰事如此熟悉。
她第一次見到他時,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原來是隱陽城主李仙成之子,李人傑!之前去西疆之時,她在城主府的宴席之上,遠遠的見過一面,只是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如今回想起來,兩個人重合在了一起。
聽蕭金衍說過,他加入了東方暖暖的光明神教。
如今東方暖暖就在城內蠢蠢欲動,李人傑出現在定州城,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到此,她心中有些擔心。
這次針對定州城的行動,怕是早有預謀。
聯想到招搖山上,蕭金衍與王半仙的對決,她心中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爲何偏偏在這時,東方暖暖針對定州城發起行動?
難道只是巧合?
亦或是爲了給蕭金衍造成干擾?
胡思亂想之間,忽然比目組織的人急匆匆來報。
“郡主,大事不好,城南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