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排好修葺逍遙客棧等事,又叮囑蕭金衍不要誤了時間後,第二日李傾城就離開了蘇州。
婚期將近,他還有許多事要做。雖然包喜糖、剪窗花、裝飾婚房這種事都有家中僕役來做,但家族之中有些重要之事,卻要他親自出馬,此外還要去一些重要人物家送請帖。
這也是李小花的意思。
按李傾城想法,他與李金瓶成親,是兩人之間的事,在族內親戚之間擺場婚宴就行,但李小花作爲家主,自己兒子的婚禮,那可是今年族內除了祭祖大典中外的頭等大事,更何況,他還想着李傾城將來能夠接班,所以邀請了各路人馬。
由於祭祖大典,還有許多人並未離去,如此一來,再組織一場盛事,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婚宴嘛,圖的是熱鬧。
所以李傾城只得從了父親的意思,畢竟,娶李金瓶這件事,在族內曾引起不小的爭議,要不是李小花力挺,也不會這麼順利。李傾城纔將全家族拯救於危難之間,有人再提此事,那就是不開眼了。
至於武林大會,李傾城並不感興趣。
如今武林聯盟在江湖之中的存在感太低了,每年除了交會費之時會喊幾嗓子外,其餘時間,都不怎麼辦人事。尤其是這位左盟主,這幾年挪用會費四處遊山玩水,每到一處,就宣揚他那一套江湖和平、止戈紛爭的理論,真正落到實處的政策,一個也沒有。
比如數百年來,武林大會禁止唐門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暴雨梨花針,結果在他任期之內,死灰復燃。比如西域屍魔徒弟唐糖出現在江湖上,她的生化武器,也曾引起各大門派的恐慌。
在左斯坦那一套理論沒有作用之後,他又開始跟環境保護槓上了,不知從哪裡找來個無知少女,姓郝,名戴幽,宣稱“修煉真氣破壞臭氧層”,四處走穴,每次開口第一句話,爾敢如何如何等等,?被江湖人取了個諢號,“好帶油”少女。
這邊是武林聯盟的現狀。
蕭金衍當年當盟主之時,年輕氣盛,又仗着登聞院的勢力,在江湖上也算做了不少實事,比如挪用登聞院銀子賑災等,當然也做了不少荒唐事,但總而言之,要比左斯坦要強那麼一點點。
當然了,左斯坦口中是絕不會承認的,新盟主上任,如何快速樹立威信?那就是全面否定前任,不論對錯,一概否決。錯的決定,要堅定不移的否決,並誇大壞處,正確的決定,也要溫水煮蛙。只有如此,才能重新拉攏和聚集新的死心塌地之人。
至於人的水平與能力?
誰在乎?
只要沒人威脅到左盟主地位就可以,那些不聽話的門派,直接驅逐出去,反正還有許多人排着隊想要混進來。而四大世家、八大門派,更不會將他們放在眼中,反正武林聯盟只是他們爭奪利益的一個工具,如夜壺一樣,用的時候,喊來說幾句,用過之後,棄之如弊履。
左盟主也有自知之明,對上拼命討好一流門派,打壓二流門派,拉攏三流門派,在江湖各大勢力之間博弈,所以,這幾年來,左盟主以一個知玄境的修爲,統領武林聯盟多年而沒有下臺,與其採取的方針政策息息相關。
而招惹了東方暖暖,是左盟主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決定。若干年來,江湖之上雖然淡化了正邪對立,但光明神教有魔教的傳承,行事我行我素,又保持一種相對神秘狀態,同時還不怎麼搞公益和宣傳,口碑並不太好,所以當東方暖暖提議贊助武林聯盟之時,他還猶豫了一下,然而當東方暖暖給他下了毒之後,他只能妥協。
蕭金衍幫了半天忙,又趁機去原來的小鎮,找了幾個朋友敘敘舊,到了第三日一大早,他與寶路就被範無常喊起來,開始忙裡忙外,拉橫幅,做水牌。
範無常特意穿了一身嶄新的綢緞,大清早就站在門口,迎接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江湖豪傑。
日上三竿,依舊沒有人來,範無常有些慌了神,心說難道自己記錯時間了?派人去天香樓詢問武林聯盟的人,再三確認,才放下心來。
臨近正午。
“左盟主到!”
左斯坦帶着五六個武林聯盟理事,還有一名十六七歲少女,踏入逍遙客棧,範無常上前拱手,道:“左盟主蒞臨逍遙客棧,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啊。”
左斯坦沒聽過這個客棧,總覺得不怎麼入流,但看到範無常滿臉期待的樣子,心中暗想,果然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面,仰着頭,“嗯”了一聲。
生人面前,得端着架子,尤其是堂堂武林盟主,得有武林盟主的氣魄,自己身份尊貴,能少說就少說,總不能連個破店老闆,自己都要和顏悅色吧。
左斯坦四下打量客棧,雖然不大,但好歹收拾的乾淨,問,“人都到齊了嗎?”
範無常道,“算上您六位,來了十來個人了。”
“那就再等等。”
他臉色並不好看,蘇州城雖然沒有一流門派,算上江南一帶,也有三四十股勢力,武林盟主,號令江湖,盟主令一出,就算掌門不來,也得派幾個副掌門、長老來給個面子吧。
左斯坦問屬下,“你怎麼通知的?”
那屬下連道,“盟主,我們這些天快馬加鞭,盟主令確實發出去了,而且都拿到回執了。”
“若正午之前,人來不及,唯你是問!”
那人見狀,連道,“我再去催催,興許路上堵了。”說罷,一溜煙跑出去,徑直向城東勞工市場奔去。
左斯坦揹負雙手,來到一張八仙桌前,挑了個凳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嘩啦!
前兩日寶路與蕭金衍打架時,不小心損壞了幾個凳子,範無常爲了省錢,湊合拼了一下,並沒有修好,本來武林大會在二樓,沒想到,左斯坦卻正坐在了上面。
左斯坦坐在地上,臉色陰沉。
範無常連道,“不愧是武林盟主,行走坐臥都有神功護體,輕輕一下,就將我這百年沉船木的凳子坐壞了,佩服!”
這一通馬屁,讓左斯坦心中十分舒坦,先前的捕快拋之腦後。範無常又搬來一隻凳子,自己先試了試沒問題,才道,“盟主請坐!”
又對後廚喊道,“還不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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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金衍端着茶水,來到大廳之中,站在了左斯坦身後,道,“盟主請用茶!”
在場衆人都是武林聯盟的人,但蕭金衍當武林盟主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盟中的老人早已退隱的退隱,被打壓的打壓,都不認識蕭金衍。
左斯坦頭也不擡,端起茶,飲了一口,噗的噴了出來。
“這是茶,還是鹽?範老闆,你們店做事就這麼不用心嗎?”
蕭金衍笑道,“這是上等的海鹽,經過八道工序炮製而成的鹽茶,我們夥計半夜去寒山寺挑的井水,盟主怎能說我們不用心?”
左斯坦皺着眉,“那還不一樣是鹽?”
同來的少女道,“盟主,依我看,他就是故意的,這小子油嘴滑舌嬉皮笑臉,長得很不環保,若不施以懲戒,怕是墜了咱們武林聯盟?威名!”
蕭金衍看了她一眼,“左盟主還沒開口,你就替盟主做決定,難道不怕落了左盟主的威名嗎?”
“爾敢用這種口氣跟本姑娘說話?”
“姑娘怎麼稱呼?”
“郝戴幽。”少女道,“你一個夥計,想必沒有聽過。”
左斯坦道,“小郝啊,少說兩句,一會兒給你說話的機會。”又對蕭金衍道,“還不給姑娘賠禮?”
蕭金衍笑道,“不如我給左盟主賠禮?”
左斯坦聽着聲音耳熟,回過頭來,看到是蕭金衍,猛然一驚,愕然道,“怎麼是你?”
蕭金衍擺擺手,“這不被人拉來當壯丁嗎。”
蕭金衍雖然看不慣左斯坦這等裝腔作勢的做派,但對他也沒什麼惡感,反正這個武林盟主是自己不想做的,他不過是趁勢抓住了機會而已。
蕭金衍的名聲,如今在江湖上並不好,尤其是在隱陽城與江湖同道翻臉,殺了若干江湖同道,算是公然與各大門派爲敵。爲此,許多門派還發函來質疑,爲何武林聯盟不將他納入黑名單,還有人建議武林聯盟發動盟主令,追殺蕭金衍。
但左斯坦怕得罪了登聞院,一直裝聾作啞,等李純鐵一失勢,光明神教又找上門來,將討伐他的事拋之腦後了。
郝戴幽問,“盟主認識此人?”
左斯坦苦笑道,“他是蕭金衍。”
郝戴幽聞言,柳眉倒豎,“原來是一個江湖敗類,今日召開武林大會,正缺一個由頭,不如先殺了這小子來祭天?”
蕭金衍見少女如此無理,道,“郝戴幽!”
少女道,“爲何不敢?”
左斯坦想了想自己中的毒,擺了擺手,“是東方聖女請你來的吧?算了,我不跟你計較,範老闆,麻煩你去再泡一壺茶。”
不多時,範無常端了一壺高碎,給左斯坦倒了一杯,剛纔海鹽入口,嘴中發苦,也察覺不出茶的好壞來。
範無常問,“茶還可口?我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好茶。”
左斯坦板着臉,“湊合。”
這時,東方暖暖從店外走了進來,看到場內衆人,臉色一沉,“左盟主,怎麼才這麼幾個人?”
左斯坦被東方暖暖拿捏的死死的,連站起身,“聖女息怒,人還在路上,想必馬上就要到了。”
話音剛落,門外來了三四十人。
這些人衣衫陳舊,穿着打扮都是鄉下人,有的拿着掃帚,有的挑着餛飩擔子,還有人端着糖炒栗子。
左斯坦皺眉,望了屬下一眼。
那屬下連忙向門口退了幾步。
東方暖暖故作不悅,“這都是些什麼人?“
左斯坦怕她怪自己辦事不力,連道,“容我向聖女介紹一下。”他指拿着掃帚的光頭道,“這位是少林寺藏經閣的掃地僧。”
“這位賣餛飩的,是衡山派劉掌門的師弟何三七。”
左斯坦哈哈一笑,“這位則是賣糖炒栗子的熊姥姥!”他拿起一個栗子,剝開了放入口中,“熊姥姥,今天的糖炒栗子,沒有放毒啊。”
那老嫗道,“奶奶個熊,你家糖炒栗子才放毒呢!要不是看在那小子買了我三十斤栗子的份上,我纔不惜得來!”
左斯坦一臉尷尬,隨便介紹道,“這位賣白菜的是白菜幫幫主,那位乞丐打扮的是丐幫的無袋長老,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英雄。”
“是嗎?”
“聖女,您久不在江湖,卻不知江湖之人,大隱隱於市。”他指了指蕭金衍,“您看,連前任武林盟主,都在這裡端茶倒水。還有旁邊那個和尚,一看就是金剛不敗之身。不信你看!”
左斯坦對寶路道,“和尚!”
寶路甕聲道,“幹啥?”
左斯坦道,“我這裡有十兩銀子,你打我一拳,若能打倒我,這塊銀子便是你的。”
寶路撓頭問,“有這等好事?”
“在下武林盟主,說話當然算話。”他心中打定主意,若和尚來打,他便裝作對方內力高強,然後順勢跌倒在地,儘量做出疼痛狀,演得像一些,來矇混過關。
寶路來到他身前,“我真打了。”
左斯坦站定,運起內力,頃刻間,衣衫無風自起,渾身鼓脹,顯然是用上了真本事。
躲在門口的那屬下,心說這個和尚可不是他花錢僱來的,一會兒可別穿幫。
寶路一拳轟出。
左斯坦整個人向後飛去,徑直撞爛了門,跌在了門口之外,左斯坦躺在地上,只覺得胸口如被重錘轟了一下,渾身真氣紊亂,終於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
他想要站起來,可渾身使不出力氣,對那屬下道,“過來扶我一把!”
那屬下連過去,將他攙起來,低聲對左斯坦道,“盟主,您演得可真像!”
左斯坦現在只想將他揍一頓。
他心中暗罵,李正義推薦的什麼破店,連個跑堂的都有這麼高身手。
回到客棧,寶路一伸手,“拿銀子來。”
左斯坦兌現諾言,將銀子遞過去。
寶路得了銀子,心中歡喜,道,“再來一拳,我給你打個折,只收五兩!”
左斯坦心說再來一拳,不用你打折,我這身老骨頭怕是要骨折了,連連推辭,“好漢不必了。”
東方暖暖滿意的點點頭,“不錯,這和尚確實有些本事。左盟主傷得不輕啊。”
“爲聖女辦事,不敢有半點偷懶。”
東方暖暖道:“坐下說吧。”
左斯坦感激涕零,來到凳子前,先用手試了試,確定凳子沒問題後,才坐下。
他看到範無常在旁邊偷笑,喝道,“愣着幹嘛,還不倒茶?”
範無常連端着茶過來,給他倒了一杯,又來到東方暖暖這邊,給她倒茶,“姑娘也喝一杯吧。”
東方暖暖連站起身,側身避過,道:“謝謝。”
已是午時,眼見二百人的武林大會,只來了三四十人,範無常心中打鼓,口中低聲嘟囔,“三十,十一,三。”
這時,李正義來到客棧,身後跟着若干江湖中人。
“正義堂李正義,率江南武林同道,來參加武林大會。”
左斯坦不悅道,“怎麼纔來?”
“路上發生了點事,耽擱了些時間。”
話音剛落,門外衆人紛紛報上家門。
“江南鬼頭幫,前來赴會,見過東方聖女。”
“無錫無雙門劉長水夫婦,前來赴會,見過東方聖女。”
一時間,衆人紛紛自報家門。
左斯坦心想,這些門派,在江湖上雖然略有名氣,有些人也是成名高手,但幹得都是綠林之事,算是旁門左道,一直被排斥在武林聯盟之外,怎得今日齊齊來了?
轉念一想,原來,他們都是衝着東方暖暖來的。
範無常繼續道,“十九,二十三。”
蕭金衍見他自言自語,奇道,“你在算什麼呢?”
範無常道,“一共八十六人。”
“那又如何?”
範無常沉着臉,看着門口來了三十餘人,挑着十幾個食櫃來到逍遙客棧門口,爲首一人道,“哪一位是範老闆?”
蕭金衍指了指範無常,“這位是。”
“您在醉仙居定了二百人的飯,我們從昨夜一直忙到現在,總算趕着飯點兒,跟您送來了。”
範無常渾身發冷,顫聲道,“能不能退掉一百二十份?”
那人道,“這三天,範老闆每天都去盯着,我們醉仙樓推了其他生意,專門來準備您這裡的飯菜,您說退就退,我們也沒法跟東家交代啊。”
範無常有些慌了,四百兩銀子啊,本來好大一筆生意,誰料來的人這麼不靠譜,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蕭金衍都有些同情他了。
東方暖暖道,“不用退,再等等。”
又過了片刻,只覺長街之上人影攢動。
“光明神教左右護法鄭玉飛、任鵬舉,前來赴會,見過聖女!”
“光明神教四大長老前來赴會,見過聖女!”
一時間,左右護法、四大長老、十八尊者這些光明神教之人,紛紛抵達逍遙客棧。
當年,宇文天祿奪權,以前教內的老人,或退隱,或被逼出山門,其餘勢力,被宇文天祿以八大邪王爲主力,收編到一笑堂之中,如今宇文天祿倒臺,這些人又紛紛出山。
就在這時,聽到有人道:“光明神教八大邪王行六,無法無天吳法天,前來赴會,見過聖女!”
“光明神教八大邪王行五,人面鬼心柳桃花,前來赴會,見過聖女!”
頃刻間,又來了四人。
八大邪王之中,除了宇文天祿外,血魔影孫無蹤被蕭金衍斬殺,趙無極在西楚境內失蹤,剩下的這五人,來了四人。
左斯坦心中暗叫,這哪裡是武林大會,這分明是魔教非法聚會!今日之事,他日若是傳了出去,堂堂武林盟主與魔教混在一起,這盟主以後可怎麼做?
要不要通知官府?
可自己身中劇毒,小命不保啊。
這時候門外又有人道,“光明神教八大邪王行八,白面書生戚成威前來赴會,見過聖女!”
左斯坦心中驚呼,“戚成威?蘇州知府?”
東方暖暖淡淡道,“戚知府,衆人之中,屬你最近,來得卻是最晚,架子可不小。”
戚成威連躬身道,“今日神教與江湖中人齊聚逍遙客棧,屬下不敢怠慢,一早就派人封街,待交代完畢之後,纔敢過來。還請聖女恕罪!”
東方暖暖神色稍緩,對衆人道,“來的差不多了,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