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長身而起,眸中有一縷神光流轉,隨即斂入深處消失不見。
少女呆呆看着王庸,半晌沒說一句話。
“怎麼了?”王庸奇怪的問。
“公子身上忽然多出來一種讓我畏懼的氣息,好像……”少女絞盡腦汁,試圖形容出那種感覺。“《易經》中的震雷之卦!雷霆一響,天地顫慄,好像萬物都會被這恐怖的雷火焚燬一樣;但是二月雷龍擡頭,又恰恰是萬物回春之時,從此所有生物都從冬天的蟄伏中甦醒,走向新生。可以說雷霆是生與死的混合體,公子身上就充滿了這種生死莫測的如淵氣息。”
“雷霆生死之力?”王庸一笑。“雖然並不準確,但是你的感覺是對的。我從殘念世界裡領悟到了丹勁的秘密,其實就是將一切拳意、精血凝結成一顆心丹。而我在凝結自己心丹之時,經歷了三生三死,纔將這一枚心丹凝結的圓滿堅硬。自然而然,我釋放出來的氣息也會帶上這種生死玄妙之感。”
“這樣嗎?公子還真是厲害。”少女由衷感嘆。
王庸微笑不語。其實有件事情王庸沒說,那就是這枚心丹凝結成功,最主要原因還在於造化洪爐的煅燒。
三生三死,每一次都是造化洪爐煅燒炸裂而後重生的後果。原本碩大如拳頭的金丹經過造化洪爐的煅燒,如今已經變得只有龍眼那麼大。可其中蘊含的能量卻強勁了不止十倍,如果再次遭遇宗教高手的陰神侵襲,不需要王庸主動反擊,光心丹外放的力量就足以擊潰敵人陰神。
“只可惜,即便到達了丹勁境界也無法學會王陽明那一式混沌母印。混沌母印是建立在王陽明心學高度基礎上的,我無論是學問還是武道都不及王陽明,無法掌握倒也沒什麼可沮喪的。從中領悟一招半式,也足以橫掃大多數敵人了。”王庸心中暗想。
混沌母印乃是至誠巔峰境界才能煉成的一式拳印,混沌即王陽明心學中的“無善無惡”。無善無惡,也就進入了“道”,那時候的人每一個舉動都是源自“道”,都合乎“道”,自然也就不需要區分善與惡。本人即是道,道即是本人,乃是真正的心意大圓滿。
王庸現在距離那種境界還太遠,學不得也學不會。不過王庸卻也從中分解出來兩式,正適合他現在的境界使用。
王庸微微閉眼,感受着外面的天光。片刻後驟然揮出一拳,拳意灼灼,如烈日當空,又如皓月盈輝。彷彿天地間的光與暗都融入了王庸這一拳之中。
隨後王庸拳頭驀然綻開,手臂虛空劃出一個圓圈。在這個圓圈裡彷彿出現了日月交替、四季更迭,枯榮生死隨着這一個圓圈的划動,完成了一輪的更新。
“這是什麼?好可怕!”少女忍不住躍出去十幾米,距離王庸遠遠的不敢靠近。
“《周易》中有一句話: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意思是聖人的德行跟天地、日月、四時、鬼神相契合。而契合這四樣的德行,也就接近於至誠了。方纔我施展的兩式拳印,正是從這句話裡演化而來。”王庸睜眼,對少女解釋。
“這第一式叫做‘日月合明’,乃是至大至剛的拳意,對於擅長精神攻擊的宗教高手正好剋制。這第二式叫做‘四時合序’,乃是將天地規律融合其中,可以讓敵人陷入我創造的秩序裡而無法掙脫。這兩式拳印你都可以學習,你本身境界就高,不像是我另外那個徒弟英朗,境界達不到不可以貿然模仿。”王庸又將兩式拳印緩緩展示一遍,想要傳授給少女。
可誰知少女卻搖搖頭:“奴兒是不能學習這些傷人的功夫的。”
“爲什麼?”王庸不禁好奇。
“主人說奴兒本身身爲劍奴,就已經沾染了太多刀兵的殺意。再學習傷人的功夫,只會讓奴兒陷入惡念的深淵。所以主人之前只教了奴兒自保的招式,所有傷人的招式一概沒教。”少女道。
“還有這種事?”王庸細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他跟少女的幾次交手,少女從沒主動進攻過一次,每次都是被動將王庸攻擊化解。
原本王庸還以爲少女善良不忍傷人,原來是壓根不會傷人招式。
“也罷。”王庸點點頭。“現在是和平年代,你有這一身自保功夫足以,確實不需要學習什麼傷人的手段。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能不看自然最好。”
“對了,我閉關了多少天?”王庸問。
少女掰着手指頭數了數,回答:“七天七夜,現在是第八天的早上。”
“這麼久?”王庸一愣。“七天時間,相信鄭家已經基本放棄了尋找我的念頭。哪怕鄭家勢力再大,公器私用也有個限度。調動大批人力封鎖抓捕持續個三兩天也就頂天了,持續七天根本不可能。除非是國家層面的戰略行動,纔有可能如此持久。我一個小人物顯然上升不到戰略層面,何況鄭家也不是沒有對手,他們怎麼可能任由鄭家折騰?是時候出去了。”
想畢,王庸將背囊裡剩餘的口糧挑揀口味好一些的,都遞給少女。
這幾天少女吃的並不多,不是不餓,而是她想爲王庸多省下一點口糧。
“吃吧!先墊墊肚子,咱們立刻出山,去城市裡吃大餐去!”王庸道。
“真的?”少女也是一個小吃貨,聽見“大餐”倆字登時兩眼放光。
“當然。你想吃什麼?”王庸隨口問。
“我想吃……”少女憨態可掬,就差流口水了。只是就在她脫口而出想吃的食物之時,卻陡然住嘴。
“現在不能說,現在說了待會吃起來就沒有感覺了!我要忍住,忍住,嗯……”
看着少女極力剋制的模樣,王庸忍俊不禁。
半小時之後,王庸兩人離開月下學宮,出現在距離雪淵最近的一座小城市裡。
這座城市靠近邊疆,雖然偏僻,但是環境卻出奇的好,有藏地小江南之稱。本身在藏地語系裡,這座小城的名字也叫做“太陽的寶座”,其風景可見一斑。
果然如王庸所料,王庸跟少女根本沒有任何的僞裝,就順利進入了小城。周圍也並無什麼異常,小城還是一片祥和,看不到任何的緊張氣氛。
王庸找個電話亭,撥通軍師的電話。
“你去哪裡了?石行空怎麼不見了?聽說鄭家派出了好幾位高手抓你,其中一個是丹勁高手!你沒事吧?”電話一接通,軍師噼裡啪啦就問道。
“我沒事。”王庸道。“石行空出賣了我,已經被我殺了。鄭家根據石行空提供的定位找到我,差一點就將我留下,好在我遇見了一位故人幫我脫困。鄭家派去的四個高手被我殺死一個,鄭家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聽到王庸沒事,軍師才舒一口氣:“那就好。我說鄭家這幾天有點狗急跳牆,連續幾次私自調遣已經招致無數非議。加上鄭家的幾個對頭家族也緊咬此事不放,鄭家現在已經焦頭爛額,就在兩天前不得不撤銷了對你的撒網式抓捕。龍王這段時間一直在幫你走動,還有子玉家族的那位大小姐,也是不遺餘力幫你。估計鄭家都有點後悔招惹你了,不光賠上一個兒子,還落得處處被動……”
“子玉風晴麼?”王庸目光一閃。
這個女人還是那樣的面冷心熱啊!出事之後一句慰問的話沒有,卻拼盡全力默默幫助王庸。雖然王庸不知道這期間子玉風晴要被迫割讓多少利益,但是絕對不會少。
王庸欠她的太多太多。
人生得此一知己,足矣。
“放心,鄭家的被動纔剛剛開始而已。幫我安排一個身份,我這兩天回去。”王庸道。
軍師一驚:“你要做什麼?我認爲現在不是你回來的最佳時機,你再忍耐半個月,相信屆時你不光可以回來,甚至還能光明正大的回來。”
王庸搖搖頭:“我忍耐半個月沒問題,但是這半個月裡龍王跟子玉風晴要爲我付出多少?我不想欠別人太多,尤其是那種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還清的恩情……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回去未必會有什麼危險,說不定還能給他們增添不少談判的籌碼。”
軍師默然。
半晌後軍師才道:“很高興你還是老樣子,這證明我們付出的沒錯。身份信息一個小時後給你安排好,歡迎回來,龍麟。”
說完,軍師就掛斷了電話。
而王庸則喃喃道:“我們?”
遠在電話線另一端的王庸卻是不知道,此刻軍師正身處一間幽閉的禁閉室裡。若不是因爲軍師在龍脊的作用實在無人可以替代,離開她一些情報工作就難以爲繼,恐怕連手機都要被沒收。
而這還只是初步的處理結果,真正的判罰還沒下來。畢竟私自截獲並且扣壓軍部調遣命令長達四個小時,可是一項大罪。
有些時候、有些人的付出,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掛掉電話,王庸帶着少女信步走向一家餐館。
少女歡呼雀躍着將菜單上但凡有點模樣的菜式全都點了一遍,點完之後就開始拿着兩根筷子輕輕敲着,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王庸看着微微一笑,卻免不了一陣心酸。
看得出來,少女日常並沒太多這樣大吃一頓的機會。連一些明明很大衆的普通菜式,在少女眼裡都能泛起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