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段迦仁鼓起勇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小時。
期間他蹲在牀邊呆呆看着她等了半小時,後來覺得腳麻,就站起來坐在牀邊看了半小時,然後覺得脖子疼。
於是站起來走了兩步,回頭看了她幾百眼,然而她還是老樣子。臉朝下背朝上,一副恨不得要把自己悶死在牀單裡的死德性!
他約莫有點回過神,覺得她可能是不樂意自己看着她這副倒黴樣子。
所以他索性下樓去做飯,等着等着都忘了肚子餓。
等他在樓下搬完所有東西,做晚飯,正準備上樓去看看。一擡頭,就看到她一臉陰沉,腳步遲緩的從樓上下來。
她臉色太難看,以至於他都不敢出聲打招呼。
她也不搭理他,拉長臉發驢脾氣,先是抓着沙發上的靠墊摔打了一陣,然後腳踩得噔噔作響,過來吃飯。
段迦仁做飯的手藝馬馬虎虎,美國的食物也馬馬虎虎,但好在他捨得花錢,買的都是好料,所以馬馬虎虎的也能吃!
許盡歡也吃的馬馬虎虎,狼吞虎嚥似得往嘴巴里塞。這姿勢絕不意味着美味,她只是在填肚子。
用食物塞滿了腸胃,把鬱悶和悲傷都擠出去,她臉色略微的好看了一些。
於是,段迦仁便問了這麼一句。
許盡歡閉眼,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美少女的憂傷感染力絕對強烈,尤其是對着貪慕她容顏的男子而言。
光是看她這個表情,他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爲什麼非要戳她的痛腳呢?真是該死之極!她若願意說,自然會告訴他。她若不願意,他又怎麼能多嘴問!
他該如何做才能撫慰她這顆受傷的心?此時此刻,用鑽石肯定是不行的。
那就用美食吧!他做的菜馬馬虎虎,但市場上剛出爐的甜點布丁絕對贊。別墅裡有微波爐,叮一下就能加熱。他立刻雙手爲她奉上!
跟她相處的久了,他發現她是極愛甜食的!
嗅着布丁香甜的芬芳,吮吸着柔滑的蛋液,她在糖分和脂肪的撫慰下,漸漸敞開心扉。
“手術有後遺症!”
“後遺症?”
“我一用法術,身體就會不聽使喚!”把實話說出口,她臉上在陰鬱再次密佈。
段迦仁連忙又叮了兩個布丁奉上,並澆上濃濃的巧克力醬!
豐富的糖分攔住她險些要涌出眼眶的淚珠。
“怎麼辦?如果不能用法術,我豈不是變成了一個凡人?”咬着銀勺,含着熱淚,她問他。
變成,一個,凡人?她?
段迦仁愣了一秒鐘,隨後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
“就算你變成凡人,我也一樣愛你!”
許盡歡皺眉,上半身微微往後退了退。
“我要你的愛,何用!”
這話如同當頭一棒,砸得他立刻清醒過來!
跟她,談愛,很傻很天真!他怎麼犯起凡夫俗子的傻來!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兜住,只能尷尬的低下頭,沉默。
對於他的尷尬,許大仙毫不在意,就如同他的表白一樣。凡夫俗子的愛,對她來說就如同空氣和水一樣平凡。
她那麼強大,那麼美,又是一位存活千年的真仙,凡夫俗子貪戀美色,又崇拜強者,愛她那是本分,不愛她纔是逆端。
可凡人的愛只能提供給她凡人的好處,超過凡人的,就一點用也派不上了。
不僅派不上用場,還反過來要向她索求各種保護和賜予!彷彿向她奉獻了愛意之後,她就得滿足他們的各種要求。有了她之後,便一個個作死起來,然後讓她善後!
凡人,尤其是男人,麻煩死了!
和這些凡夫俗子她懶得多說!就那幾句,也是是這件事憋在她心裡太難受,她需要找個人分享一下。
但分享過後又覺得後悔,因爲凡夫俗子哪有資格分享她的煩惱!
但她是不願意表露出後悔之意的!因爲就是這麼驕傲!
*
段迦仁不傻!跟許盡歡相處的越久,他便越清楚她的矯情。
也不知她這個彆扭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倘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這幅性格絕對惹人生厭。可她偏偏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她是一個美少女。
就是衝着她這副皮肉,天下也多得是男人心甘情願受她的打罵虐待,寵着哄着她這個矯情的脾氣。
更何況,她還是一個擁有神通的美少女。這就不得了啦!
可她現在說,她的神通使不出來了。而這,依着她的說法,還是手術後遺症!
這可怎麼辦?
這手術裡裡外外都是他操心的,她會不會怪在他頭上?
這應該不會,倘若她怪罪他,那早就一腳把他踢開。她的無情無義,他還是很清楚的。
但是轉念一想,把他一腳踢開對她能有什麼好處?這兒是美國,她處處都得靠他。她那麼聰明,怎麼會輕易放過他。
興許,在心裡已經怨恨他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他就忐忑不安,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也不知她睡着沒有?
這深山老林之中,也沒有什麼夜生活好過。本來還能唱唱卡拉OK,打打桌球和橋牌,但她拉長了臉,他怎會自討沒趣。
所以,趁早睡覺!
這麼早睡,他是一點也睡不着。
翻一個身,看着窗外的明月,聽着沙沙的風聲,他繼續想心事。
她的神通真的沒有了嗎?
想起她那個扭曲的姿勢,他心想這大概是真的。她雖然矯情又無情,但從不說謊騙人。要麼不說,一旦說了就一定是真話。
因爲高高在上的驕傲,所以不屑騙人。
她到深山老林裡來閉關修煉,想必就是爲了恢復,但似乎出師不利,反而出了洋相,丟了臉面。
她那麼驕傲,那麼愛美,生氣也是應該的。
那她究竟能不能恢復如初呢?
倘若她恢復了,那一切照舊。可倘若她不能恢復呢?豈不是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變成一個凡人了?
他皺起眉,拉高毯子,蓋住心口。
依着常理,她若是變成了凡人,他應該覺得高興纔對。
她沒有了神通,就成了一個普通的少女。她越普通,他得到她就越容易。只要他依舊寵着她哄着她捧着她,以她的聰明,一定會主動抓牢他。
可是……一個普通的美少女,有哪裡值得他如此寵着哄着捧着呢?
美人固然是稀缺資源,可他這樣的男人還是能對着美人挑挑揀揀的。
她之所以獨特而珍貴,不就是因爲她擁有強大的力量,不可捉摸的神通,這纔是她獨一無二的魅力。
她的神通讓她凌駕於凡人之上,才讓他心甘情願的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做一個虔誠的信徒,供奉她崇拜她愛慕她。
所以……他一個打挺從牀上坐起,翻身下牀。
她必須恢復法力!他所愛的是一位女神,而不是一個女人!
*
穿着睡衣他噔噔往外走,徑直走到她的臥室去。
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屋子裡一片昏暗,陽臺的落地窗開着,山風呼呼的襲入,窗簾飛舞搖擺,室內一片清冷。
牀上沒人,她去了哪裡?
難道跑了?她察覺到他心思了?所以提前溜之大吉?
這怎麼可以!他只是想想而已,怎會因爲她一時的挫折而拋棄她。
頓時慌亂起來,惱恨的恨不得劈自己耳光!就算她此刻使不出神通了,那也並不意味着她就成了凡人!她自己說說罷了,他信就傻了!
她的神通深不可測,他才見過多少?
她那麼驕傲,一旦察覺到他竟然嫌棄她,定然先嫌棄他。
該死!該死!差點就要抓狂!
幸而擡頭看了一眼,窗外陽臺上月光格外皎潔,似乎有異。
大步衝出去,果然在陽臺上找到了她。
她背朝大海,面向遠山,結跏趺坐,一動不動。一手扶膝,一手持拈花如意狀持於胸腹之間,面色平靜,頷首闔目。
此刻月上中天,正是最圓最亮的時刻。月光清冷如水,皎潔如玉,自九天灑落,猶如一道柔和的光瀑布。
這流水一般的柔光落在她的身上,籠罩全身,猶如爲她披上了一層晶瑩閃爍的薄紗!
這樣子簡直神聖的令人膝軟神迷,他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渾身無力。
他才見過她多少神通?他遠未夠了解她!自詡爲要做她最虔誠的信徒,結果稍微出點事,他就動搖了信仰,還企圖要拋棄她。
簡直可笑至極!
呼吸急促,心情激盪,他用手抓地板,費勁全身的力氣,一步一步膝行着爬向她。
察覺到他的靠近,她微微側頭,雙眼展開一條縫,自這條縫隙裡看着他。
他就在她的目光下前行,最終匍匐於她的腳下,仰頭望着她。
這是做什麼?她的元神已經入定,不過是抽取一絲神智打量他,卻不明白他做這幅自然是爲了什麼?
這男人,讓她有些搞不懂。但她也懶得去搞懂,不值得。
她哪裡知道段迦仁剛剛經受了一場信仰的考驗,此刻正用着五體投地的姿勢向她表達自己的虔誠和忠心。
她無所謂,一臉淡定。在他眼裡就越發顯得高深莫測,神聖無比,心也越發虔誠,自我感動到無以復加。
光是做還不夠,他還得說!凡人嘛,又不能剖心明志,只能靠言語和行動來證明。
“歡歡!”深情呼喚,言語帶着媚意。
她微微皺眉,心生不悅。
她在入定,就是不想有人打攪。他倒好,越湊越近不說,還廢話起來了!怎麼?半夜不睡覺還要她給他講個鬼故事消閒不成?
“你別怕!我會想辦法幫你恢復如初的!”他說。
聽了這一句,她睜開眼,索性自入定中醒來。
“你幫我?”她問。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反問句!他怎麼幫她?一個凡人還妄圖幫她?太不自量力了吧!可笑到她都懶得生氣了!
但段迦仁不是說笑,也不是託大。
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神明離人世越來越遠,爲什麼?因爲科技越來越強!
科技迅猛發展,曾經的神力如今已經變成了尋常事。
譬如所謂千里眼順風耳,如今便是電視機和電話。飛天遁地,那就是飛機和地鐵。等等等等!
她固然神通廣大,可還不是照樣動了手術!凡夫俗子也能在她腦子裡切除一顆腫瘤。
那爲什麼凡夫俗子不能再往她身體裡動點手腳呢?
他知道現在有一種前沿技術,通過在人的大腦和脊椎裡放置電擊,可以用電流刺激神經和腦細胞,從而消除那些紊亂的腦電波以及神經信號,以便讓身體動作恢復協調。
這項技術是準備應用在腦損傷患者的身上,目前在針對帕金森病人的臨牀應用方面已經取得了可喜的成果。
他之所以知道這項技術,則是因爲這家實驗室正是解先生指名讓他收購的其中之一。
這項技術一旦能走出實驗室進入真正的臨牀應用,無論是前景還是錢景都會非常巨大。
他不知道她的情況如何,但她扭曲的樣子和那些腦損傷患者如出一轍。
興許可以試一試!
“還有這樣的技術?在腦子裡放電極?什麼是電極?”許大仙也是迷惑了。
於是他趴在陽臺地板上給她解釋什麼是電極。
“這種東西真能放在身體裡?”她可是知道人體會排斥一切不屬於自身的東西。
段迦仁又跟她解釋,放置進人體內的這些器材所選用的材料都是抗過敏的材料,譬如鈦合金,陶瓷之類的。而且電極非常小,所產生的電流也非常微弱,根本不會產生任何痛覺。
至少目前實驗室臨牀實驗者都沒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科技!”他如是說道。
科技?許盡歡是相信的,因爲親眼所見,親身體會。譬如那個開顱手術,原來真的可以在人的腦子裡動刀。至於這後遺症,她也從來沒怪在醫生和他的身上。
既然同意了手術,所產生的後果她自然也會一併接受。撇開現在尷尬的局面,這個新鮮的嘗試還是頗讓她覺得有趣的。
她獲得太久,世上已經很少有事能引起她的興趣。美國作爲世界頭號大國,擁有最先進最新奇的技術。但一開始她是真沒感受到這裡有多好玩,直到這個手術。
就連現在這種尷尬的局面,對她來說也很新鮮。
如今,又有一樁新鮮事擺在面前!
那就試試吧!段迦仁沒想到許盡歡會答應的這麼爽快!
事後想想,他覺得自己當時也是腦子一熱,急於表現,就這麼把解先生的項目給賣了。
而她也是大膽任性,不光腦子讓人劈,連身體也隨隨便便就交出去。
她這是不在乎?還是太相信他?
他不敢給自己太多希望,所以只能認爲她是不在乎!
既然她自己都不在乎了,那他還在乎個屁!
可勁造唄!反正她死不了!
說幹就幹!她在深山老林裡繼續閉關,而他則積極聯繫實驗室。
這事當然得通報解先生,畢竟是人家的實驗室,他借光搭個便車,說一聲是本分。
然而解先生竟然也“閉關”了!全權代理的是以爲資深金牌律師以及另一位資深高管,兩人暫行董事長權利,代管三個月。
好在這兩位跟他也熟悉,實驗室只要買過來之後照常運行就好,中間插一個帕金森患者那就不是事。
雖然,許盡歡並非帕金森患者。但她屬於腦損傷,也是應用範圍之內。
實驗室就在美國,位於南弗羅裡達的邁阿密。那是個好地方,有着漫長的海岸線,一年四季陽光燦爛,是個熱情洋溢的城市。
美國的有錢闊佬都喜歡去那兒曬太陽衝浪旅遊度假,海灘上到處都是比基尼女郎。
想象一下許盡歡穿比基尼的樣子……嗯,他覺得她可能不適合這種裝扮。
就算是她這樣的絕世美人,也有不能駕馭的類型!
以金錢開道,時隔半月之後,許盡歡就端坐在邁阿密大學附近的實驗室裡,接受植入電極的醫學治療實驗。
這一回只有段迦仁等在手術室之外,而且一邊等一邊電話不斷。
他太忙了,不得不忙!供養像她這樣的女神,太費錢,他不得卯足全力去賺錢。而爲了能和她長相廝守,再不受工作的打攪,他又不得不做更多的投資,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賺夠能花一輩子的錢!
可惜,錢永遠不嫌多,越賺越覺得不夠。也是矛盾的很!
就這麼忙碌着,以至於她從手術室裡出來,他還在打電話。
許盡歡還在麻醉中,昏迷不醒!他就繼續在她的病房裡工作。
等半小時之後麻醉過去了,她又拉長了臉生氣。
她很痛,渾身都痛。從腦殼順着脊椎骨到一整個後背,刀戳似得生疼。而且還能感覺到那些跟脊椎連在一起的電極,異物感很強烈。
但最難以忍受的還是不能動!因爲麻醉剛醒她的動作會不協調,反應也會不良,趴着側頭躺最安全。
這跟坐牢有什麼區別?她又痛又氣又鬱悶。
段迦仁有心想要安慰安慰她,可她現在既不能動又不能吃,光靠着甜言蜜語,顯然不頂事。而他打了太多電話,講得口乾舌燥,也實在懶得再說話。
於是索性閉目沉思,在旁邊裝死。
許盡歡趴在病牀上默默生氣,心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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