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進一出實驗室,末璃就立刻飛奔上去。
於是原本還能自己走路,對胸口上鮮血淋漓的傷口不屑一顧的高人,立刻就腳軟手軟,如同煮過頭的麪條一般,整個人都撲到對方身上,把沉甸甸的腦袋壓在小樹苗一般的少女肩頭。
末璃被壓得雙膝一曲,差點倒地。然而強撐着不倒,硬生生把他頂住。
“我疼!”他沉甸甸的壓在她身上,像個孩子似得委屈,彷彿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連這一聲我疼都有氣無力。
看到他胸前的傷口,末璃就又急又疼,眼眶發紅。
“乖,乖!沒事了,我扶你!”
兩腿打着顫,一點一點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蹲在他面前,伸手從包裡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了就往他腦袋上倒。
水淋在他頭上,滋滋的冒煙。
他渾然不覺,只是眯着眼看她心疼自己的神色,一臉饕足。
剛纔伸手一扶的功夫,她手掌也已經被燙的發紅。然而顧不得自己,先顧他。
被她照顧着,祁進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當乖寶寶了。
解語花在旁邊看着這對你儂我儂,心裡又酸又羨慕。
抽風機一開,室內的溫度就節節下降,許盡歡又餵了一次獻血之後,終於徹底安撫了冰月,把它從裡面帶了出來。
他連忙迎上去,也想好好安慰一下對方,結果門一開,迎接他的是一隻厚實的鬆糕鞋。
那麼厚的鞋底,沉甸甸的往他肚子上一踹,她是卯足了勁的。
爲了這一腳,她腳踢的老高,差點就裙下走光。
他還來不及瞄她裙底,就被踢中,伸手捧住她的鞋。
雖然她卯足了勁,但鬆糕鞋底厚材質卻輕,這一下踹得不疼。可肚子不疼,他心疼!不爲她,爲自己!
看看那邊你儂我儂,再看看自己這邊你死我活,人比人,氣死人!
他還氣死?她才被他活活氣死!她在裡面都快被煮熟了,皮開肉綻,他竟然還給她開抽風機!得虧她外面還穿着衣服,否則整張人皮都得給吹走。
那就太驚悚了!
解語花覺得委屈,他也是想快點降溫呀!哪裡想到會那樣!
沒想到的事多了去了!他就不能用用腦子!她簡直要被他害死!
“鬆開!”氣的她直翻白眼,怒吼一聲,用力一抽腳。結果他握得緊,整隻腳從鞋子裡拔出,皮都給掙脫了。血淋淋一隻腳飛出來,她收不住力道,整個人往後倒。
啪嘰一聲,摔倒在地。
現場一時寂靜無聲,直到……
“啊!”許盡歡尖叫,在地上用拳頭砸地面。
大護法捧着她的鬆糕鞋也傻了眼。
“許……”
“你滾,你滾!你給我去死!”疼死了,疼死了!她的腳,她的鞋,她……氣死了,氣死了!
唐仇接到電話之後就放下手頭的電話,開車直奔合美恆星。
急匆匆坐着電梯上去,在VIP病區見到了裹得跟糉子似得許盡歡。
頓時瞪起眼,一臉詫異。
怎麼搞的?白天出門還好好的,怎麼中午沒到她就成了這副樣子?
誰幹的?
解語花挺直腰背,一臉“我絕不逃避責任”的慷概就義表情。
唐仇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心想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這個邪教頭子,絕對不能信任。
你看看他這些日子都幹了些什麼,盡給歡歡添亂。到如今,都害的她成了這個樣子。他究竟想幹嘛?整個一害人精!
越想越氣,唐經理也顧不得邪教頭子不好惹,上前一把將人推開,怒視。
“解先生,歡歡現在由我照看,你請回吧!”
趁早滾蛋!看了就煩!
萬萬沒想到連個凡人也開始對他大小聲,大護法怒不可遏,正想要教訓唐仇,牀上躺着的“祖宗”也發話了。
“快叫他走,看了就煩!”
一氣同聲!
“我又不是故意的!”忍不住開口,爲自己辯駁。
一句不是故意就沒責任了嗎?那她現在砍他一劍,也說不是故意的,他樂意不樂意?許盡歡冷笑。
大護法一瞪眼,你要砍就來啊!我正在這兒讓你砍,皺一下眉頭我就跟你姓!你信不信!
許大仙冷笑,頭一撇,懷抱利劍,撅起嘴巴,對着唐仇哼哼。
“我疼!”
臺詞很耳熟!大護法豎起耳朵,聽得心都要滴血。
唐仇立刻一臉心疼,伸手撫她額頭,結果手一滑摸到她包了繃帶的臉頰。
“怎麼臉都傷了!”
不提起還則罷了,一提起她又怒火中燒,扭頭衝着解語花一聲怒吼。
“滾!”
言至於此,解語花就算臉皮再厚也留不住了。深吸一口氣,仰着頭,含着淚,邁開雙腳,划動雙臂,直挺挺的蹬着腳走了。
走就走,誰稀罕!
許盡歡在醫院養了三天,總算把一身的皮和內裡的傷都養好了。
薛隊打電話過來說要回去了,於是唐仇出面請他吃了頓飯,在飯桌上酒後吐真言,把林澤的事虛虛實實透露了一點。沒說林澤是個魙,這太驚悚了。
只說他因爲那個癔症的關係得罪了一些不能得罪的人,可能已經徹底失蹤。叫他不必再查下去了!
所謂徹底失蹤是個什麼概念,薛隊不可能不懂。聽了之後老刑警沒吭聲,只是悶悶喝了一杯酒。
世界上有很多離奇的案子,到最後都只能淪爲懸案。因爲追究下去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人力物力,精神時間。付出和所得不成正比!
更有甚之,查到最後還可能把人生信仰三觀都賠進去,得不償失。
他此行是爲了郝律師而來,案子也算有了突破。只等這邊的刑警在做些調查,應該能找到郝律師的下落,到時候對家屬也有個交代。
至於林澤這件事,說到底也只是個猜測。而秦澤的案子,當年就結了。如今也沒必要再翻!
既然當事人都決定放下,他還能說什麼呢?
一杯泯恩仇咯!
當晚,老刑警喝了個爛醉,不省人事。
人世間有太多疾苦和無奈,像他們這種天天跟“惡鬼凶神”打交道的,沒有一顆強大的心,根本支撐不住。
可再強大也只是凡人,凡人會累,會厭,會動搖,也會害怕,會煩悶。
撐不住了,就只要一醉了之。一夜無夢,第二天醒來,又是一條好漢。送別了薛隊,就該處理那個魙了。
解語花打電話通知許盡歡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請她鎮服那個魙孽。
說的很客氣,用了“請”。然而表達的卻是另外一個意思,寶寶不高興,寶寶要抱抱!
許盡歡心說抱你個大頭鬼!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少來煩人!她是真心不想理會這個“害人精中二病”,然而他手裡捏着她的真身,叫她拒絕不能。
至於那個魙,反倒變得無足輕重。她本來就不是個救苦救難的好神仙,淪落紅塵也只是混日子,並沒有搭救蒼生超度衆生的偉大志願。
若不是爲了還唐仇一個因果,這事她才懶得理會。
對此唐仇也表了態,邪教頭子不是好人,惹不起還躲不起?他也不糾結往事了,只求她平平安安就好。
平安是福,但平安二字談何容易!樹欲靜而風不止!神經病這種東西,你不招惹他也會倒貼上來,糾纏着你還賴你辜負了他。
遇上這種神經病要麼奮起反擊,要麼自認倒黴,基本上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自認倒黴這種事她做不出來,那就只能奮起反擊。她知道他想要什麼,情情愛愛這種事,只是中二病少年的突發奇想罷了。他真正想要的是“長生不死藥”,爲此不惜給她真仙之體,妄圖讓她帶他去崑崙神宮。
真是癡心妄想!一千多年過去了,成仙美夢還是繼續有人在做,也是癡心不悔。
好言語勸不了該死的鬼!他要找死她也不會攔着,還會送他一程。
鬱羅簫臺既是仙境,也是絕境,多少人嚮往,可真正能到的又有幾個?到了又回來的,更是千萬中無一。至於能把長生不死藥帶回的……一個也沒活着!
長生不死,從來只是虛幻而已。那麼多帝王將相,一代宗師,又有哪個得到了長生不死?連這些真龍人傑都做不到的事,他又怎麼會有自信,認定自己能夠做到?
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樣在自信,讓世間的凡人認爲長生不死是一種極致的幸福,以至於令人魂縈夢牽。
凡人夢寐以求的長生不死都是建立在對現世無盡的慾望之上,企圖通過擁有長生不死的能力,永遠抓住那些現世所擁有的資源,或者獲取更多。卻完全沒有考慮過,倘若真有這種存在,天道豈能容之?
長生不死有長生不死的歸途,哪裡還能留在凡塵。
而那歸途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誰知道呢!
她又沒去過,也不想去。
自己封自己當了一個“女真觀”的大護法,就真以爲自己成了神仙的弟子,可以抱着神仙的大腿登天昇仙?
一想到這個“上清玉妙真仙”就是她自己,更覺得發噱!
送他昇仙,她是做不到的。但送他登天,還是可以一試!
等到那時,他就應該知道自己抱錯了大腿,燒錯了廟!
*
許盡歡準時赴約,解語花派車來接。車是好車,空間寬敞的如同一間舒適的會客室。冰箱裡全是美酒,桌上還擺滿了美食,一派殷勤待客的姿態。
只是窗戶全部封閉,密不透光,顯然是不想讓她知道究竟要帶去何方。
她對此不置一詞,覺得這完全沒必要。她要看,不是用眼,而是用心。
可等上了路才知道,解語花也是用了心。這車裡不知下了什麼禁制,竟然能封閉靈力,她沒法開心眼。
鬼鬼祟祟,見不得人,所以說邪教就是邪教,上不得檯面!
一想到自己的真身還被這個邪教捏在手裡,供奉膜拜,就夠她嘔出一口老血。如此想來,她真該取回真身,免得別人繼續糟蹋。
世人總是這樣,假借神明之身,滿足自己的私慾,虛僞之極。
送她出門,唐仇心裡七上八下,然而直到自己沒用,跟去也是拖後腿,所以強忍着憂愁,撐一個笑臉歡送。他信她的本事,但不信解語花的人品,所以偷偷在她身上安裝了能隨時發射信號的跟蹤儀。
等來接她的車子一走,他也立刻拿着信號接收器,開車一路跟蹤。
怕被對方察覺,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的跟着。
在市區,這車開開停停,走得不快。等出了市區,就加快速度,一路向西而去。他連忙也加快速度,遠遠的跟着。一路漸行漸遠,竟開到了臨近的縣市,然後一拐彎,進入了盤山公路,朝着山裡開去。
一進山就是四顧茫茫,路燈昏暗不明,還不如路旁的路標反射的光芒顯眼。
他跟在後面,也不敢開遠光燈,只能開着近燈慢慢的跟着,此時此刻他已經徹底迷失方向感,完全依靠導航帶路。
偶爾擡頭望去,依稀還能看見那車紅色的尾燈在一片幽暗的夜色裡忽隱忽現,猶如惡魔的紅眼一眨一眨。
叫人心裡怪不得勁的!
這車究竟要帶她去哪裡?在這麼開下去,是不是要進深山老林去?可興城周邊都已經開發的差不多,並沒有真正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
就在納悶之時,跟蹤儀顯示,那車停了。
他連忙一踩剎車,也停住。
把跟蹤儀和導航儀對比了一番,從他自己所在位置大致推斷出了這車停靠的位置,赫然是一個加油站!
怎麼回事?開着開着,要加個油?
等了五六分鐘,這車還是沒有動彈。他想了想,發動車子,決定過去看看。既然是加油站,那他也去加個油唄!
不敢開的太快,他慢慢靠近。從導航儀上看,他已經快要達到加油站,然而從車窗望去,外面卻仍是一片黑暗,壓根看不到任何加油站的標誌。
怎麼回事?
又開了五六百米,打開前大燈,依稀看到前面有一座建築物,黑燈瞎火,渺無人煙。
原來是一個早已經關閉了的加油站!
唐仇皺了皺眉,調轉車頭,開進了這個黑漆漆的加油站。把車停在門口,他坐在車裡又看了看跟蹤儀,屏幕上的紅點還是一動不動。
這說明,許盡歡就在這裡!
可他擡頭望去,這鬼地方黑漆漆的,連個燈光都沒有,哪兒來的人?
就連那輛車,都不見了!
肯定有鬼,這地方!想到有鬼,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在心裡暗罵一句。
自己嚇自己!鬼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沒見過。一個人一輛車不會憑空消失,鬼也沒這個本事!一定是人在搗鬼!說不定這加油站就是個障眼法,內有乾坤!
他的下去瞧瞧!
說幹就幹,他把跟蹤儀揣兜裡,帶着手機和一個電筒下了車,小心翼翼的朝着這個加油站而去。
打開電筒,他先在外面繞了一圈。加油站不大,上面就一層建築,不超過一百平米。前前後後的空地他都看過了,依然沒有找到那輛車。
會不會在加油站裡面?電筒光圈一轉,他走向破敗不堪的建築物。果然,在大門口上有了發現。
門鎖上全是灰,留下了被人開啓過的痕跡。
他伸手推了推,這鎖還挺結實,不容易突破。用電筒往裡面照了照,果然又看到兩條車輪的痕跡。
有車輪的痕跡,但依然沒有車。車開進了加油站裡面,但消失了。
不!沒有消失!所有的加油站都有地下建築,用來儲油。這個加油站也一定有地下室,車子不是消失了,而是進入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一定就在裡面,所以他得進去找找。
可怎麼進去?他拿着手電筒四處照了照,決定再繞着這建築物轉轉,看看有什麼可以突破的地方。
*
唐仇在加油站裡轉悠,不得其門而入的時候,許盡歡跟着那輛豪華房車一起坐着液壓電梯,從地面下到地下。
電梯一停,就有人上來打開車門,恭而敬之的將她請了出去。
前來迎接她的是兩個眉清目秀的道童,正是那晚在廢棄廠房裡開壇做法是見過的兩位,倒也算是眼熟。
兩位道童上前招呼,一邊鞠躬一邊恭敬道。
“福生無量天尊,吾等恭迎女仙駕到!”
女仙?肉身凡胎的,這就給她封仙了?有沒有問過她願意不願意?
不過不願意她也不解釋,這就是個邪教,邪教的人都腦子有問題,你不能跟腦子有問題的人講道理,他們會以爲你腦子有問題。
所以她什麼也沒說,直接邁步下車。
“女仙請!”兩位道童分立左右,恭敬相迎。
她邁步上前,面前時一條狹窄的甬道,兩邊都是堅實的水泥牆壁,頂上裝着節能燈,燈光慘白明亮。
甬道不長,走過二十米就到頭,盡頭是一個拐角,拐角盡頭則是一扇緊閉的對門。
兩位道童在前面引路,伸手爲她推開門。
門一開,眼前竟是豁然開朗,來到了一個寬敞的下陷式禮堂。
此刻,禮堂裡燈火通明,到處都是經幡和燈燭,佈置成了一個壇城的樣子。壇城裡早已經等候着許多穿着道袍的人。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奇怪的面具,讓人看不出真實面貌,也就不從得知他們的身份。
聽到門開的聲音,衆人都紛紛擡起頭,看了過來。雖然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眼神都是驚訝而又狂喜。
人羣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兩位道童昂首挺胸,高喊一聲。
“女仙駕到!衆生恭迎!”
話音一落,就聽見一陣嗡嗡的聲音,伴隨着衣衫摩挲的響動,衆人紛紛屈膝跪地,俯首叩拜。
“恭迎女仙!”齊聲喊道。
“女仙,請!”待到所有人都跪拜在地,兩位道童也恭敬俯首。
許盡歡在心裡不住咒罵,沉着臉邁步走下臺階。解語花到底在搞什麼?趕鴨子上架,吃定她不敢反抗,所以要把她架上神壇,供奉起來?
呵呵!想得美!
這些見不得人的鬼東西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爲什麼他們要拜她?她可沒興趣當什麼神仙,尤其還是邪教的神仙。
她走到哪裡,那些伏地叩首的人就紛紛退開。她一路過去,猶如摩西分海,分開人羣,大步向前。
而人羣的盡頭,則是身穿鶴氅,頭戴花冠的解語花。
見到她,他也雙手合十,恭敬而拜。
她想抽他!惡狠狠瞪了一眼!
“你搞什麼鬼?別以爲這一套對我有用!我可沒興趣摻和你這個邪教!”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呵斥道。
解語花直起身,含笑走到她身邊,和她並排而立,伸手示意跪拜在地的信徒們起身。然後也用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對她說道。
“底下這些人都是內地有頭有臉的政商要人,我已經找到了通往崑崙神宮的通道,就在當年發現你真身的那座唐朝大墓裡。我們能不能進去,就得看這些人給不給幫忙。而他們肯不肯幫忙,則取決於你是不是真仙下凡!這場大戲,你是主角,你得好好唱完。”
“什麼?崑崙神宮的通道就在那座大墓裡?”她卻只注意到這點。
解語花點點頭,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照片,塞在她手裡。
就着旁邊的燈燭,她低頭看了一眼,立刻睜大眼。
“這是什麼?”她一把握住照片,手心朝下,急促問道。
解語花並不扭頭,含笑伸手,指揮兩邊的道士繼續唸經施咒,用誦經聲蓋住兩人的交談。
“這是從山神公主神殿裡拍到的壁畫,壁畫的內容就是當年西王母國傳人被驅逐出崑崙仙境的原因。西王母國擁有通向崑崙神宮的密道,而這個密道所在的位置,就是當年那個唐朝大墓被發現的地方!那一片地方曾經就是西王母國的國土!”
原來如此!當年她受命爲武皇陛下尋找西王母國,傳說西王母國擁有來自崑崙仙境所生的“長生不死藥”,能夠令人起死回生,重獲青春。
陛下老了,不得不考慮身後之事。但陛下有那麼多未盡的理想要去完成,不甘心就此老死。爲了陛下的理想和願望,她受命尋找長生不死藥。
在白雲子的幫助下他們終於找到了西王母國傳人的線索,於是她帶着那些線索即刻入宮面聖,當面向武皇陛下稟告所獲。陛下得知之後非常振奮,親自寫了敕令,命她帶領精兵,協同白雲子一起,前往崑崙神山,找尋西王母國傳人,轉達陛下的旨意。
只要西王母國傳人願意獻出長生不死藥,陛下就敕封她們更大的國土,還會封她們爲上仙,用受大周子民的香火。
如果他們不願意獻出……則該動手,就動手,不惜一切代價。
爲此,陛下還給了她密令,可以號令邊疆兵馬,隨時待命策應。
她把這封密令交給了自己最信賴的人,自己則帶着敕令跟白雲子一起出發前往崑崙山。
然而就在出發之時,卻遭到了最信賴之人的背叛,功虧一簣。
這之後發生的事,就全都不由她做主了。
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她都身不由己。
宛如一場荒誕的噩夢,等夢醒,天下已經徹底變了樣!
陛下死了,死後是作爲李家媳婦葬進了李家的皇陵。江山皇權也再次回到李家男人的手裡,大明宮裡,坐在龍椅上笑傲天下的,是一個姓李的男人。
她曾經站在明堂的廊下,越過重重漢白玉的石階,俯視過這個男人。
當年,他還只是站在芸芸衆生之間,區區一個臨淄王而已。
而如今,卻是可以站在臺階上俯視她這個敗軍之將的真龍天子了。
好恨!她曾經好恨!
明明離着成功只有一步之遙!
倘若當年她能拿到長生不死藥,陛下能恢復健康,重獲新生,那麼這個天下,該是何等一個模樣!
但是曾經的一切都已經成爲了歷史,而歷史不能改變!
她問過白雲子,那個人爲什麼要背叛她,背叛之後又爲什麼不敢來見她?
白雲子告訴她,爲了換取她能活下去的資格,那個人自願去了崑崙神宮,永遠爲李家的皇帝鎮守長生不死藥。
爲了讓她活下去?哈!讓她就這樣不成人不成鬼的活下去?他竟然拋下她!在救活她,讓她得到永生,又活生生被人劈開肉身和靈魂之後,拋下了她。
他有多恨她?連死都不願意給她!
她寧願去死!追隨陛下而去,在另一個世界繼續未盡的事業,創立一個屬於女人的世界!
但她不能!她被所有人拋棄了!
她追問白雲子崑崙神宮在哪裡,她要親自去那裡問他!如果恨她,那就讓她死。死在他手裡,她無怨無悔!
可白雲子到死都沒有告訴她崑崙神宮究竟在哪裡,把這個秘密一起帶進了墳墓。
現在解語花竟然告訴她,這個秘密就在一座墳墓裡,那座屬於她的墳墓裡!
哈!不用猜她都能知道,做出這種事的會是誰了!
真是讓人懊惱不已的黑色幽默啊!她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的秘密,就在她自己的身邊。
白雲子究竟有多恨她?非得這麼折磨她?
爲什麼這些男人都恨她!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千年的往事如同漫天的黑幕籠罩而來,讓她一時有些恍惚。幸而她還能想起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所爲何事,用力眨了眨眼,強迫自己把翻涌的情緒壓下,全副精力對付眼前的事情。
崑崙神宮!那個人就在那裡,爲李家的男人鎮守着長生不死藥。
哈,李家的男人如今都化成了塵土,歸於無跡。李唐王朝也灰飛煙滅,成了歷史的塵埃。
真不值得!
她不知道他是否還活着!崑崙神宮不在凡塵,在仙境。那他應該還活着吧!
他是否知道人世歲月已經流逝千年?是否還記得她?
她都變成了什麼樣!如果是這個樣子去見他,他肯定是認不出的。
不過沒關係!她的真身就在這裡,她可以恢復原來的樣子。
她要變回原來的樣子,去崑崙神宮見他。見了面,她不會再問他當年爲什麼要那樣做,也不會再問他恨不恨她。
她只想跟他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和她還活着,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
她要和他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這一次,再沒有國仇家恨,再沒有生離死別,再沒有愛恨情仇。
如果人世間容不下他們,那他們就留在崑崙。兩個人一起,就不會孤單,不會寂寞。哪怕是千萬年,甚至永生。
*
“準備好了嗎?”解語花問。
“我的真身……”她問道。
“就在這裡!”他說。
在這裡?她怎麼感覺不到呢?不過也不奇怪,上回在地下實驗室的密室裡,隔着那個玉棺她也沒感應到。可見那口玉棺能隔絕她與身體的感應!
“開始吧!”她點點頭。
引她而來的兩位道童捧出鶴氅和法冠,請她更衣。
許盡歡一擺手。
“這都是虛的,沒必要!”
解語花一擺手,讓他們退下,然後伸手一招。
道士們便捧上來十盞仍在燃燒的蓮花燈,依次排布,在壇城中央擺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十盞燈聚在一起,黑色的火焰立刻暴漲,嘭的一聲,匯聚在一起熊熊燃燒。嫋嫋黑煙升起,在半空匯聚成形。
一個猙獰的膠質人形凝聚在半空,不住嘶吼扭動,想要擺脫蓮花燈和壇城的束縛。
扭動的黑影看到許盡歡和解語花,立刻張牙舞爪的朝他們吼叫。
黑影的出現,讓兩邊圍觀的信徒發出嗡嗡的聲音,紛紛雙手合十,往後退了一退。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唯物主義信徒,若非親眼所見,哪裡想到這天下還有如此可怕的惡鬼。
然而他們恐怕想不到這是比鬼還難纏的魙!但這也正是解語花狡猾的地方,厲鬼惡煞這東西,之於他和許盡歡則是小兒科。但對普通人來說,卻是大麻煩。
普通人只要被厲鬼惡煞沾上,輕則大病一場,重則丟掉性命。這是因爲人死成鬼,兩者只有一線之隔。
而魙之於他和許盡歡來說,則是大麻煩。但對普通人來說,卻是隔得遠,輕易害不到。
這也就是爲什麼這個魙要害人必須向投胎做人的緣故!魙要害人,必須藉助肉身。沒有肉身的話,魙對於普通人來說,就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誰也觸不到誰。
眼前這羣信徒都沒有法力,無法自保。所以他寧願給他們看魙,也不願給他們看鬼。
感覺場面變得有些亂哄哄了,解語花雙臂擡起,合掌一擊,朗聲道。
“大家不要慌!這個厲鬼已經被女仙大人收服,等下大家一起跟女仙誦經。女仙大人會請下真仙降世,鎮壓厲鬼,超度它去另一個世界,再也不會爲禍人間!”
說罷,便親自拿了一個素色織錦鑲金絲繡邊的蒲團擺在法臺上,請許盡歡上座。
許盡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鬆糕鞋,嘖了一聲,把鞋子脫掉盤腿坐到蒲團上。蒲團不軟不硬,坐的倒還舒服。
盤腿坐下,她閉上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念什麼勁?”她會念的經文可不多。
“隨便!騙騙人罷了!”他低語,嘴角一撇。
她嘖了一聲,默默唸經,念最基本最白爛的《太上感應經》。
她念得輕,底下那些信徒根本聽不見,但這不妨礙信徒跟着她的節奏自己念自己的。
唸經只是噱頭罷了,重點只在於離魂和歸身。
如今她的神魂在困在許盡歡的肉身裡,得先施法讓她離魂!
上回在臺北她就離過一次魂,不過那次的方法太粗暴太血腥,不適宜在這裡使用。況且解語花現在也捨不得她受傷,雖然玉棺裡那東西纔是她的真身,不過他個人更喜歡許盡歡這個肉身。
離魂的方法他多得是,沒必要搞得那麼粗暴血腥。
他有跟溫柔利索的辦法!
示意手下的道士做好準備,他輕輕走到她伸手,低頭在她耳後輕語一聲。
“得罪了!”
嗯?許盡歡愣一下。
然後他就猛然出手,一手摁住她的天靈蓋,一手捏住她的後脖頸,雙手左右一擰。
只聽咔擦一聲,輕而易舉就把她的頸椎扭斷了!
我屮艸芔茻!許大仙在心裡狂罵。
這就是他更溫柔利索的辦法?
這不還是把她弄死了麼!
脖子一斷,人立刻嚥氣。
但她神魂強大,可以用真元之炁復活。所以他這邊一動手,那邊早已經準備好的攝魂瓶就立刻對着她打開。
許盡歡只覺得眼前一黑,她整個人又撲進了那噁心的女屍裡。
陰冷的軀殼,令人想吐。
她立刻抽身而出,轉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那一邊,解語花已經抖開了一件鶴氅,披在她身上,把她從頭到腳都裹住。
這鶴氅顯然就是個障眼法,背面繡滿了阻礙神魂歸體的禁制。
她浮於半空,環顧一週。
那些誦經的信徒根本看不到她的神魂,一個個低着頭只顧着唸經。不過都是做個樣子罷了!
只有同樣浮在半空的那個黑色的魙,察覺到異常,扭頭向她的方向看來。等察覺到她和自己不是一個空間存在的東西,又繼續齜牙咧嘴,惡形惡狀。
解語花因爲早已經戴上了特製的隱形眼鏡,所以也能看到她的神光。見她已經順利離魂,立刻走到法壇背後,一把揭開蓋在玉棺上的錦布。
玉棺裡的身體似乎早就已經感應到了匹配的神魂,從裡面發出耀眼的光芒,把整個玉棺照的流光溢彩,猶如一件活物。
這神奇的景象讓跟在他身邊的幾位道士紛紛跪地叩拜,虔誠的祝禱真仙降世。
他可沒工夫跪拜祝禱,而是按下液壓機的按鈕,開啓棺蓋!
棺蓋一開,光芒四射,連法壇都遮蓋不住,惹得前面唸經的信徒們也一個個睜大眼,目瞪口呆。
這光芒也吸引了那個魙,一會扭頭看她,一會扭頭看那玉棺的光,彷彿是明白了什麼,整個影子都顫抖起來,嘶吼掙扎的越發厲害。
但這光讓許盡歡頭疼欲裂,渾身難受,猶如利劍穿心一般痛苦。
這感覺,就如同當年她被一分爲二的痛苦一般。
她抱頭尖叫,發出的次聲波猶如狂風一般掃過全場,掀翻無數香花燈燭,嚇得衆人紛紛跪地磕頭,連聲祝禱。
解語花也覺得氣血翻涌,咬了咬牙,伸手進入玉棺,一把掀開蓋在她真身臉上的玉質面具。
面具一拿開,就聽見轟的一聲滾雷響過,瞬間全場的燈燭都一起滅了!
整個大禮堂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但只黑了一秒鐘,立刻有一團朦朧皎潔的月光緩緩從天而降。
皎潔的月光裡,站着一位頭戴金冠,身披錦衣的女神。
女神一手持花,一手持劍,雙目微微睜開,嘴角含笑,以慈悲之態俯視衆生。
------題外話------
今天有事外出,所以更新的晚了一些,麼麼噠!歡哥終於拿回了自己的身體,不過會如此順利嗎?
感謝肥狐九的9美鑽99鮮花,感謝嘿魚兒的1月票,感謝西夏東秋的1評價票,感謝5698708的9鮮花,感謝樂樂的鮮花。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