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香殿的香師可以培養,但長香殿的大香師卻只能由上天選定。
區別就在於,香師和大香師之間,有一道無法逾越的凡俗之界。
以香攝魂,那是安嵐在觸及那個境界,觸摸到那些規則時,懵懵懂懂間,自定的一個說法。
第一次,在門窗緊閉的室內,她以一縷香讓馬貴閒入香境,令馬貴閒感覺自己似夢非夢,似醒非醒,宛如瞬間回到過去,由此對身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醒來後,也再想不起安嵐的容貌;
第二次,在雨霧迷濛的庭院,她僅以腕上香粉攝住馬貴閒之魂,令馬貴閒墮入迷霧中,瞬間忘了自己的目的,任她換走他身上的香品,然後茫然地回去;
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安嵐需要同時面對兩個人,並同時攝住他們的神魂。
無疑,這一次相對前面的兩次而言,難度是最大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習性,不同的訴求和**,自然會產生不同的想法。
到底是什麼時候就已聞到了那縷香,那天之後,馬貴閒和陳大錄都想不起來。他們只記得,絲帶一樣的輕煙在那雙柔荑的調試下騰起,靈動縹緲,彷彿離得很近,近到往身上貼,又彷彿離得很遠,遠得稍縱即逝,抓不住,撲不着,總能從臉旁滑過,從指縫間溜走,然後又飄回來,在眼前搖擺,如似潛藏在心底的**,滅不了,也得不到……
馬貴閒憑着和陳大錄的這筆交易。順利翻了身。買賣做得比以前還要紅火。生意節節高。之前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酒肉朋友又都湊了過來,親爹親哥地叫着,心肝肉兒地哄着。他新店開張那日,就連長香殿的香師白書館都備了厚禮前去祝賀。衆人都說馬老闆的面子大,估計長安城的香師都過來捧場了。馬貴閒得意極了,再回想以前他被白書館逼得差點走投無路,而今,白書館卻親自過來祝賀他買賣紅火。這般一對比,心裡更是快意,於是就親自迎出去,哈哈大笑地抱拳:“難得白香師大駕光臨,小的惶恐惶恐啊,白香師莫不是是問罪來的?”
白書館面帶愧色,當衆作揖道:“以前是在下有眼無珠,錯怪了馬老闆,今日特意過來賠罪,望能冰釋前嫌。”
衆人皆驚。隨後紛紛露出豔羨之色,那些前來祝賀的同行則愈加高看馬貴閒。
馬貴閒哈哈大笑:“白香師言重了言重了。我馬貴閒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來來來,裡面請!”
白書館卻道:“在下還有一份禮要送給馬老闆。”
馬貴閒忙道:“白香師太客氣了,白香師今日能過來,就已是給了我馬某人面子,無需再另外破費。”
白書館卻笑了笑,然後回頭道一聲:“你們進來吧。”
馬貴閒不解的往那一看,隨後眼睛頓時一亮,只見順着白書館的聲音走出來的,是兩個極其嬌俏秀美,靈氣逼人的女子,那容貌,那眉眼,不是安嵐和金雀還能是誰!
馬貴閒狂喜之下,竟不知該說什麼好:“這,這……”
白香師微笑着道:“這兩丫頭還算有幾分好顏色,希望馬老闆不要嫌棄,留她們在身邊伺候。”
“這,這這怎麼好意思!”馬貴閒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搓着手,“兩位姑娘不是香院裡的香使長和香使嗎,怎麼能這般委屈她們。”
白香師笑道:“馬老闆要喜歡,都納了也行,若是不滿意,那就讓她們當個伺候人的丫鬟,總歸她們以後就都是馬老闆的人了。”
馬貴閒涎着笑:“自然不能委屈了的,那就,那就都納了。”
衆人頓時歡騰起來,一個個嚷嚷着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般喜事。
頓時有喜娘上門幫忙張羅,新房很快佈置妥當,一對如花的新娘也打扮好了。馬貴閒急不可耐,心頭直癢癢,想馬上就洞房,卻被賀喜的客人強拉着去喝酒。好容易敬了一圈酒後,馬貴閒才總算得意解脫,然後醉醺醺得摸到新房門口,推開門,搖搖晃晃地走進去。
“寶貝兒……”
屋裡坐着兩個如花似的美人兒,那眉眼,那身段,無一不是他喜愛的模樣。馬貴閒簡直不敢相信,真會有這樣的一天,果真……他的好運,就是老天爺也擋不住!長香殿的香師親自給他送香使和香使長來伺候他,整個長安城,有幾個人能有這樣的面子,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他馬貴閒!
馬貴閒一邊呵呵笑着,一邊左右看着安嵐和金雀,然後搖搖晃晃地朝安嵐走過去。只是不等他走到安嵐身邊,金雀卻忽然站起身,面帶惱色。他一怔,隨後就笑了,轉到金雀這邊道:“小金雀兒,彆着急,你們兩個爺都疼……”
金雀看着他冷笑:“馬老闆,你不認得我了?”
馬貴閒笑呵呵地道:“怎麼會不認得,你是金雀兒,是我馬貴閒今日擡進門的的第五房愛妾。”
金雀面上依舊帶着冷笑,只是那張臉卻變了,變成一張男人的,飽經風霜的男人臉!馬貴閒大駭,頓時往後退,大張着嘴巴卻說不出話來。那男人死死瞪着着他,雙目赤紅,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那男人憤怒地低吼:“馬貴閒,你害死我閨女,我要你償命!”
馬貴閒一屁股坐在牀上,驚恐地搖頭:“沒,沒沒沒,你你找錯人了,我不不不認得你,我沒,沒害過你閨女!救,救命,救命啊,有,有鬼有鬼——”
金雀一步一步逼近,但是那張男人的臉卻又變了,變成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娃,粉嘟嘟的小臉蛋,一雙圓溜溜溼漉漉的大眼睛,讓人一看就捏一把。
許是這張臉蛋太可愛了,馬貴閒便沒之前那麼害怕,但還是不敢說話。
那小女娃忽然哭了,一邊哭,一邊喊:“姐姐,姐姐救我,金鴿疼……”
馬貴閒愣住,似忽然想起了什麼,面上的驚恐又重了幾分,牙齒開始打顫。
金雀慢慢走近,那張臉又變了,變成一位面色慈善的婦人,那婦人眼裡含着淚,傷心欲絕的神色裡帶着深深的恨意:“你小的時候,我怎麼沒掐死你,讓你長大了害我兒害我孫女兒!不長眼的賊老天,怎麼會有這樣的畜生,怎麼會有這樣的畜生……”
這會兒,馬貴閒終於認出這婦人,不敢相信地叫了一聲:“你,你是奶,奶奶孃!?”
那婦人的臉又褪去,慢慢變回金雀的臉,金雀目中的恨意更重了。
馬貴閒又驚又懼地看着她:“你,你你到底是誰,你跟他們?”
“你想起來了。”金雀陰測測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起那一家人了,我是誰?我是來要你償命的!”
這話一落,她右手拔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對準馬貴閒的心臟,猛的刺進去:“去死吧!”
“啊——”馬貴閒嚇得心膽具裂,一聲大叫,就嘭的一下撞到額頭,隨後,醒了。
馬車遂停下,車伕有些驚慌地問:“三爺,怎麼了?”
“啊?”馬貴閒茫然轉了轉臉,發現自己竟在馬車上,旁邊還坐着他的小廝。那小廝真有些擔心地看着:“三爺,沒是不是碰傷了?”
“我?我什麼時候出來的。”馬貴閒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發現百味樓就在後面不遠處,說明他纔剛剛從那裡出來,於是又問,“我睡着了?”
小廝道:“三爺一上車就打起瞌睡。”
馬貴閒又問:“那個……陳老闆呢?”
“陳老闆是跟三爺一塊出來的,已經走了。”小廝瞅了馬貴閒一眼,小心問了一句,“三爺是不是做噩夢了,臉色不怎麼好?”
“噩夢?”馬貴閒一邊揉着額頭,一邊回想,似乎是夢見幾年前被他不小心玩死的那小丫頭,還有他的奶孃。奇怪,好好的,怎麼就夢到這個?而且怎麼會覺得那麼可怕?似乎還夢到誰要找他償命?嗤,死都死了!
隨後,他忽然想起和陳大錄的那筆買賣,心裡不禁一慌,趕緊往身上一摸。
銀票還在,數額沒少,和陳大錄簽下的交易文書也在,馬貴閒這才鬆了口氣,將那些東西重新放好,然後往後一靠。只是,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麼,但卻總想不起來,究竟忘了什麼。
他忘了今日這場交易的最後,安嵐還給他和陳大錄試了一款新的香品,忘了剛剛那場夢,就是由試香開始的,亦忘了金雀曾出現在他夢中。
其實,那不是夢,那是安嵐的香境。
陳大錄也如馬貴閒一般,入了安嵐的香境,並出了香境後,只當是做了一場富貴雙全的夢。
隔壁的雅間內,白廣寒輕輕轉着手裡茶杯,面上依舊是帶着幾分漠然,但似乎又多了幾分專注。旁邊與他說話的人並不知此時他心裡所思所想,便搖頭笑道:“丹陽郡主怕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應該馬上就能過來。”
白廣寒微微擡眼,不見喜怒,也未有表示。
安嵐和金雀收拾好後,兩人同時鬆了口氣,就點點頭,打算離去。
隔壁,白廣寒放下杯子,也打算起身。
卻這會兒,外頭傳來丹陽郡主不安的聲音:“讓白廣寒大香師等了這麼久,這可怎麼好!”
茶室內,安嵐要拉開門的手猛地頓住,臉色瞬間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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