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快就落山了,源香院籠罩在最後的餘輝下,似被穿上的一層薄薄的灰紗,所有景物看起來都顯得黯淡迷濛。院中的風燈還不到點亮的時候,所以走廊下更加昏暗,若是不留心,隔得遠一些,就不會注意到前面有人經過。
入夜後的源香院,不可隨意亂走,否則被抓住了,將是極重的懲罰。
但是香使對手底下的香奴有着絕對的權利,香使可以隨時喚香奴前來交辦差事。因此,香使若想整人,根本不用動刑,只需半夜三更叫香奴起來幹活兒,用不了幾日,就能將香奴折磨掉半條命。
“這會兒連香使長正跟別的香使訓話,起碼要半個時辰。”兩人趁人不備走到王媚娘房屋這後,安嵐就低聲道,“王媚娘晚上要請王掌事來她房間喝酒,這會人在廚房盯着廚娘,一時半刻回不來。”
金雀點點頭,往兩邊看了看,就朝王媚孃的房間走去。只是她剛擡步,安嵐又抓住她,她疑惑回頭。
安嵐低聲道:“小心點。”
金雀笑了笑:“知道了,幫我看好風,我手腳很快的。”
安嵐點點頭,放開手,然後走到陸雲仙房間前的廊柱後面。陸雲仙的房間正好在王媚娘房間對面,而她現在挑的這個位置,既不容易讓人看到,又能極好的觀察附近的情況。
這種普通的房門鎖,在金雀面前如若無物,不過眨眼的時間,那把鎖就在金雀手裡順利打開,然後,她推開門進去了。安嵐看到那扇門又被關上,微微鬆了口氣。
太陽一落山,天就暗得很快,剛剛還能看到一點兒金彩呢,這會就只剩下薄霧一樣的微光了。片刻後,安嵐又看向王媚孃的房間,金雀應該將東西藏好了吧?
再過一會,王媚娘怕是就回來了。
正有些着急的時候,就看到王媚孃的房門從裡悄悄推開一條縫,安嵐心中一喜,可就在這會,她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過來。她頭皮一麻,即朝那邊看過去,結果發現過來的人竟是王掌事!
王掌事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王媚娘現在還在廚房那呢。
金雀並不知王掌事正往王媚孃的房間走過來,正要開房門出去,可這隻要一出去,定會馬上被王掌事看到。安嵐只覺緊張得全身血液都要逆流了,當下就從廊柱後面走出一步,然後用力打了一個噴嚏。
金雀即將王媚孃的房門掩上,而王掌事本是往王媚孃的房間走過去的,忽然聽到噴嚏聲,便轉頭往這邊看過來。瞧着是安嵐後,王掌事心裡微詫,這丫頭怎麼跑這邊來了。
見王掌事果真轉身朝自己這走了過來,安嵐纔算是鬆了口氣,然後站定,待王掌事走到自己跟前後,就微微欠身行禮。
王掌事本是對安嵐還有些惱意,只是這會兒,瞧她一個人站在這暮色下,身量雖還未完全長好,但已有風流之態,加上那張小臉,精緻得讓人心頭直髮癢,於是語氣不由就柔了幾分:“怎麼這個時候跑到這邊了?”
“回掌事,白天陸香使吩咐了差事,我這會兒是過來回話的,只是陸香使此時未在屋裡,我就在這等着。”安嵐一邊說着,一邊悄悄注意金雀那邊。金雀知道不能在王媚娘屋裡耽擱太久,再過一會,王媚娘回來了,到時她可就真出不去了。於是趁着王掌事背對着她跟安嵐說話時,她悄悄拉開房門,輕手輕腳地從房間裡出來。
安嵐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那了,幸好此時暮色已降,周圍光線暗淡,她面上的異色不易被人察覺。王掌事也確實沒有懷疑她什麼,聽她這麼一說,就笑道:“那就別在這乾等,省得吹了冷風着了涼,我又心疼你,隨我去屋裡坐一會。”
王掌事說着就要伸手拉她,並有要轉身之意,安嵐大驚,他這一轉身,可就將金雀看了個正着。而且金雀此時正要重新鎖上門鎖,到時定會有輕微的聲響,正等着她給個能掩蓋這個聲音的機會。
兩人心有靈犀,安嵐再次用力打了個噴嚏,金雀咔擦的一下重新鎖上房門,然後閃到廊後面,輕手輕腳地離開那。
王掌事站住,看着安嵐搖了搖頭:“看,你這不是着涼了!”他說着就朝她額頭這擡手,安嵐趕緊往後一退,欠身道:“多謝掌事關心,安嵐無礙,只是鼻子有些不舒服而已。”
王掌事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她一會,然後也上前一步,看着她道:“安嵐啊,你這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呢。”
“安嵐不敢。”
“你今天跟陸雲仙去了寤寐林,見到貴人了?”
安嵐沒有回話,只是沉默地垂着臉,王掌事瞧着她副表面乖巧的模樣,真恨不能現在就將她拉到牀上直接給辦了。都怪自己之前心太軟,憐她年紀尚小,想着讓她先養養再說,哪想到養到現在,竟養出一條白眼狼來!
“怎麼不說話了。”王掌事說着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硬擡起她的臉,“還真是個會勾人的小妖精,我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你原來這麼有能耐!”
安嵐大驚,用力掙扎了兩下,掙脫那隻手後,趕緊又往後連退兩步:“請掌櫃息怒。”
王掌櫃負手站在那看着她道:“息怒?小安嵐,你給我記好了,無論你是得了誰的青睞,也逃不出我王新墨的手掌心。”
安嵐喘了幾口氣,要離開這,只是她剛一轉身,就看到陸雲仙回來了,而且同時回來的還有王媚娘。
陸雲仙看到安嵐和王掌事都在這,很是訝異,正要詢問,安嵐卻先一步走到她身邊欠身道:“陸香使,我來回您白天交代的差事。”
陸雲仙擡了擡眉,便道:“進屋說吧。”說着就朝王掌事欠身行禮,然後領着安嵐進了她的房間。躲在拐角處的金雀長吁了口氣,轉身悄悄離開那裡。
王媚娘嗤笑一聲,就走到王掌事身邊,柔聲道:“乾爹,人家巴巴請你過來,你卻在這跟你的心肝兒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真是叫我傷心呢。”
王掌事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面上的惱色退去,換上一副慈愛的模樣,在王媚娘臀上輕輕拍了拍:“做什麼去了,喊我過來,人卻不在,我不找個人說說話,難道要站在這吹冷風。”
“瞧乾爹說的,這還成了我的不是。”王媚娘將身子依過去,“您不是有我屋的鑰匙,直接進去不就行了。我今兒特意將那幾個小香奴打發了,屋裡也早早備好了酒,我剛剛是去廚房看着廚娘做乾爹你最愛吃的幾個菜。這不是擔心乾爹早早過來一個人坐着無聊,我便先回來看一眼,誰知乾爹找自個找了樂趣兒,倒是我多事了呢。”
王掌事又在她臀上拍了一把,待進了王媚孃的房間後,就直接走到牀邊坐下,然後道:“今日你是壽星,你用不着那麼費心準備,隨便吃點就行。”
王媚娘笑着給王掌事倒了杯酒:“那怎麼行,乾爹請,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忘不了乾爹的恩情。”
王掌事滿意地接過那杯酒:“還是你最懂事。”
一杯酒剛下肚,外頭就傳來敲門聲,王媚娘道:“想是飯菜送過來了。”她說着就起身開門去,王掌事點點頭,就將手裡的酒杯放下,往牀上一靠,卻忽然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香牌?陳露的香牌!
王掌事看着手裡的東西,面色微沉。
“乾爹……”王媚孃親自拎着食盒進來,王掌事將那塊香牌放進自己的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