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已盡,燕南飛纔將視線自手帕上移開。他長吁了口氣,此刻房門口傳來一陣吵雜,兩位店小二握着點燃了裝飾精緻的上好白蠟走進了房門。他們在燕南飛的允許下,躡手躡腳的還上了蠟燭,而後離開了房間。
此刻的燕南飛眉宇間那絲抑鬱神色早已消失無蹤了去。他嘴角勾起一絲非常冷酷的弧度,那雙足以令萬千少女爲之神魂顛倒的眼睛閃過了一道星月般的寒芒。寒芒,一閃而逝。
已經夜深,按照平日來的慣例燕南飛絕對不會離開房門半步。不過今日他卻離開了房間,在客棧所有人那怪異的眼神中走出了客棧。燕南飛神色冷淡,他對於那些人的驚異沒有任何解釋,在他眼中,天底下能夠讓他解釋的人已經非常少了。而這些鄙賤之人明顯不在他需要解釋的人員範疇內。
他健步如飛,先沿着集市行走,而後身子掠進了一條巷子。巷子幽深狹長,本是最適合暗殺的好地方。只要八個神射手堵住了小巷,而後以弓箭射擊。
倘若燕南飛一個不小心也可能會因之而釀成殺身之禍。不過燕南飛行走在這似危機四伏的小巷卻沒有任何警惕防禦,他僅僅握着一塊白玉令牌,望着黑暗的小巷子繼續行走。
深巷黑暗,愈加黑暗。
天已經大亮,可是燕南飛卻還沒有出現。不過在這段時間倒是自黑暗的小巷子中走出了不少人。他們大都年輕力壯,而且身懷武藝。
但他們似乎遇上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哥哥都繃着連,神色肅穆。
申時,燕南飛才從小巷子中走了出來。而今小巷子已經不再黑暗,在烈日下,他充斥着光明。燕南飛的心情大好,因此他的腳步更加快了起來。
他握着一柄刀,起身了。
昨夜,他睡得非常舒服,雖然有人來打擾他,不過他還是睡得非常舒坦。他不會因爲任何人而行動,當然前提條件便是那人不要尋他的麻煩。
簡單的洗漱後,他走出了破舊的客棧。
老闆含着笑將這位本店的唯一一位客官迎走。不過這位客官卻令他驚喜了一把。臨走前客官遞給他一錠銀子。
這錠銀子足以住客棧五個日子了。老闆又驚又喜,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交到如此好運。
他拖着沉澱的腳步,在無錫城中繼續行走。
醉仙樓,無錫最大最富貴的酒樓。不過凡是富貴酒樓的店小二都有幾分仗勢欺人的架勢。這個醉仙樓門口的店小二亦如此。不過店小二是個聰明人,他見到陳舊衣裳,揹着一柄刀的青年人向着醉仙樓走來,便笑着迎了上去。
他半弓着身,笑道:“客官,你來吃飯還是找人呢?”他的眼神毫不掩飾的輕蔑。
青年道:“殺人。”
店小二一愣,回過神來,連忙向後退了數十步,殺人???這句話可把店小二給驚呆了。他連忙閃躲到一旁,如同看一條毒蛇一般望着青年。
青年看了他一眼,道:“帶路。”
店小二哪裡敢反對呀?此刻的店小二早已經六神無主了。他哪裡想到自己竟然會遇上了傳說中的狠茬,心中罵道:“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不過再抱怨也已經沒用了,他唯有帶着青年醉仙樓內走。他帶着青年來到了一間非常豪華的廂房,青年便推門走了進去。望着那緩緩關上了的房門,店小二心中哀嘆不已又要去報官了。
“你來了!”聲音非常柔和,亦非常優雅。豪華的廂房中坐着一位舉止不凡的華服青年,青年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他正含笑望着門口的青年。
此人正是燕南飛。
青年並未理睬燕南飛的詢問,他依舊託着微跛的左腳緩緩向着承載着美味佳餚的桌子走去。他似乎走了很長的時間,也似乎在一瞬間便已經走完了。
燕南飛望着眼前這個蒼老如中年人的青年,心中嘆了口氣。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位身有殘疾的青年如何能名揚天下,如何令他燕南飛都爲之恐懼。
他自然不知道青年的辛苦,在青年眼中活着便是苦,不過縱然再苦他也要活着,勇敢的活着。他曾經遭遇過一百多起暗殺,這些暗殺手法各不相同,有在草地中埋伏、在飯桌上下毒、他馬上做手腳等等之類。不過他還活着,而暗殺他的人已經下了十八層地獄去了。
他在燕南飛眼中被評論爲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之一。一則因爲他的武藝高超,以命相搏。二則因爲他不怕死,且意志堅強如磐石。
他坐在燕南飛的對面,非常平靜說道:“我給了你三年時間,如今該是你給出答案的時候了。”
燕南飛苦笑了聲,暗忖這人果然不懂客套。既然青年已經開門見山了,燕南飛哪裡還能隱藏拖延呢?他道:“倘若你還早那麼七八天,我都無言以對。現在我倒是可以回答你的問題。”
燕南飛暗暗的觀察青年的神色,但得到的答案卻令他十分失望。青年那蒼老的臉上沒有任何神色變化。他唯有繼續說道:“八天前,李尋歡曾出現在潯陽城!他先殺了龍嘯天,
而後與原隨雲、丐幫、天馬鏢局聯手斬除了潛伏在潯陽城的一羣似魔門衆人的弟子。”
“而後李尋歡、林詩音不知去向。”
青年聽着燕南飛言語,很久沒有說話,而後道:“很好,這個答案很不錯。”說着他緩緩擡起頭掃了燕南飛一眼,
道:“三年前,你欲除我而後快,可惜敗在了我手中。我給了你三年機會磨練武藝,而今三年之期已滿,那便開始吧。”
燕南飛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他知道青年說得不是假話。他聳了聳肩,苦笑望着青年道:“傅紅雪,我已經幫你尋找到了問題答案,你何必還苦苦相逼呢?難道你我之間真欲分個你死我活還不成嗎?我們本不是敵人,爲何不和平共處呢?”
傅紅雪,他便是如今的刀道強者傅紅雪。傅紅雪可怕至極,天底下沒有人能躲過他手中之刀,他的刀揮出就意味着死亡。望着那一柄破舊如同砍柴一般的刀,誰也不相信那便是有着刀道神話傅紅雪的刀,可雖不信卻也不得不信。因爲那柄破舊長刀曾飲下數百位江湖人物的鮮血。
傅紅雪就靜靜站立在桌前,燕南飛坐着,然而他心中分感壓力。他如同在聆聽君王審判的臣子,此刻他感覺自己如同一階下囚。
長久,傅紅雪道:“出手吧!”
傅紅雪出刀不需要解釋,他下得任何決定也不需要解釋。在那長時間的沉默中,他下定了決心。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便是千萬頭馬都拉不回。
他不想殺人,可惜他不得不殺燕南飛。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想死。
隨着傅紅雪的話緩緩道出口,燕南飛感覺一股恐怖絕倫的威壓向他逼迫而下來。他整個人似置身在浩瀚無垠的大海中一般。大海浩瀚,
豈非渺小人所能抗衡的呢?
他並不是第一次見識傅紅雪身軀瀰漫出來的威壓。可以說他非常幸運,他曾見過傅紅雪的刀。其他的江湖人。無論是人,凡是見過傅紅雪出刀的人都已經死了。他是唯一的例外。曾經他不以敗於傅紅雪爲恥,甚至引以爲傲。因爲他見過傅紅雪刀,他卻沒死。
不過有些人卻不允許他以見過傅紅雪的刀不死引以爲傲,而是希望他可以憑藉自己的實力打敗傅紅雪,打敗傅紅雪這個強勁絕倫的敵人。他心中沒有半分把握,不過他卻不得不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想要除去傅紅雪。
那人的話已經在燕南飛的腦海中旋轉響起:“傅紅雪、燕南飛只有一個可以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句話曾一度令燕南飛無匹絕望,他見識過傅紅雪那柄刀後,他曾一度失去了和傅紅雪一戰的勇氣。但而今那勇氣卻回來了。
倘若連戰的勇氣都沒有,他就不會這般淡然自若的站在傅紅雪面前。
他亦緩緩起身,望着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卻有蒼老得過分的傅紅雪。這個人曾經令他仰視,引得他崇拜。如今他要親自打碎這份崇拜。想到這裡,燕南飛臉上就不由掛起了燦爛的微笑,他的心也因爲這件偉大的事情而激動了起來。
燕南飛望着傅紅雪道:“傅兄可否容在下詢問一句話?”
傅紅雪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手。
燕南飛說道:“傅兄可知孔雀翎?”
傅紅雪點了點頭,道:“天下第一暗器,誰人不知道?你得到了孔雀翎?”傅紅雪的聲音依舊如平時一般古井無波。
燕南飛眉宇間的笑意變得更加燦爛了。正如傅紅雪所說的那般,天底下誰人不知道孔雀翎呢?
孔雀翎在江湖上已經傳揚了兩百多年,那是孔雀山莊至尊武器。他不是暗器,卻有是暗器。爲何?因爲孔雀翎並非在暗中偷襲別人,而是和別人面對面決鬥的時候所釋放的。因此這樣的武器雖稱暗器,卻和人手中的武器差不了多少。
天底下還沒有人可以躲過孔雀翎,至少江湖上還沒有傳出在孔雀翎下,還有活着的人。
燕南飛得意的笑了起來,他的左手緩緩自衣袖裡探了出來。
那是一隻白皙的手,可見主人是可等的養尊處優。不過這隻手卻非常健康,而且最爲重要的是這隻手上握着一件造型精緻,非常精巧,半圓形,卻不渾圓,如同扇子一般的東西。
傅紅雪望着那武器,眼中閃過一絲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