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鐘鼓已起,隨即那宮門緩緩而開。
陳一壽則是認真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心裡覺得有些可笑。
扭轉乾坤?
眼下,事情已經是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還有可能扭轉乾坤嗎?
他不信。
於是他嘆了口氣,反而爲陳凱之擔憂起來,無奈地朝陳凱之搖了搖頭,感喟着。
“年輕人好啊,火燒了眉毛,也可以放出大話。哎,不說了,走吧,入宮。”
陳凱之看着陳一壽已先一步往前走的後背,不禁一陣無語。
這是轉着彎兒罵人呢!
此時,已見無數的人流,都朝着宮中涌去,陳凱之自然是得緊跟其後。
到了大殿之中,個人分班站好,而陛下已經升座了。
對於這小皇帝,甚至可以說,是陳凱之看着長大的。
他已近六歲了,似乎經過了調教之後,已經有了一點天子的模樣,至少再不會隨意地無理取鬧,再不會開口便只有那句子曰學而時習之。
坐在御座上,還算安分,雙目在百官中逡巡,或許是自幼被人灌輸,曉得自己乃是九五之尊,所以能在這稚嫩的面上,看到幾分傲氣。
此時,他撇着嘴,眼高於頂的樣子,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而慕太后,則依舊還坐在垂簾之後,鳳眸微轉着,似乎在打量着衆人。
氣氛如往常一般,衆臣行過了禮,小皇帝便挑了挑眉,一臉正色地道:“諸卿都平身吧。”
他嗓子稚嫩,卻似乎想故意要僞裝出威嚴。
儘管他年齡小,他也知道自己是天子,怎麼樣都要有點天子的樣子。
此時,有人率先出班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衆人看去,正是禮部尚書夏炎。
這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幾乎是落針可聞起來。
每一個人都臉色有了些變動,卻皆是不約而同地屏着呼吸,似乎都知道,一場暴風驟雨即將開始了。
今兒,這位禮部尚書還有什麼可奏的,自然是陳凱之的事了,於是有人歡喜,便有人愁了,每個人卻都不由自主地帶着幾分緊張的氣息。
歡喜之人是期待着陳凱之倒黴,至於愁的人,自然是擔心陳凱之的前途。
夏炎一出列,氣氛便凝重起來,這小皇帝似乎司空見慣了,也不緊張,一張粉嫩的小嘴微微揚了起來,一副傲氣的道。
“有事早奏。”
其實在這下頭的百官都很清楚,接下來要奏的是什麼。
許多人的目光沒有看向夏炎,而是看向了陳凱之。
倒是陳贄敬的目光,卻沒有落在陳凱之的身上,只是若仔細地近看他的臉,卻還能從他的脣邊尋覓到一絲笑意。
此時,他已是成竹在胸,陳凱之這個傢伙,已經沒有不必再看了,今日之後,這個人就將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從此,再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對於陳贄敬而言,無所謂!
那內閣首輔大學士姚文治似乎也只是面帶着微笑,誰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珠簾後的慕太后,神色肅穆,秀眉微擰着,只是心裡略有擔心。
坐在垂簾後的她,雙手不自在的交握在一起,冷汗已經溼透了她的手心,鳳眸微眯着,直直地看着陳凱之。
此時,只聽夏炎朗聲道:“陛下,昨夜傳來的消息,胡人已經南下了!”
他口氣非常強烈,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
“而今胡人南下,可是到現在爲止,各國至今,除了北燕,依舊沒有一個,肯與我大陳同心抗胡,而今,大禍臨頭,無數的壯丁,都需徵召起來,到時,不知多少人,要戰死在郊野;可胡人之患,雖在眼前,各國所帶來的憂患,卻也臨頭了。老臣,不想追究胡人南下的責任,而今事情已經發生,再追究責任,也於事無補。”
“可現在,老臣卻聽說,南楚已經陳兵在江陵一線,而西涼亦是蠢蠢欲動。老臣想要問,難道我大陳,要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嗎?而這一切,禮部這些日子,早和各國有過交涉,可各國使節,卻多是敬謝不敏,何也?”
夏炎一臉痛惜地接着道道:“因爲各國使節,俱都認爲我大陳怠慢了他們,老臣特意問明瞭緣由,從各國使節的口中才得知,原來朝廷任用陳凱之負責與各國交涉,可這半月以來,陳凱之從未與各國使節相見,既不曾登門拜訪,便是各國使節試圖上門洽談,他也避而不見。”
夏炎越說越激動,竟是捶胸跌足起來。
“而今,胡人南侵,這是何等嚴重的事,可是陳凱之,竟是如此怠慢,如今我大陳已經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既是因陳凱之而起,也是因爲陳凱之的疏忽怠慢,而導致事情更加惡化。陛下,接下來,兵災一起,本就要血流成河,而今若是各國趁此機會落井下石,臣……臣恐怕……哎……”
說到這裡,他立即拜倒,才繼續言辭誠懇地道:“臣請陛下,嚴懲陳凱之,以儆效尤,唯有如此,既可給胡人一個交代,也可給被怠慢的各國使節,一個交代,也唯有如此,才能化解災禍……”
這一項指控,確實嚴重,在這個節骨眼上,玩忽職守,現在鬧到了這個後果,陳凱之擔不起這個責任。
小皇帝有點發懵,也不知如何是好,畢竟這件事情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因此他雙眸微轉着,往身邊的人看了看,見身邊的微微搖頭,他又看了看珠簾後的慕太后。
珠簾之後,慕太后咳嗽了一聲,慵懶開口:“事情嚴重到了這個地步,陳凱之……”
陳凱之早已有心裡準備了,因此他倒是不慌不忙的,緩緩出班。
“娘娘,臣一直都在斡旋。”
“你斡旋什麼?”夏炎怒瞪着陳凱之,厲聲譴責:“你若是斡旋,爲何不與各國使節會面?這個時候了,你還狡辯,你簡直枉爲人臣。”
陳凱之眉宇微微一皺,一張俊臉的面容裡掠過絲絲不悅,不過很快他便回覆了常色,嘴角挑了起來,冷冷反問道:“楚國藉此要挾,想要奪我江陵府,敢問夏部堂,我該如何斡旋?還有其他諸國,俱都希望藉此機會對我大陳進行勒索,我又該如何斡旋?我不與他們見面,便是免得見面之後傷了和氣。”
“好啊。”夏炎冷笑道:“這就是你的理由?斡旋之道,本就是討價還價,何來的傷了和氣?陳凱之,現在已是火燒眉毛了,你還不明白?事到如今,你竟還在爲自己的過錯辯解?”
夏炎反脣相譏之後,便立即正色地朝向慕太后,一字一句的頓道:“老臣懇請娘娘,嚴懲陳凱之,如若不然,將如何對得起即將出徵的將士,還有無數因爲他而顛沛流離的百姓。”
他話音落下,這時,一個聲音適時的道:“陳凱之行爲不檢,這是早已有之的事,臣有事要奏。”
說話的,乃是右都御史黃材,黃材一臉肅然地接着道:“臣在都察院,聽過諸多的傳聞,陳凱之不但玩忽職守,而且德行亦是有虧,他四處收買奴人,窮奢極欲,不只如此,他還與金陵荀家,勾搭成奸,暗中經商,堂堂宗室,竟是與商賈爲伍,沆瀣一氣,早已惹來許多的非議,我從未聽說過,君子有愛財如命的,今日這陳凱之,竟是不顧自己的身份,滿口銅臭,德行敗壞至此,難道朝廷不該過問嗎?”
果然是……
牆倒衆人推。
只要有人想要整你,什麼事都可以拿出來放大檢視。
就連芝麻大的事可以拿出來大做文章,陳凱之就不信了,在這朝中就沒有其他人經商了。
不過此刻,陳凱之並沒有立即出來反駁,而是靜靜的聽着。
誰料,那黃材話音落下,殿中就有此起彼伏的聲音。
“臣也有事要奏。”
“臣有事要奏……陳凱之無恥!我聽說,他已有未婚妻子,竟又勾搭自己恩師之女……”
嗯?這個……
陳凱之一呆。
其實他早想到這個結局。
平時這些道貌岸然的人,一見到有機會,少不得要趨炎附勢,何況在他們的心裡,陳凱之這一次必定是罪責難逃。
可是……
恩師……
恩師有女兒嗎?
陳凱之嘴角一挑,目光一沉,忍不住冷笑起來道:“我恩師哪裡來的女兒?”
“你還想狡辯!”這人顯然也是一個御史,看着頗爲年輕,他大義凜然,手指陳凱之,一臉不屑地看着陳凱之道:“你莫非以爲別人都不知道,你的恩師,前些日子,帶着自家的女兒上了你們飛魚峰,那女子的名字,叫方琴兒,你真以爲我不知道嗎?陳凱之,你是有家室之人,你的恩師便如你的父親一般,若是你沒有未婚妻子,與你師妹結了連理,倒還算是一段佳話,可你真是無恥之尤,明明有妻室,卻還和師妹勾搭成奸,怎麼,你要將自己恩師的女兒納爲侍妾嗎?你真是荒唐,無恥,哪裡有半分尊師重道的樣子,那方琴兒,大家閨秀,竟被你玷污了,你以爲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