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射箭極快,一箭剛射出,第二箭便是已經接上,接着第三,第四,第五,第六,超過三萬人在戰線上接連不停的射出十餘支箭矢,就是說戰場上空瞬間有十幾二十萬支箭矢接連不停的射落,就算魏軍前線多是甲兵,在這樣密集的箭雨之下也是相當狼狽,不少戰場都出績波折,好在前方的指揮還算得力,鼓聲響起,旗幟揮動,在旗幟的擺動之下,不少生力禁軍也是奉命頂上去,用神臂弓接連還射。
可以看到,在神臂弓的平射之下,很多正在健步而行的東胡軍人猛然一停,然後仰面一倒,他們的身體被弩箭給射穿了,有一些甲兵被牀弩射中,整個人都被洞穿,甚至射掉頭顱,射斷脊骨,但越來越多的東胡兵向戰場涌現,原本的戰事雖然激烈,但就是一場普通的前哨戰,而此時此刻,東胡明顯精銳盡出,整個禁軍的戰線都被擠壓向後,開始吃緊了。
李國瑞在中軍的高臺上接連下令,嶽峙,麥幾通等大將分赴各營率部往前方支援。中軍的防禦體系原本是一環套一環,錯蹤複雜,就等着東胡騎兵衝進來時與其對戰消耗,豈料雙方在前營就打成了對攻消耗戰,胡騎不至,只以步陣與禁軍步陣打消耗,這樣的添油戰法,就算再打十天半月怕也是沒有決定性的結果,原本以爲是逐漸添油,豈料東胡人卻突然改變戰法,居然看樣子是要用步陣來一槌定音。
“徹辰汗是瘋了,瘋了。”麥幾通一邊等護衛牽馬過來,一邊大聲嚷嚷着。他年近六旬,已經是須眉皆白,只是腰背挺直,身披七十餘斤的重甲猶自健步如飛,這是早年間入得武道之門的好處,現在雖然氣血枯竭,爆發起來仍不遜於青壯後生。
“東胡人沒瘋。”嶽峙在不遠處凝神皺眉,說道:“就是我一時半會的想不明白這樣的戰法到底是何用意?”
“徹辰汗瘋了,要強攻錦州。”麥幾通呵呵一笑,揮舞了一下手中橫刀,說道:“不管怎樣,總得上陣賣力廝殺,仗是憑將士打的,什麼陰謀詭計,問過了咱們的將士再說!”
這麼一說,嶽峙也是稍覺心安。
大魏禁軍表現的相當不錯,整條戰線的戰事逐漸激烈,距離最遠的第一條長壕很快被填平,但其後東胡軍在移開拒馬,推平長柵,摧毀若干營盤之時,魏軍都是與其一直激戰,雙方箭矢飛掠,互相殺傷,長矟互刺之時,地面積屍如小山一般,鮮血匯聚一處流淌,泥濘的地面上多了處處鮮血聚積的溪流,在這樣的戰場之上,魏軍的意志也算堅定,各處戰線都維持的很好,並沒有出現某一處被打崩的跡象,待東胡人大舉押上時,中軍也反應及時,一下子有二十多個軍在第一時間頂了上去,陸續還有大量的軍旗招展,各軍走出中軍營盤,從長壕溝壘中疾行而過,奔向前方的戰場。
“宮帳軍出來了!”
嶽峙和麥幾通往前方時,有人在前方疾呼起來。
很多管軍大將都是面色凝重,看向前方。
確實是宮帳軍出來了,大量的披甲兵從東胡軍的隊列中涌出,這並不太奇怪,東胡軍和魏軍都不可能全軍披鐵甲,幾十萬領鐵甲對大魏這種國力都負擔不起,禁軍中的弩手和弓手一般都只有綿甲或鎖甲,只有矟手,刀牌手披多重鐵甲,防禦能力相當出色。
東胡軍分五部,其五部之下又各分萬人隊,其萬人隊中,最少有三千左右純粹弓手,也最多是綿甲或皮甲,這些多半是四十以上的半衰壯丁,又或是未滿二十歲的青年,這些人多爲弓手,甲冑不堅,上陣之後以漫射助戰爲主。
其也是東胡輕騎,哨騎的來源,劫糧道,搶掠殺戮百姓,追殺敗逃魏軍,打探消息,與魏軍哨騎交戰,都是這些輕騎的責任。
這半年來,在榆關到寧遠一帶,再到錦州,東胡遊騎也是與魏軍騎兵一直不停的在交戰,雙方都是損失慘重。
除去弓手輕騎,一個萬人隊的中堅,便是二十多到三十來歲的正兵,這些兵多半有鐵甲,多半是扎甲,配上鎖甲或綿甲,完全可稱是甲堅兵利。他們戰時爲主力,平時漁獵,並不耕作,每年會有大量的時間用來射獵,甚至是各部組織這些男子集中射獵,以鍛鍊騎術戰法。他們技藝嫺熟,身強體壯,經驗豐富,在戰場上持長矟,馬槊,鐵矛,遇堅陣亦可破陣,除了宮帳軍外,各部正兵就是東胡人破陣攻擊的主力了。
宮帳軍,一般是用來破堅陣,決勝負的時候纔會用,一般的宮帳軍都有鐵甲在身,是精中精選的悍勇武士,而宮帳軍中的三萬重甲騎兵,則是精銳中的精銳,特別是披多重鐵甲的鐵浮屠,幾乎是無法從正面力敵,再驕傲的大魏禁軍,哪怕是強悍勇武堅韌爲一體的秦鳳路禁軍,遇到鐵浮屠這樣的對手時,也只能依靠營壘和城池防禦來抵抗,正面對戰,絕無勝理。
在嶽峙和麥幾通等大將眼前,大量的在頭盔上飾熊皮的宮帳宮持矟提刀奮勇而來,其陣中最顯眼的便是身披多重鐵甲,戴鐵面具,如鐵塔般行走在地面的鐵浮屠們了。
嶽峙身形一震,脫口道:“此時便放出鐵浮屠,真是瘋了不成?”
這個時候放出鐵浮屠,只能說明東胡對前軍的第一道防線志在必得,也就是說其切斷錦州與前營相連道路的決心,如鋼鐵般不可動搖。
魏軍前營和中軍已經彙集了極強的力量,如果不放出宮帳軍和鐵浮屠,想要破陣也是極爲困難之事。
嶽峙倒是不擔心會被打崩或打穿,第一條長壕是被填平,外圍的防禦也被拆除了大半,現在兩軍的兵鋒直接對上,前營到錦州的道路也可能被切斷,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如此。各軍之後都有大量的防禦設施,光是箭樓就有過百個,大量的弓手在箭樓上居高臨下用神臂弓掩射,就算是鐵浮屠也得小心,不慎之下就很可能被射成重傷甚至射死,普通的東胡兵,穿綿甲或皮甲的,在這樣的防禦設施之前很容易就死傷慘重。
加上第二條長壕,其後還有第三條,還有更多的營寨,箭樓,嶽峙主持的防禦工事,雖然短短几天時間,已經是在寬厚平坦的大地上挖出了橫七豎八的長壕,那些削尖的圓木製成的長柵也堪稱堅壁,東胡軍能攻克前營和第一條長壕已經是相當不錯的戰績,其下馬步戰出乎意料,若是以騎兵攻堅,怕是損失要比步戰還要大的多。
更多的禁軍也是涌上前去,但在對方暴風驟雨般的打擊之下,禁軍還是有不穩和退縮的跡象了。
錦州城上的人也是在鼓譟着,似乎有大將在城頭擂鼓激勵士氣,錦州城的駐軍未得軍令不得出城接戰,以防被敵人趁機襲擊奪城,城頭之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禁軍將士,看到東胡兵勢如破竹的突進,這些駐軍也是相當無奈,東胡軍尚且行有餘力,最少有五萬人左右看守在錦州城附近,一旦城中禁軍出擊,很有可能就真的被趁機奪城了。
鐵浮屠和宮帳軍們則是在此時奮勇向前,整個陣線都是似乎被這些鐵人鐵塔給佔據了,到處是長矟和鐵矛閃爍着寒光,鐵浮屠們身上披着的鐵甲磨成銀色,閃爍銀光,在他們的犀利打擊之下,第一線的禁軍明顯撐不住了,禁軍們披堅執銳,戰至此時,戰意已經消磨的差不多了。原本禁軍將士的戰鬥意志也並不太高,此次北伐出戰,朝廷前後加起來未賞十貫錢,由於撫卹不到位,禁軍餉錢優厚,平時養活妻小還算輕鬆,如果禁軍將士戰死,俸祿自是沒有了,撫卹也並不多,所以開戰之前朝廷給重賞,也是叫將士們去後顧之憂,並不是禁軍將士過於貪婪。
若按將士們的需求,從榆關戰時至此,每人最少也得賞二十貫錢左右,差不多也是禁軍三四年的薪餉俸祿,這筆錢當然是寄回家中,就算本人戰死,也可以保家裡好幾年的吃穿用度……當然是建立在儉省一些的前提之下。
若家裡有半大孩子的,可以使孩子長大成人,自食其力。
若是有老人的,也不必擔心自己死後,老人無錢發送,連副棺材和墳地都備辦不起。
當兵吃糧,有送命的危險,這一層將士們自是清楚,但叫將士送命,該給的賞賜卻不曾到位,這便是令將士們心懷怨望,皇帝不差餓兵,這可是大魏民間所有階層的共識。
要是真的東胡兵殺到自己家門口了,自是不需要一文錢也要拼命。可是現在出榆關與敵人交戰,做性命之拼,沒有十幾二十貫的買命錢,爲甚的要自己去拼命?禁軍將士俱是家中的頂樑柱,人死了,可是沒有人幫着自己家頂門立戶。
原本就是士氣不旺,在宮帳軍們的打擊之下,第一線的禁軍將士終於是開始頂不住了,各處的戰線,均是有被打穿的跡象。
“將步人軍全部調上去。”李國瑞也是一直在觀察戰場情形,公平的說,前軍將士打的不錯了,原本設定的決戰戰場也是在中軍附近,依託修築到一半的渝水城展開,前軍不利是正常情形,但若是被打崩了,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